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鞠躬行禮雙手並於胸前,面上和善又謙遜道:「王仙君,李涯得了些消息,中都外城有些修士再暗地裡謀劃了些事情。我青梅竹馬的妹妹被人綁去,無意捲入其中。」
「李涯斗膽,懇請仙人為我將妹妹帶回。」
他沒有起身,王仙君不回話,他便要一直這副謙卑的姿態。宮中的修士被養的高高在上,早就視凡人如螻蟻,如不是有因果需要顧忌,自己哪裡請的到他們。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那令人如沐春風女聲又在李涯的耳畔響起,只他一人能聽見。
「將軍,你又何苦向他們低眉折腰。」
李涯心隨意動,在心中回她:「余容……我若想求人,這是應做的。」
女子名喚余容。
「可是你已經將我的本體帶回來了,只要換上那枚石心,就可如同修士一般開靈竅,引靈力,自此生命無虞,又何須對他們這般討好。」
她正是那盆粉芍藥,也就是花妖芍藥,如今和李涯勾了血契,只要他願意,就可以為他換上石心,共享修為。
不死不生,是為共生。
陳則申不傻,他沒有騙江素。卻也隱瞞了那槐樹的由來,以及樹妖槐英的所在。
碎香坊可碎心制香,花妖之香,人心之香。
李涯面上不顯,依舊低著頭鞠躬,心中回道:「我還沒想好,這件事情過於突然。若是情急之下沒有選擇,我會換的。你說有消息傳來,是那陳則申的槐樹傳給你的,還是婉兒的……花,傳給你的。」
草木織網,隨風隨土皆可傳音。從他答應帶芍藥回家,加入碎香坊及其背後勢力石心教的那一刻,教中所有人都知曉了李涯的存在。
他也知曉了……婉兒的位置。
婉兒也入了這東域的石心教,她是想此後借中都碎香坊的勢力,去東域嗎。
她當真要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中都嗎?
李涯心中鬱結,這幾日他一直認為婉兒的逃婚同自己有關。
他很喜歡姑娘家家的東西,因為不易得到,對於大漠飛沙早就成了眼裡的常客。但婉兒卻對其尤為嚮往,這到底是因為什麼,為什麼景朝……女子要被束縛在家中,為何我又必須以男裝入朝為官。
李涯鼻頭酸澀難耐,在三位仙人的面前又不敢仍其流下。
「帶兵打仗多好啊,哪裡要折腰,男人……仙人……何來的高位。」余容在李涯的耳畔輕聲細語的勸慰道。
「換了石心,你就是仙人。你亦有能力改變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朝代。」
李涯握緊拳頭,不做言語,不去回應。
名喚王仙君那人,手裡捻著自己的長白鬍鬚,頭向後仰用鼻孔看人,見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像自己鞠躬了半柱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你找我們三人前來,就為了救你那妹妹?」
「呵……荒謬。」
「你真當我們三人在宮中整日是遊手好閒嗎?請我們三個金丹為你找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幾斤幾兩。」
他眼中的嫌惡不作掩飾,對凡人的看不起也盡數流露,如同江河滾滾,將李涯順流衝下。
「我們不會做這種尋人的無聊事情的,若是有人危機你的性命,我們倒是願意出手。」
他動了動手中法器金如意,如意中間的玉石透亮圓潤,熠熠奪目,價值不菲。
「好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等就此離開。」
言罷白鬍子仙君將耳畔的白髮往後一甩,鬍鬚捋順至胸前,一副出塵脫俗的模樣,當真是像極了凡間畫像上供養的神仙。
李涯仍低著腦袋,咬緊後牙槽,額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憑什麼……」他於心中怒吼質疑。
他就不該回中都,他就應該死在西域,他就不應該同這些養在三宮六院堪比妃嬪的修士交往。
清風拂過,三位仙君的紫金法衣隨其擺動,身影轉瞬消失。
李涯緩緩立直身子,手臂上用力的肌肉充血後分外明顯。
余容有些憐憫,勸慰道:「換心吧,木石雖為無情眾生,卻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入我石心教,即可入靜離嗔。」
似誘導,似規勸,似扶持,似邀他入道,花妖之言,其音蠱惑甚魅。
李涯回憶起舊時教婉兒於校場騎馬射箭的景象。
橙衣少女青絲挽起,卸紅妝,褪金銀,持長弓,訓烈馬,
「阿涯!你且看我這一箭,叫做引弓催白羽,日月盡低眉!」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低眉……」他低聲絮語,木訥道。
何須低眉……
我又何須低眉!
驟然,眼前的混沌消逝,清明復來。李涯從未感覺自己有這般清醒過。
「好,換心。」
少年將軍決絕道。
余容莞爾一笑:「將軍不愧是我輩看上的人,果然早悟因果,曉世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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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素一手握換地符,一手提肅殺。身後有方折緊緊握住她的衣袖。
白光閃過,兩人消失在密室中。
第三地牢。
少女猛然抬頭,只見這一處地牢同自己在水鏡中看過的兩處地牢全然不同。
第一處地牢關押百姓,形貌普通,兩旁是鐵鏽的牢門裡藏匿著黑暗,血腥裹挾著腐臭的刑具。
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鑿,薄刑用鞭撲。
第二處地牢窄長,兩旁亦是關押修士,牢門少鏽新制,門鎖略微繁瑣,非凡器可破。
吸修士靈力以維持潮汐共靈陣,所以大多修士都虛弱疲軟,如久病凡人。
這第三地牢……
是一個四面皆是牆壁的方正房間,空無一人,唯有正中處漂浮著一純黑長尺。
「這就是三法尺?」少女沒有立即上前,她在一丈外的距離繞著圈,法器的威壓隱隱似要將她按倒在地。
「這得是上品法器……應有器靈生成了,脾氣還不小……」
方折見狀想要上前幫扶,他的修為高深,倒不至於被一上品法器壓制。
「別!別過來。」江素回頭對方折大喊。
方折聞言停下,眉頭微皺,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我自己可以。」江素的腿猶如被釘在原地一般,每當她腿部發力想要上前一步,渾身的關節就會被震得噼里啪啦作響。
小東西還挺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