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秦應鐘真的就過來拜訪狄正塵了。
機遇就是稍縱即逝。
秦應鐘害怕韓冰清反應過來,所以他就先下手為強。
他要來借勢!
岳清伶在屋內跟龍綺蘭吃著早飯,等著蘇沐雪的消息。
但沒等到韓冰清,反而等到了狄正塵邀請,請他前往會客廳,說有要事相商。
岳清伶不知道是什麼事,他就讓龍綺蘭多吃點,然後他獨身來到會客廳。
到了這裡之後,他便看到大廳里已經坐了幾個人。
狄正塵是一臉嚴肅。
郭鋒則面無表情。
在他們對面坐著的,除了之前見過的秦應鐘,還有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嫗。
看樣子,東宮太子也找了過來。
「這是什麼情況?」
岳清伶坐在郭鋒旁邊,他輕聲詢問。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過什麼。
郭鋒只是冷笑,沒有回答。
很顯然,他不方便在這裡細說,只是表示他的不屑。
他那大手之中,還把玩著一枚珠子。
在他的手心滴溜溜的亂轉。
岳清伶定睛一看,覺得有些眼熟。
隨後,他啞然失笑。
這不是拓影珠嗎?
這時候,就看到那儀表堂堂的秦應鐘激動的站起來。
他看著狄正塵,面紅耳赤的說:「狄老,我是火鳳國的太子。
從小到大,我都是接受儲君的教育。
雖然我的修為不高,但我的素質絕對沒問題!
最起碼,我知道百姓是國之根本!
紫青女帝既然預言入侵者將在北洲出現,那就說明,危機將會降臨在我們北洲。
對此我是深信不疑的。
而且從您來到北洲第一天,我就開始失眠多夢。
那是夙夜憂嘆,擔心國之安危!
狄老!
我是真心想著抵禦入侵者的!
只是我現在,勢單力薄,就算全力以赴,也無濟於事。
還望狄老能夠指點迷津!」
說完這話,秦應鐘竟然潸然淚下,就這麼哭了起來。
「呲……」
郭鋒沒忍住冷哼一聲。
「郭大王,您有什麼意見嗎?」
那名老嫗冷冷的問。
郭鋒抬抬手,毫無歉意的說:「何道友不必多問,我只是想到了一年前的事情,請殿下繼續。」
岳清伶這才注意到這名老嫗。
她應該就是郭鋒說過的,天修飛升境何微寒。
她一般是保護皇宮,尤其是保護老皇帝秦季的。
從來到北洲,岳清伶都沒聽說過何微寒會參與黨爭。
這秦應鐘過來談事情,怎麼還帶著這位頂尖戰力呢?
這就是秦應鐘的能耐。
他一大早就找到父皇秦季,說自己想拜訪狄正塵,但害怕對方實力太強。
秦季也沒多想,就讓何微寒陪著他過來。
不得不說,秦應鐘真是一名借勢打力的高手。
秦應鐘並沒有因為被郭鋒的冷笑影響,他甚至都沒有一點遲鈍的意思。
他繼續跟狄正塵展示他的愛國愛民情懷。
雖然他嚎啕大哭,但說話卻很清晰。
那說的真是天花亂墜。
這真是一種能力。
換成岳清伶,他還真做不到一邊哭一邊有條不紊的說著。
岳清伶聽著都有些肉麻。
要知道,前幾天去拜見秦應鐘的時候,他當時態度冷漠的像是嫌棄客人沒有錢的娼妓。
現在,這名娼妓估計是發現,使館中的狄正塵相當有錢。
終於,他在囉嗦一大堆之後,眼看著狄正塵面色稍緩,便帶著何微寒離開。
看著他們走了,岳清伶重重的舒口氣。
他頭一次感覺到莫名的壓抑。
不管是南洲還是東洲,他都沒見過這麼優秀的政治家。
但他看了看狄正塵,發現他正摸著鬍鬚,淡淡的微笑。
岳清伶心裡一涼,他扯扯嘴角。
不是吧?
狄老喜歡這種馬屁精?
這秦應鐘嘴裡有一句實話嗎?
「清伶,太子殿下已經表示,他上位之後,將會帶領北洲,抵禦入侵者,你剛才都聽到了吧?」
狄正塵笑著說,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岳清伶硬著頭皮說:「可是……他萬一說的是假的呢?」
昨天晚上,蘇沐雪還說讓他幫助韓冰清。
這到了早上,狄正塵就想著戰隊秦應鐘了。
轉變太快,他有些接受不了。
狄正塵淡淡的說:「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有這個說辭,那咱們就應該支持。
記住咱們的目標,統一北洲,共御外敵!」
岳清伶心裡倒是糾結起來。
如果按照秦應鐘這麼說,那幫助他反而是最優解。
說到底,昨天會見韓冰清,對方的態度讓他不爽。
而且,如果幫助韓冰清,自家徒兒又會拉皮條。
岳清伶不是色中餓鬼,他沒必要把四境洲所有有頭有臉的女人都霍霍了。
但這時,就聽到郭鋒的冷笑。
他嘲諷道:「狄老,您不是人族,也沒在人族領域生活過。
您在這裡才待了三四天,還不了解他們的手段。
以我所知,人族最高明的不是修為,而是下棋和演戲。
火鳳國最強棋手,是他們的當今聖上秦季。
但演戲最好的,那就是這位太子殿下了。」
看他這樣子,想必是吃過虧。
狄正塵皺著眉頭,不理解的問:「為什麼這麼說?」
郭鋒讓手中的拓影珠懸浮起來。
他冷漠的說:「我來到北洲第一天,就開始跟這位太子殿下打交道。
剛開始我也被他說的熱血沸騰,但後來我發現,他每一次說的東西幾乎都一樣。
所以我學聰明了,他來一次,我就錄下來一次。
這個拓影珠里,就是他每一次的表演。
內容幾乎一樣,甚至連流淚的時間都一樣。」
他一邊說,拓影珠一邊投射記錄。
果然如郭鋒所言,秦應鐘起碼跟他宣講過三次幾乎相同的話術。
岳清伶略顯尷尬的想說點什麼,但滑到了嘴邊,就變成了:「呃……」
看樣子,我郭大王是真的受傷了。
不然也不能這麼較真。
他一時間羞惱起來,郭鋒在北洲被人族欺騙,在家也被他戴帽子。
怎麼就盯著這麼一個老實人坑呢?
郭鋒:你們人族真是太傷我心了。
會客廳的氣氛變得壓抑下來。
狄正塵沉著老臉,他斟酌一下語言,淡淡的說:「我提醒一句啊。
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郭大王,以我的意見,北洲不管是誰最後繼承大統,他都會抵禦外敵。
不管這太子是怎麼想的,他既然肯過來表態,那就說明他知道咱們的重要性。
人家把握住了機會。
怎麼韓冰清不主動靠攏呢?
而且二選一的話,我還是覺得,選秦應鐘更合適一些。
他本來就是太子,北洲很多人也都這麼想的,咱們的阻力會小很多。」
狄正塵的話,讓岳清伶和郭鋒都沉默了。
他倆雖然各懷鬼胎,但也都清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現在不是挑挑揀揀的時候。
趕緊讓北洲平定下來,然後著手準備禦敵。
岳清伶深吸一口氣,他在心裡只能跟蘇沐雪道歉。
他平靜的說:「我同意校長的決定,咱們真的沒時間了。」
郭鋒收起拓影珠,他沉吟一下:「也罷,不管怎麼樣,也算是有了一個目標。」
三大洲的代表意見一致,狄正塵就鄭重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即刻進宮,哪怕是逼宮呢,也得幫著秦應鐘掌握大權!」
……
北洲的鬥爭不是南洲那麼分散。
它就像是一架天平,雖然有起伏,但一直處於平衡狀態。
郭鋒的修為很高,但不足以讓天平傾斜。
所以他在這裡一年多,幾乎沒什麼用處。
但人王境的狄正塵就不一樣了。
當他選擇幫助秦應鐘的時候,勝利的天平就開始朝著秦應鐘這一方傾斜。
太子黨的勢力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兩天後,天子秦季,將調動兵馬和物資的權力,下放到了東宮。
緊接著,秦應鐘就以儲君的名義,向北洲所有的宗門和修士發出了邀請函。
三日之後,他將在皇宮設下宴席,邀請北洲所有英傑。
此次宴會,他還取名為:「群英會」。
北洲所有人都意識到,太子即將勝利。
只要這些宗門和修士赴宴,那就表明,從此之後,北洲將以秦應鐘馬首是瞻。
錯綜複雜的黨爭,就在狄正塵的加入下,就這麼輕鬆的化解了。
韓冰清努力了快兩年的成果,轉眼間煙消雲散。
三天後,是秦應鐘的慶功宴。
同樣也是她韓冰清的死期。
「就這樣了嗎?」
韓冰清在使館會客廳,見到岳清伶後,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她神情悽慘,一臉的灰白。
在她身邊的蘇沐雪也是無奈的垂著頭,如同鬥敗的公雞。
岳清伶沒有安慰她。
他看著蘇沐雪,無奈的說:「沒辦法,快刀斬亂麻,只是這刀,斬的是你。」
「我白玉宗一千修士,現在如同瓮中之鱉,三天之後,都會淪為階下囚。
你們這刀,殺的人也太多了吧!」
韓冰清悽慘的笑著說。
「冰清,別說了,事已至此,只能說成王敗寇,一步慢,步步慢。」
蘇沐雪嘆氣道。
她看著岳清伶,苦笑道:「師尊,總不好趕盡殺絕吧?」
岳清伶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他拿出一枚令牌,放在了蘇沐雪的手上。
「這是通往九幽之地的令牌,帶著白玉宗離開吧,青雨會在那裡接應你們的。」
他沒有擴充東洲勢力的意思,只是不想讓這麼多人因為黨爭死去。
他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害人的。
「岳公子……」
韓冰清看著他,悽美的臉上是無奈和迷茫。
「走吧,危機將至,走了說不定是好事呢。」
岳清伶勸慰道。
這句話反而是真心話。
韓冰清依依不捨的看著他,最後只能黯然離開。
能安安穩穩的走就不錯了。
蘇沐雪沒有矯情,回東洲就是回家,她一點不適感都沒有。
「師尊,你們多加小心了。」
蘇沐雪略微失落的分別。
她頭一次遇到陰謀詭計沒成功的事情。
沒辦法,人王境的狄正塵,現在就是四境洲的唯一真神。
送走蘇沐雪後,岳清伶感覺到難言的輕鬆。
只要北洲穩定下來,四境洲就能擰成一股繩。
就算有入侵者,大家也能抱團禦敵。
然後就是熬,熬到新的大帝出現。
哪怕是狄正塵再進一步呢。
這天下也就恢復之前的寧靜了。
岳清伶頭一次升起一絲希望。
白玉宗就在這三天時間內,悄悄離去。
秦應鐘沒有派人攔截。
他不是不想,相反,他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韓冰清。
只是狄正塵說了,四境洲的修士都是寶貝,對方已經認輸,那就不能趕盡殺絕。
秦應鐘還得依仗狄正塵,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恨之入骨的韓冰清離開。
不過,這對他而言無傷大雅。
三天之後,群英會如期召開。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那麼的完美。
北洲大大小小的門派,齊聚在皇宮廣場。
這裡已經擺下了兩千多酒桌。
宴會即將開始。
作為皇帝的秦季,此時卻沒有露面,他在後宮之中,找了個愛妃休息去了。
這是秦應鐘的專場。
他意氣風發的站在了最高處的講台。
狄正塵、岳清伶、郭鋒三人,則坐在最尊貴的席位上,看著這位年輕有為的太子殿下,進行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演講。
「地修山陵境,修為低了點,生性薄涼,陰險狡詐。
不過當一名政客,他真的很稱職。」
郭鋒百無聊賴的點評。
只要北洲一統,他就可以回去了。
終於可以見到心愛的妻女了。
也不知道李婉現在在做什麼。
岳清伶出神的看著秦應鐘,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他局促不安的樣子,讓身後的龍綺蘭有些擔心。
龍綺蘭伸過來手,拉住他。
岳清伶還是有些煩躁。
但終究是忍住了。
此時間,在場七八千修士們,齊聚在此,他們都看向那最高處的秦應鐘。
等待著他發表感言。
秦應鐘心潮澎湃,他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君臨天下!
他陶醉於此,沉迷許久後,終於用修為擴大自己的聲音,開始了演講。
「諸位道友你們好,感謝你們在百忙之中,來到鳳鳴郡,參加本宮的群英會。
本宮深感榮幸!
在此,我代表火鳳國朝堂上下,對諸位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
「呱呱呱!」
下面的修士們都開始鼓掌。
岳清伶聽的腦袋嗡嗡的。
這特麼跟前世的校長在運動會上講話有什麼區別?
接下來,就是秦應鐘各種聲情並茂的演講。
他越講越興奮,越講越開心。
廣場上的修士們也都嘻嘻哈哈的聽著。
北洲能安穩下來,這就是百姓的福氣。
岳清伶看著眼前的熱鬧,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很荒唐。
來之前,他竟然不相信人王境的修士。
「哎。」
岳清伶笑著嘆口氣。
旁邊的郭鋒端起酒杯跟他喝酒。
「我也該回去了,一年多了,這件事還得靠我岳老弟才行。」
郭鋒玩笑道。
岳清伶表情一滯,他只覺得喉嚨發緊,隨後,那杯美酒就變成了苦酒。
但他心裡還在告訴自己。
這才是正常的,這才是他想要的正常生活。
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就像秦應鐘所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將同舟共濟!
我們將共御外敵!
北洲,因為有你們而驕傲!」
秦應鐘終於要講完了。
他兩隻胳膊張開,像是在擁抱整個廣場。
是的,講完之後,他將徹底奠定繼承人的位置。
北洲接下來幾百年的命運,就此確定!
他,秦應鐘,將是北洲的國君!
岳清伶靜靜地看著他,聽著他的宣言。
但他恍惚之間,就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忽然從地底下竄了出來。
這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岳清伶正在懷念李婉,他一個不留神,就感覺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他已經抬起了手,但無力阻止。
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這團黑乎乎的玩意兒,撲到了這位未來北洲國主的腦袋上。
就在秦應鐘雙臂張開,擁抱未來之時,在所有人的讚許的目光下。
「咔嘰!」
秦應鐘的腦袋被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