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兒尷尬的笑到,手下漸漸把橙衣褪去,露出大黑耗子的腦袋。
「我不太清楚……」
董倚衣眉頭緊皺,沈雲陽亦是震驚的看著她,索性直接問道:「你不是從東域來的嗎?東域最富盛名的一個是煉器,一個是陣法,你竟不了解陣眼的用處?這是最基礎的知識啊。」
江素眼裡精光閃爍,腦筋百轉千回,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在旁幽幽道:「宋姑娘的口音可不像東域之人……我前幾日在中都內城參與了一場婚席,那紅蓋頭下的新娘也名宋婉兒,與宋姑娘是同名同姓,好巧。」
她只說好巧,不說猜測,引旁人自己遐想。
宋婉兒從未想過自己的真實身份會被全然不認識的仙人點出,在她的印象中東域已經是很遠的地方。是她原本此生永不會抵達之地。
宋婉兒猶猶豫豫,面色發白口唇淺淡,牙關鬆了又緊幾欲開口。
董倚衣和沈雲陽聽到江素的話,自然又默契的腦補出了部分劇情。
原來是中都富貴人家的小姐,怪不得修為這麼菜。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此地,旁的事情出去再說。」董倚衣先下決斷,猛地掀起包住大黑耗子的橙衣,一劍向其刺去。
她沒給任何人準備。
霎時,白光大現。地牢頃刻間化為廢土,周圍的牆壁盡數倒塌。
旁的修士立即意識到這是陣法破了,紛紛定神屏息,周身靈力轉瞬向眾人的靈竅涌去。
「陣法破了!哈哈哈哈哈我們又何須避戰!來啊,待我實力恢復。就將這地牢和城主府盡數拆了!」
一名修士聲音粗獷,豪言壯語響徹在整個瀕臨坍塌的廢墟中。
只見綠色的靈氣在他周身匯聚形成一人多高漩渦,將他包圍其中。他感受到靈力的簇擁,面上露出滿意的笑。
「斷惡杖!」
他們的法器都被收走,如今恢復靈力,以聲喚之,法器竟從他們先前所在的地牢下破土而出。
這人手握長杖,劈風斷塵。
其他修士亦是紛紛吸收空氣中的靈氣,地下埋藏的法器如同雨後春筍從地底飛出。斷裂的鐵欄,凹下的石地。
江素此時心頭莫名的浮上一絲悸動,她的心跳和脈搏都跳的劇烈。
「明明面對的是眾多修士恢復靈力生機盎然的場面,我怎麼會這般不安。」
「怎麼回事……是我忘了什麼事情嗎?」
青衣少女躲避著墜落的石塊,百思不得其解。
董倚衣沒有立即重回地面,她正沖向第一地牢。
「素素!快來幫我!這前面的地牢里都是普通人!!!如今地牢倒塌,他們恐怕逃不出來!」
董倚衣面露焦急之色,二話不說就用磔媆劍一劍劈開左右兩道仍然封鎖的鐵門。
她對著裡面熟悉的老婦人說道:「快走,不願意跑就握緊我放在你手邊的黃符!」
她的聲音少見的高亢,是冬月里的引吭高歌,身冷意暖。
老婦人已然感覺到了周身的地動山搖,她這次準確無誤的扒開自己有眼珠的那隻眼皮,有氣無力的看著這位執劍的白衣仙人。
聲音蒼老又無奈:「你走吧,我們走不了了……」
董倚衣焦急道:「怎麼會走不了!要麼抓緊我,我帶你走,要麼握緊黃符!」
明明只要她願意,轉瞬就可以離開啊!
老婦人用盡力氣,顫顫巍巍的一把推開董倚衣伸過來的手,她的無奈轉瞬變為嫌惡,她朝著董倚衣的身上吐了一口老痰。
「呵忒,別碰我,我們會死在這裡還不是因為你們弄塌了地牢,如今我們的家沒了,我們還活個什麼意思!」
董倚衣呆滯的看著自己被推開的手,衣擺上粘著白色粘稠的液塊。她面色凝重的又看了一眼這位老婦。
老婦人的眼中嫌惡不做偽。
這位老婦人此時才沒有偽裝,她是真的討厭修士……
與此同時,江素匆匆追上董倚衣,她聽到了這人同小師姐的對話。
少女沒有多餘的動作,一把拽住董倚衣的手臂,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小師姐的視線,帶她徑直飛向地牢口。
「小師姐,別管了。」江素挽住董倚衣的手指尖掐訣,白衣煥然一新。
董倚衣咬緊牙關,聞言也不再回頭,任由江素帶她離開。修士修煉的第一課,就是學習各人自掃門前雪,她董倚衣不救自尋死路之人。
江素表情冰冷,杏眼比往日懶散時掙得略大,瞳孔中格外空洞,隨著眼皮的僵硬,眼底微微泛紅。
她不是要哭……她是,殺紅了眼。
「嘻嘻,他們竟然敢這麼對我的小師姐,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都該死。」
肅殺早在不經意間脫手,沿著牢房割破頸前的一個又一個動脈。鮮血在灰塵翻飛間將泥土凝成血塊。
老婦人在兩人走後不再強扒著自己的眼睛,她在用耳朵欣賞著周圍磚塊砸地的聲音,一時清脆夯實,一時鈍聲如磨肉。
她啊,走不了了。她哪裡是什麼老婦人,她是不過雙十年華就被父親賣了的大姑娘……
出去又能如何,出去容顏蒼老,更無價值,會餓,餓死街頭。成為自己午夜夢醒時最怕的景象。
渾身污垢,癱倒在街頭,被商人驅趕,面頰露出紅黃的肉夾黑皮中爬滿潔白的蛆。
潔白的蛆,腐爛的我。
「嗖——」
一聲銳利的兵戈之聲劃破天際,響徹在這已經半聾的耳畔。
鮮血噴射在身前剛掉落的大石塊上,如泥沙入江,自此沉寂。
「……」
肅殺是把極其聽話的柴刀,它會隨江素的心意而動。但它太過聽話了,有時江素都不需要耗費靈力去控制它,它就已經將靈材砍好了。
除了竹子,肅殺不喜歡砍竹子,它最喜歡的還是……砍人。
江素也不知道它到底生沒生靈智,這把父親送給自己的中品法器從不會和自己交流。
若是不能交流,便不算生了靈智吧。六轉爐會回應自己,才是真正的生了器靈。
江素感受著遠處地底一座座橫噴的紅水,眼底的泛紅濃郁如硃砂。
「都死了,壽命到了,就不該活著了。」
「救了,也無濟於事,他們又能再活幾日呢?」
這些人被以陣法吸取了生機,本就命不久矣,是苟延殘喘於世。如今地牢坍塌,他們不願意逃,更是自己選擇的死路,活受罪。
江素認為自己是幫他們選擇了安樂死。
不,可能不太安樂。
「他們竟然往小師姐的身上吐……他們該死!!!他們難得安樂!」
江素的呼吸逐漸急促,攜小師姐逃出城主府落在大街上時,她的指尖已經在微微顫抖。
她……又殺人了……
「怎麼會……我……」
她連忙鬆開董倚衣的手,狀若無意的向反方向打量。
轉身後,她瞧見了那位宋婉兒。
這位內閣學究中都宋府家的大小姐,正以一種極度驚恐的眼神看著自己。
江素唇角微勾,眼含深意。
「她,看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