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沒有立刻回絕,低眸看著遠處的江素,似乎真的有在考慮這件事情。
微風已過。
「不行的,我姓沈,一輩子都姓沈。」
「你可以不姓沈。」
「……」
江素自從失明後,聽覺的靈敏程度讓她一度認為自己成了順風耳。她是個聰明人,知道篩選有用的話去聽,譬如此時,她就在講解完一眾組方的理法方藥後,噤口不言。
她聽到了遠處蕭世玉的聲音,蕭世玉身旁還有一女子……
「這聲音是……沈清沅?」
「蕭世玉會這樣說,那沈清沅是做了什麼?哦……看來她是動了妙手堂的儲蓄靈材和藥材,經營出現漏洞,她抵不上了。哦……原來她是個不受重視的旁支,呵呵怪不得會來紅楓鎮這窮鄉僻壤。」
「嗯?蕭世玉竟然邀請沈清沅來玉素堂?他瘋了吧?沈清沅能答應他,我都能隨他姓!沈氏在修真界是賣藥的老大哥,沈清沅除非想死,否則根本不可能跳槽離開妙手堂。」
————
「蕭掌柜的還真會打趣,我不姓沈又能姓什麼?這天底下吃丹藥的賣丹藥的,哪個不知道沈氏?我何必棄了這麼大的家底,跑去你們那連房子都能被火燒沒得地方幹活?」
沈清沅稍用力抬眼,她想證明自己說的話很有力度,可是面上的疲憊感卻難以掩飾分毫。
蕭世玉板著臉,瞧見沈清沅眼下淺淺的青,下意識的想到自己的老搭檔也是雙目下厚重的烏青,他又向江素的方向望去,下一秒,一道極為平淡的聲音響起:
「看來火不是你放的。」青衣少女緩步而來,她身後的醫修各有所忙,湊在一起對著幾張紙議論紛紛,點頭頜首。
沈清沅聞言笑了笑,「自然不是,放火能有什麼用處,都是修士,誰又不能被火燒死。黑火僅僅是徒增痛苦罷了。」
她緊緊盯著江素緊閉的雙眼,神情有一絲鬆動。
「你眼睛怎麼了?」
「瞎了。」
「……」
「治不了嗎?」
「能治我會不給自己治?」
老對家見面,懟多了,正常話題都能終結。
不是她安排席朝放的火,那又是誰呢?沈清沅沒必要說假話,席朝是自願沒受人指使也不可能……他沒那個腦子。
席朝這傢伙到現在都在自己肚子裡過生活呢……
「……」
!!!
不對啊,一日如一年,和席朝共生的女子早就應該死了!這哥們人呢?
思及此處,江素立刻引靈力攜神識入腹,過食道,她自己的胃中就懸浮著一枚小巧的煉丹爐。丹爐的爐蓋緊閉,沒有一絲聲息。
「席朝。」
「席朝!」
「席朝!!!」
沒有回音?奇怪了,這傢伙該不會死我肚子裡了吧……這麼想更奇怪了。
沈清沅聽到江素的直率的回答後,有些愣神,她就知道這小丫頭片子不好相處,見這人如今閉口不言,沈清沅只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
不是故意的。
沈清沅沒放棄,繼續追問道:「換個人給你治呢?醫者難自醫。」
江素氣笑了,戲謔的說道:「怎麼著?沈大夫要給我瞧瞧病?你們沈家的人現如今除了煉丹製藥外,還精通醫理,真能妙手回春?」
沈清沅噤口不言,沒有立刻回應江素,他們沈家確實只精丹道,又喜經商,但她沈清沅自己研究過醫理。
她能一眼瞧出新版靜心丸的煉製手法與江水流的煉丹手法不同,可見她曾對醫仙江水流廣而流傳的東西沒少花心思研究。
「還是個我爹的唯粉呢。」
霎時間,沈清沅突然伸出手就抓向江素的手腕,冰涼的皮膚碰上溫熱的手心,刺激的江素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就要將手抽回來。
「該死!到底是成了個盲的!別人沒帶惡意突然對我動手,我就察覺不到分毫!」江素心裡咒罵了一句。
嘴上直接開口冷聲道:「鬆手!」
沈清沅如同沒聽到一樣,悄悄低頭看這小丫頭片子,一邊觀察她的面色,一邊講食中無名三指按在江素的寸關尺上。
「……」
江素勾了勾兩側的嘴角,直接外放殺氣,笑裡藏刀:「沈清沅我說了,放手!」聲罷,肅殺驟然盤旋在江素另一隻未被抓握的掌心下,猛地向水藍錦衣的女修砍去。
「誒!素素,不是,你倆……!」蕭世玉只覺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自己不知道給江素勸了多少次架。
正當蕭世玉一把攔住亂飛的肅殺,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幾人的視野中。
只見這人突然跪下,給在場的三位使勁磕頭,大哭道:「求求幾位仙人憐憫。」
原本正要打架的江素被這人的磕頭的夯實聲音驚到了,連蕭世玉都直眼瞅這人。
紅楓鎮在十方門下到處都是修士,少有凡人會行此大禮。
山腳下匯聚了些十方門和原本定居在紅楓鎮的修士,再往上至山門前,才是整個紅楓鎮目前無病平安的凡人。
修士們下了結界,他們確認過是無病的人才會被放進結界中,以避鼠疫的叮咬。
很明顯,這人想要進結界。
「你身上有鼠蚤,你上不了山。」
江素直接否決了這人的請求,雖然他一身衣裳整潔乾淨,長褂看上去如同新衣,但江素瞧不見外貌,直接以靈力視此人,在他身上皮下明顯有不少鼠蚤在活躍的啃食血肉。
蕭世玉也冷聲否決道:「你不能上山,可以去那邊的樹下盛碗粥喝,我們的醫修……」他突然轉頭看向江素,傳音道:「方子出來了嗎?」
「出來了。」
「嗯,幸不辱命,不愧有你。」
「……」這個人又在傳音里說些什麼面子話啊。
蕭世玉從衣袖中取出一些丹藥,這些對凡人的身體有滋補的功效。他蹲下,將琉璃瓶遞給這人,又將他扶起,聲音平和道:「我們又要配些新藥,你先服些旁的丹藥再堅持幾日,大疫就要過去了。」
這身著長褂的人被扶起後緩緩抬頭,顫顫巍巍的接過丹藥,面上的淚水將沾染的泥土衝去大半,露出一張令三人都十分熟悉的面龐。
「是你?」蕭世玉先開口道。
「張農?」沈清沅也認出了這人。
張農便是紅楓鎮中那位種植靈植頗有一手的「地主」,經常向玉素堂和妙手堂兜售自己親手培育的靈植。
江素聽到這名字,一陣耳熟,皺著眉。「張農……種地的……還有」
這不就是那位在醫館一定要問清自己家娘子懷的男孩還是女孩那位!!!
「最後應該是讓我趕走了吧?我記得是……是有個修士提著武器來的。」
思及此處,江素輕笑嘲諷道:「呦,張農?怎麼樣,張娘子應當還沒生吧,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