第49章 復發

  衛衣一整天沒動, 島上空氣濕冷,衣服被沾染上一層霧氣,冰冰涼涼, 連帶著那枚耳釘也冷得像冰。

  金屬導熱快,落進蘇冶的手心裡,很快捂得溫熱,但仍然蘊著一小層冷淡的光。

  蘇冶看了一會兒,連呼吸都安靜了下來, 另一隻按在洗衣機按鍵上的手指遲遲未動,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凍結鍵,只有眼神微晃, 看著手心裡這枚耳釘。

  他呆呆站了一會兒, 按在洗衣機上的手忍不住縮回。

  蘇冶食指撥弄了一下手心裡的耳釘,耳釘咕嚕嚕滾了一圈。

  滾開的時候,他手心上被擋住的一點紅色瘢痕露了出來。

  蘇冶想了半天,呼吸深淺不定,回想著這瘢痕是哪裡來的。

  他還記得自己在黑夜裡五指攥緊, 死死抓著一枚耳釘,手心刺痛不已。

  但那不是他醉酒的夢嗎?

  蘇冶醒來後還心裡暗嘲過,自己在夢裡竟然也只敢悄悄摸下席璵的一枚耳釘, 多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大腦不受控制地快速轉動, 耳釘被撥弄開也就是一瞬間, 但蘇冶腦內閃過無數那一晚夢境裡的影子。

  一開始分明是崽崽蹲在他旁邊,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他逐漸看成了席璵的模樣。

  因為夢裡身旁的人叫了他一聲「水水。」

  這麼親昵的叫法, 莫名其妙的迭字, 除了席璵之外沒有人會這麼叫他, 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席璵犯渾起的這個名。

  就是因為那聲「水水」,他才敢確信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的確是席璵無疑,確信這只是一場夢。

  席璵不可能忽然出現在娃綜的拍攝現場。

  蘇冶隱約記得他和那個「席璵」還說了點別的話。

  他借著酒意道出了一些自己糾結很久的私心。

  事實是,蘇冶心裡深處一直悄悄認為和席璵的這一段戀情只是他過於好運,被上天低頭看了一眼,讓席璵不勝酒力,而他順勢心甘情願地鑽了這個空子。

  然後席璵好像冷冷地對他說「沒這麼容易喝醉。」

  但這些本應該是他的夢才對。

  在國外的時候,蘇冶曾經聽療養院打工的女孩子說過,「如果你想的人恰好也在想你,那麼你們就會在夢裡相見。」

  蘇冶總忍不住想,如果按這個理論,看來他被席璵想到的次數並不是很多,以至於回來到現在,他一共只夢到過兩次席璵。

  一次是在飛機上,一次是醉酒那晚。

  但他在夢境裡悄悄摸走的席璵的耳釘,如今竟然化為實物,出現在他手中。

  蘇冶縮回撥弄那枚耳釘的手指,黑色耳釘瞬間又滾落回來,輪廓邊緣剛好和手心裡那點紅色瘢痕重迭,別無二致。

  他攥了攥手,熟悉的刺痛感傳來。

  蘇冶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掐了下自己大腿,疼得他眼睛一眯。

  現在不是在做夢,這枚黑色耳釘是真的。

  蘇冶雖然健忘,腦袋迷糊,但不代表他真的是個弱智。

  耳釘是真的,意味著他以為是夢境的那些記憶也是真的。

  他好像真的見到了席璵,在他身旁叫他水水,然後被他悄悄摸走了耳釘。

  蘇冶無意識抿起唇,唇角壓得十分用力,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這枚黑色耳釘很素淨,普普通通,沒有過多的裝飾,就是一根細細的黑色鋼針,也沒有耳堵,所以才輕而易舉被蘇冶摸走。

  樣式很眼熟。

  他在另一個漂亮的黑髮小男孩耳朵上看到過。

  而那個小男孩的耳骨上,恰好也少了一枚耳釘。

  蘇冶視線慢慢落在洗衣房的牆壁上。

  一牆之隔,對面傳來水聲不斷。

  席璵正躺在嵌入式浴缸里,閒得無聊,手裡捏著手機隨便劃拉著。

  他本來沒有泡澡的習慣,浴缸小了伸不開腿憋屈,大了還不如直接進家裡的恆溫游泳池。不過他這幾天習慣性給蘇冶提前放水,自己乾脆也跟著一起泡了下,發現意外的還挺舒服。

  渾身筋骨都被熱水所包裹,舒展得不行。

  主要是席璵現在身形比較靈活,第一次充分體會到了舒舒服服癱在浴缸里的感覺。

  連剛才的煩躁都紓解了不少。

  席璵劃拉著手機,想著蘇冶到底是在和誰打電話,一口一個寶寶膩歪的要死。

  換個人這麼說,他怕直接當場吐出來。

  手機點了半天,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挺無聊。

  浴室里熱氣氤氳,和外面的天氣截然相反。熱水泡的四肢沒什麼力氣,水蒸氣從鼻腔里湧入,把席璵大腦攪得懶洋洋。

  手機往檯面上一擱,席璵手肘抵著光滑細膩的浴缸邊緣,支著頭髮呆。

  呆著呆著,眼皮往下搭,那雙平常冷颼颼的桃花眼闔攏,睫毛沾上溫熱霧氣。

  隔壁,蘇冶也在盯著手心裡的耳釘發呆,呆完了後掏出手機,給蘇嵐發了個消息。

  不應該.吧。

  席璵長得好,是種帶著恣意的俊美,但再怎麼逆生長,也不可能變成五歲小孩啊。

  又不是漫畫。

  蘇冶猶豫著,先跟蘇嵐隨便客套了一下,切入正題。

  他從回來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和誰提起過有關席璵的事,一直只在自己大腦里無聲想想。

  蘇冶不禁有些拿不好措辭。

  [Y]:嵐姐,之前小萌跟我說在節目後勤那邊遇到席家娛樂部的楊經紀人,是真的嗎?

  蘇嵐正在酒吧里喝酒消遣,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後忍不住嗆了下。

  旁邊宣發部門的下屬嚇一跳,「沒事吧嵐姐?」

  蘇嵐擺擺手。

  [蘇嵐]:好像是,她跟你說了?

  沈萌這孩子,她之前不是說了別跟小冶說嗎,現在被問到頭頂上來了,再隱瞞下去反而太過刻意,一眼就讓人看出有蹊蹺。

  雖然小冶的迷糊性格,她也不確定能不能看出什麼就是了。

  蘇冶垂眼看著手機,眼睫未動,映著層屏幕的冷光。

  [Y]:是席璵的經紀人嗎?

  酒吧里的蘇嵐抿了好幾口酒,心虛的。

  [蘇嵐]:對,不過小姨不經常見,不太熟悉。

  這也不算說謊,雖然前不久剛打過照面,現在對方更是和蘇冶在同一個綜藝,好像還跟沈萌發展成了跟組飯搭子,但在這之前確實不怎麼見面。

  席璵那邊的一直躲著姓蘇的人,看著是生怕讓席璵見著。

  蘇冶瞥了眼上面那句「小姨」。

  [Y]:那位楊經紀人我之前見過。

  蘇嵐又給嗆到了。

  啊?什麼意思?之前就見過?

  小冶這五年壓根就沒回過南市,怎麼會見過小楊?

  難道是她想得太嚴重了,其實蘇冶和席璵並沒有斷聯,只是交際少了,感情淡了而已?

  蘇冶又發過來一句。

  [Y]:在南市機場,我回來的那天。

  哦,回來的那天啊,那還算正常

  蘇嵐一口氣沒咽下又提起,回來那天?!

  怎麼可能,小楊那輛車出事故的時候她一直想辦法拖著蘇冶沒讓人下去,就怕一下去和席天王迎頭打照面。

  隔著那麼段距離,她又只是和小楊短短打了聲招呼就回來,蘇冶不可能把小楊記得那麼清楚。

  [蘇嵐]:真的假的啊,你在哪裡遇到的啊?

  [Y]:和你碰面之前,在大廳和楊經紀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蘇嵐揉腦袋。

  服了。

  這倆孩子是不是過於有緣了。

  虧她還以為自己瞞的滴水不漏。

  算起來,蘇嵐正兒八經和蘇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很晚。

  蘇冶的母親,也就是她姐姐蘇韻,以前遠嫁,姐妹倆又有一點年齡差,蘇韻走的時候她還在念書,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姐姐。

  他們家不太能接受蘇韻這場婚事,等蘇嵐成人獨立,蘇韻出事後才再次見面,那時候蘇冶已經六歲了,剛上小學。

  蘇嵐對自己這侄子第一反應,長得漂亮,隨她姐,愛笑,但反應有點慢半拍。

  過得這麼苦的孩子竟然也能天天掛著笑。

  蘇嵐品不出是什麼滋味。

  因為心疼,每次有什麼瞞著蘇冶的時候,哪怕是出於擔心,蘇嵐也很心虛。

  [Y]:小姨。

  [Y]:席璵當時也在機場嗎?

  蘇嵐嘆了口氣,已經到這份上了,也沒有必要再瞞蘇冶。

  更何況這事本身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沒必要遮遮掩掩,只是她擔心蘇冶情緒,又擔心席璵那邊,所以才沒敢說。

  席璵那邊的小楊也是一樣的。

  蘇嵐直覺,這倆孩子以前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蘇嵐]:對,席璵的飛機正好也是那時候,小楊應該是去接他的。

  蘇冶呼吸緊了起來。

  果然,那天席璵也在。

  他忽然想起當時撞到小楊,小楊好像正在打電話,話里話外讓對面的人在貴賓室里等他。

  而蘇冶那時候剛好路過貴賓室不遠,往接機口走。

  蘇嵐那頭還在發消息。

  [蘇嵐]:哎估計是蹲守的人太多了,他們當時好像準備走普通出口。

  [蘇嵐]: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沒安排好被狗仔追了,就在路口那邊出事故了。

  蘇嵐想著,蘇冶既然之前就遇見過小楊,那之後事故那會兒估計也看到了,沒必要再瞞,乾脆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蘇冶看得一怔,指甲邊緣划過手機外殼,發出短短一聲難聽的吱呀聲,聽得人心裡一縮。

  [Y]:是當時我們對面那輛撞進綠化帶里的車嗎?

  [Y]:那是楊經紀人和席璵的車?

  這下蘇嵐呆了。

  小冶沒看著,也不知道對面是小楊?

  說漏嘴了,真完蛋。

  其實她也不知道對面車裡到底是誰,不過看小楊在那裡,八九不離十是席璵。

  [蘇嵐]:對。

  蘇冶指腹反覆蹭著手機邊緣,看著屏幕上那個「對」字。

  原來就像他之前看到天氣預報那天是初雪時想的那樣,席璵當時真的就在附近。

  而且距離那麼近,就和他隔著一個車道。

  那輛車低調不起眼,既然是楊經紀人的,楊經紀人出現在那裡又是為了接席璵,那席璵多半就在那輛車裡。

  蘇冶回想起那輛車斜撞進綠化帶里的樣子,心揪了起來,呼吸有些急促。

  撞得嚴重嗎?席璵呢,席璵沒事吧?

  他忍不住雜七雜八想了一堆,甚至想像出席璵住院插管的模樣,手心裡急出一層汗。

  [Y]:事故很嚴重嗎?

  [Y]:車裡人沒出事吧?

  [Y]:及時送去治療了嗎?

  蘇嵐嘆口氣,小冶這孩子,又犯迷糊了。

  [蘇嵐]:小事故,肯定沒什麼大事,你放心。

  [蘇嵐]:而且當時專業人員來得很快,馬上就實施救治了。

  [蘇嵐]:還是小冶你叫的救護車呢,你忘了?

  手心裡的薄汗冷卻下來,激得蘇冶身子發涼,好半晌後才冷靜下來。

  回過神,他低著頭,忍不住很輕地自嘲般笑了一聲。

  這也太黑色幽默了。

  他一回國,和席璵的第一次交集竟然是幫席璵叫了救護車。

  [Y]:嗯,沒事就好。

  蘇冶很想知道後續如何,席璵怎麼樣。

  機場堵成那樣,救護車路上還順暢嗎?

  席璵進了哪家醫院,傷到了哪了?

  是不是做了手術,縫了幾針?

  他有住院嗎,現在恢復得如何?

  一瞬間,無數思緒像潮水般湧來。

  最終蘇冶只能敲下一行字,欲言又止地試探,小心又隱晦。

  [Y]:好像沒看到新聞,不然我就能早一點知道是他啦。

  蘇嵐已經又過了一杯,看見安靜下來的手機收到蘇冶的新消息,和上一條「沒事就好」之間隔了足足七八分鐘。

  蘇嵐正好也想吐槽,一口氣發了一大堆。

  [蘇嵐]:是吧,我也挺納悶的。

  [蘇嵐]:按理說那麼多記者蹲著,席璵出事這麼大個料他們居然一點都沒報到

  [蘇嵐]:當時我過去看情況的時候附近也有記者在拍照,我還在想這回肯定熱搜預定了

  [蘇嵐]:席璵那邊的公關雖然一直挺厲害,不過這次也太犯規了

  [蘇嵐]:結果熱搜落到小冶你頭上了,哈哈哈哈

  蘇冶也回了個笑臉表情包,沒有心情去琢磨席家的公關有多厲害,心裡一片茫然。

  他找不到人問。

  五年前,席璵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他可以問江從風,問安思嘉,問經紀人,問席璵的姐姐席裊。

  或者直接去問席璵,席璵會告訴他。

  五年後,他只能站在洗衣房,拐著彎地向蘇嵐打探,而且什麼都沒打探到。

  垂下的手指勾著那枚耳釘,蘇冶忽然想起他一開始找蘇嵐的目的。

  本來是想問問蘇嵐知不知道崽崽究竟是什麼來頭來著。

  不小心忘記了。

  蘇冶捏著耳釘,打起精神,先把那些是失落感壓回心裡,一點一點捋著對漂亮幼崽和席璵的疑問。

  他在洗衣房裡靜靜想了一會兒。

  嗯,想不明白。

  蘇冶嘆了口氣,轉身到浴室門前,想要直接敲門問問漂亮幼崽,手伸出來屈指貼在門上時又有些猶豫。

  末了他收回手,站在浴室門前發呆。

  浴室里,昏昏欲睡的席璵再次醒來是被手機嗡嗡不停的振動聲給吵起來的。

  他睡眠很差,長期失眠,很久沒有體會過打瞌睡是種是什麼樣的體驗。

  驟然清醒,心裡先湧上來一股慣常的煩躁,席璵支著頭皺著眉在熱氣里靜坐半天,情緒才逐漸冷卻下來。

  冷靜下來後,是頭疼欲裂。

  席璵痛得忍不住低低嘶了一聲,指甲掐著自己太陽穴,掐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好,活生生壓出好幾個月牙印。

  手機仍舊嗡鳴不停,惹人心煩,席璵咬著牙伸手去拿。

  手一伸出來,還沒摸到手機,席璵的眼神先凝固住了。

  五指修長,骨節分明,伸出去的時候手背上凸起指骨,撐起偏白的皮膚,青紫色血管略過,因為此刻頭疼欲裂而隱約浮起青筋。

  手掌瘦而不銷,能單手操作Promax輸入密碼。

  席璵關掉消息提示,退出,再把手機放到一旁。

  他眼神有些僵硬。

  原本躺著舒展又安穩的浴缸好像變小了很多,伸不直腿,只能憋屈地微屈起,肌肉緊實流暢的膝蓋與小腿破出水面。

  席璵看了一會兒,扭頭照旁邊的鏡子。

  很熟悉的臉,二十三歲的他。

  ?

  他變回去了?

  在這種時候?

  頭依舊痛著,牽動著血管一跳一跳。席璵從浴缸里站起,走到浴室里的全身鏡前。

  一米八七的身高,鏡子最上方只能映出他的下半張臉。

  水珠順著席璵身前落下,划過精瘦緊實的腰腹,沒進人魚線里,消失於蘊在水霧裡的兩條長腿上。

  原本可以堪堪過肩的黑髮被水蒸氣打濕,自然微卷的頭髮在水汽的重力下變直了一些,發尖貼在他脖頸處,長一些的層次能堪堪挨著點鎖骨。

  席璵覺得自己還算冷靜,拿過一旁浴巾稍微擦乾水,穿上了蘇冶的浴袍。

  蘇冶的尺寸他穿有點小,席璵乾脆沒系腰間的那條長帶,直接披著,像剛從床上起來。

  他忍著劇烈頭痛,拿手機給小楊發了個消息。

  [Y]:起來幹活了。

  [Y]:找個藉口把這邊的工作人員全清走,想辦法把蘇冶支出去一會兒。

  [小楊10.13]:??哥你發生啥事?

  [Y]:發生很不妙的事。

  窩在備采室里吃夜宵的小楊狠狠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打得之狠,讓他有種差點把腦漿給噴出來的感覺。

  「哇,楊哥你咋啦,被人惦記了?」旁邊遞過來一張紙。

  小楊抬頭,看著面前的沈萌,右眼皮子像安了彈簧似的直跳。

  「沒事。」他回答,又聽見沈萌在旁邊隨口問道:「楊哥跟誰發消息呢,燒烤要冷了。」

  小楊直接打了個冷戰,快速發了個好,轉頭笑眯眯看向沈萌。

  沈萌茫然,「楊哥咋了?」

  小楊深呼吸一口氣,「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們給蘇老師也送點燒烤去。」

  浴室里,席璵收到小楊消息後撂下手機,腦袋疼得指尖發抖。

  他咬牙扶著牆,舌尖漫出一股血鏽味。

  席璵強撐著想,小楊要是再不快點來,他可能會成為第一個意外咬舌死掉的娛樂圈男明星。

  浴室里只剩稀稀拉拉的水流聲,和席璵忍著痛的低啞喘息。

  敲門聲打破他的思緒。

  席璵驀然抬眼。

  敲門聲過後,蘇冶輕柔好聽的聲音從門外隱隱約約傳了進來。

  「崽崽,你洗完澡了嗎?」

  席璵牙尖磨著舌頭想,崽崽沒了,給你表演個大變活人。

  他心裡哈哈哈了一聲。

  不知道蘇冶會不會覺得很驚喜。

  可能多半是驚嚇居多,然後縮回殼裡,躲得遠遠的。

  蘇冶站在門外,敲了三下門後沒聽見回應,又敲了下。

  「崽崽,你在聽嗎?」

  裡面沒動靜,蘇冶心裡不自覺有點擔憂。

  席璵撐著牆,漂亮凌厲的桃花眼掩在微濕的黑髮後,因為疼痛而微微眯起。

  他不能出聲,只要一開口,不說蘇冶聽不聽得出來是他,至少正兒八經的成年男性和五歲幼童的音色差距是很誇張的。

  蘇冶問了第二聲,還是沒聽見裡面有動靜。

  蘇冶不再多問,果斷擰下門把手。

  浴室水汽重,他記得崽崽這幾天有在泡澡,泡久了的話很有可能頭暈。

  在浴室里暈過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門把手壓下,裡面席璵的呼吸暫停了一瞬。

  輕微的喀嚓一聲,門沒能推開。

  他隨手鎖了門,蘇冶進不來。

  但也足夠驚心動魄了。

  門外的蘇冶也沒想到漂亮幼崽洗個澡竟然還會反鎖門,來不及過多驚詫,他心裡著急了起來。

  蘇冶重重拍門,「崽崽?崽崽?你怎麼了?能聽見哥哥說話嗎?」

  玻璃景觀房,浴室門也是霧面玻璃,接近乳白色,基本無法看清裡面的情況。

  水汽從底下的門縫裡冒出來,把蘇冶的腳踝熏濕,冷得發涼。

  蘇冶的臉色微微發白,整個人急出了一層薄汗。

  「崽崽!開門!」

  為什麼沒動靜,是暈倒了嗎?

  蘇冶一下又一下使勁兒敲門,清瘦的小臂連著手腕一直撞在玻璃門上,撞擊讓手腕骨頭裡翻上來一股尖銳疼痛,疼得他小腿微微發抖。

  呼吸急促喘息著,他的肺部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重荷,從喉嚨深處發出撕裂喑啞的氣音。

  蘇冶的視線逐漸模糊,視野邊緣發暗發黑,大腦因為隱隱缺氧而神志飄忽。

  撞擊聲和緊閉不開的門逐漸扭曲起來,變成怪誕又不知名的模樣,逐漸和他記憶相互重合。

  漏氣般的呼吸聲與自己的呼喊聲仿佛逐漸飄遠,另一種聲音擠入他的大腦。

  「媽媽.你快開門.」

  幼童的歇斯底里的砸門聲,沙啞的喊叫聲,哭得撕心裂肺,用盡全力攥取著身旁的空氣,吸入肺里,再變成高昂的哭泣聲,衝出喉嚨。

  喘不過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有隻手在擠壓他的肺部,讓僅存的氧氣越來越微薄。

  蘇冶一字一句,費勁兒張口。

  「崽崽.快開門.」

  浴室里的席璵頭疼得神志不清,疼到他幾乎以為自己的頭裂開,還伸手看了看有沒有血。

  手上只有一片水汽,他費勁兒去夠手機,想催一下小楊,一伸手被蘇冶猛烈的砸門聲嚇了一跳。

  霧面玻璃內能看到外面的人一下又一下撞著門,但只有第一下使足了全力。

  第二下,壓在門上的手臂高度一下子低了很多。

  席璵眼皮猛地一跳。

  他一開始是真的沒擔心過會被蘇冶發現,剛進節目的時候甚至期待蘇冶能撞破,想像著那張漂亮的臉躲無可躲,錯愕又難堪。

  他沒法否認,後來他的想法漸漸發生變化。

  以至於發現自己變了回去,第一時間不是欣喜,而是快速轉動著大腦思考怎樣瞞過蘇冶。

  蘇冶是不同的,從始至終都是不同的。

  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感情。

  他在隱隱害怕,害怕蘇冶發現了真相後,沒有機會再觸碰到蘇冶背後的秘密。

  他怕蘇冶再縮回殼裡,沒辦法再看到蘇冶神采飛揚的笑臉,笨拙迷糊的模樣。

  錄製是要結束了,可小怪物們之後還有其他綜藝,只要他想,可以借著五歲的身體,有無數個機會再和蘇冶見面。

  席璵撐著牆,忍著痛踉踉蹌蹌往門邊走。

  但他無法忍受蘇冶因為他痛苦難受,一秒鐘都不行。

  席璵突然發現,從始至終他就沒考慮過如果變不回去會怎麼樣。

  通告,邀約,雜七雜八的行程。以他的咖位,長久不出現在公眾視野前必定會引起輿論。

  如果變不回去,一輩子從五歲的身體重新開始,該有多棘手。

  根本不是醫學奇蹟,完全是個醫學麻煩。

  這些他竟然想都沒想過。

  在病床上醒來,看見鏡子裡能掐出水的臉,他只想到一件事,他要去整蘇冶。

  疼痛導致的冷汗順著臉側劃下,席璵疼得表情猙獰,嘴角卻忍不住扯出一個不倫不類的笑。

  原來他只想到要抓住機會,去五年來蹤跡全無的蘇冶身邊。

  算了,露餡就露餡吧。

  手指已經搭在了門鎖上,席璵咬著牙張口,想應一聲,讓蘇冶放心。

  話音馬上就要落到嘴邊,成倍的尖銳疼痛猛然襲來,擊潰神志。

  席璵的雙眼一下子就黑了。

  哐啷。

  浴室里響起重重倒地的聲音。

  (本章完)

  作者說:在某種程度上,對兩個人來說都是復發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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