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下一統,唯我六合

  來到基地第二天,大清早就有人通知要被帶往本次旅程的目的地。

  蘇逸全程被屏蔽了感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曲折和隱秘,才能讓一名封妖師在腳踏實地後大鬆一口氣。

  連續幾次彈射般的空間傳送,那股後勁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

  等有人摘下蘇逸的眼罩後,蘇逸才得以觀察自己所處的地方。

  藍白色的科研室,空曠到從門口到那個虛擬構架的平台足足有近千米,更別提周圍還有許多的儀器和工作設施。

  而這裡,就是公司傾盡全力打造的北極實驗室。

  在蘇逸左前方投影的大屏上,是地下基地的實景。

  那座冰雕依然矗立在原處,但相比於十幾年前的初見,蘇逸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冰雕在變薄,薄到有隱隱的透視感。

  這不是融化,而是消解,從內部的消解。

  當這個猜測出現在蘇逸腦海時,他都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那句送給自己的禮物依然迴蕩在蘇逸耳邊。

  倘若屬於另外一個時代的存在從這裡甦醒,那麼現在這個時代該如何應對呢?

  蘇逸搖頭,這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情。

  在等待了一段時間後,有工作人員示意蘇逸靠近那個虛擬平台。

  同時,在實驗室外的其餘房間內,也分別進入了一批人,如果蘇逸在這的話,就知道這批人正是和他同樣乘坐了那艘破冰船的二層客人。

  但顯而易見的是,不是所有的來客都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至於唐老,這個蘇逸是一點都不擔心,公司對於這位的重視只會多不會少。

  虛擬平台上有模糊的景象浮現,蘇逸仰起頭正好能看到一座龐大的祭台矗立在山巔,即使是從山腳也完全可以看得到祭台那六方拱衛的壯觀。

  燈光暗淡下來,只有虛擬平台成為唯一的焦點。

  這個時候有一個理性的聲音響起:「想觸碰六合契,首先要知道秦王,再知道秦國,才能從歷史鑄造這一契文的一角中,窺伺到那個時代的偉岸和霸道。」

  聲音隱去,景象在逐漸放大中清晰。

  有風聲、鼓聲、鐘聲和誦經聲,大方士立於祭台的一側,腰間長劍上挑猶如銀河倒掛,在祭台上掀起陣陣劍吟。

  忽而戰鼓起,台下眾將士踏前,捶胸頓足,殺氣沖天而起。

  鼓歇而琴鳴,君王下馬,衣冠華發有意氣風發之姿,也有氣吞山河之壯;君王立於前,杯酒祭於天。

  酒空而劍嘯,有人呼起:「今秦王立奠儀,起祭壇,征戰九州收服六國,當告天下。」

  「當告天下!」

  「當告天下!」

  「當告天下!」

  將士們三聲齊喝,這陣勢就連山腳處的村莊都聽得膽寒。

  「一告天下,秦國一統。」

  「二告天下,君為始皇。」

  「三告天下,六合為契。」

  三聲呼告一出,天地變色,但君王仰天不語,身後上萬將士挺胸抬頭,兵戈指天;而誦經斷,文墨起,有大風起勢,有劍舞明明。

  天地呼嚎間,電閃雷鳴。

  君王平靜地看向大方士,問道:「我可伐天下亦可伐天,此契為我國契,亦為我九州人族之契。六國不允,我伐六國;天下不允,便征戰天下;蒼天不允,亦可伐天。」

  「君可替寡人可路否?」

  平靜的目光落在大方士身上,猶如山嶽之重。

  但大方士灑脫一笑道:「有人惜身,不願出世;有人惜命,不願多獻;有人惜這天下動盪,不願太平四方。而吾,既以龍運起,成私心,卻也敢以此身,謝君恩。」

  「吾輩方士,腳下土頭頂天,獨立人間。」

  大方士揮手散出足以形成一場災難的靈質風暴,但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懼意,君王更是目光灼灼地看向這位大方士,似乎絲毫不擔心他會反戈一擊。

  靈質充盈在祭台上,點亮了銘刻在祭台上的所有契文。

  青色的靈質宛若清氣一般拂過契文,一一點亮金色的光芒,青金雙色在這天地間宛如唯一的亮點。

  而匯聚這一切都終點,是祭台的中央,秦國玉璽。

  若這方士有私心,他大可卷了玉璽以圖封妖的無上之路。

  可他沒有,他平靜的看著這玉璽吸納了祭台上所有的流光,這是整個天下為這一奇蹟所準備的底蘊,他胸懷坦蕩。

  天雷轟鳴,一團團恐怖的雷雲匯聚在上方,其內隱隱有龍影遊動,有大妖之氣。

  君王面色凝重,史書上記載,周契當年就是在這些所謂的大妖手上支離破碎,即使留住了那一份核心也被永世詛咒;而之後的後繼者,要麼根本來不及開創契文,要麼在開創中途就崩碎。

  這一份天地殺機倒是其次,隱藏的黑手才是他們頭等大敵。

  似是瞧見了君王的面色,大方士揮斥方遒大笑道:「吾王莫怕,我來為你盪開這諸天渾濁,還你一個天朗氣清!」

  說罷,大方士挑劍起舞。

  一圈圈青色的靈質飄蕩在周圍,竟有如清風一般托舉著大方士直入天空,在萬民的注視中猶若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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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一劍,還君恩。」

  大方士閉目,青色的靈質流光般飛舞著,就連雷雲在這奇異的色彩中也被遮掩了威勢。

  劍起劃出一道弧光,大方士吟一句:「鳳舞流雲兮,為霓裳;攀雲附鳳兮,為蒼茫;落月浮舟兮,為獨殤。」

  「此間人,劍無殤。」

  毫無預兆的一劍,如羚羊掛角般帶著灑脫和解脫兩種意境盤旋而上,破開雲層,擊碎雷雲。

  正如他所說,還你一個天朗氣清。

  天亮了。

  大方士含笑閉目,在無數大妖的注目下,整個人宛如升華一般散作青光,一圈圈盪開了那些想要插足其中的靈質,最後落在祭台上,宛如君王登基時的加冕一般,為玉璽冠上獨屬於它的光環。

  君王再起一杯酒,敬仁士,敬朋友,敬死亡。

  「恭送大方士陸軒。」

  「恭送大方士陸軒。」

  「恭送大方士陸軒。」

  台下太多的方士發自肺腑的吶喊,這是他們的領軍人,是整個天下公認的大方士,最年輕的九階大方士,一步之遙的尊者。

  如今,殉道於此。

  君王無淚,他走上台,在青色光環的蕩漾下,拿起那尊玉璽。

  晶瑩剔透的玉璽宛如無上的珍寶,無時無刻不散發著神秘的韻味,其上的契文更是奧秘至極,僅僅只是多看一眼,就讓許多人難以承受。

  「可比周契呼?」

  君王仰天問,無人答。

  他搖頭給了自己答案,而後猛然將玉璽摔碎在祭台之上,玉璽六分,而君王吐血。

  一時間風雲大作,本來散去的大妖們又一次蠢蠢欲動,可君王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不屑笑道:「吾以始皇之名,判此契六分,縱然我大秦氣運破碎,可爾等也莫想要染指分毫。」

  而後君王抬起手掌,祭台再次浮現金色的光芒,遠超以往。

  「以我始皇之名,喚你六合,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唯我六合。」

  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幅山海畫卷,這畫卷正是六合契最初始的形狀,而分散的玉璽飄落在畫卷的六個方位,對應曾經的六國。

  唯獨秦之一字,無可落之。

  君王輕蔑一笑道:「吾為始皇帝,自有不世之功;任你後世如何,當不得我,而其餘之能為王,所以有無秦之一字便無所謂,爾等自取。」

  六合震盪,契文已成。

  根本不用大妖出手,六合契便已六分,散入天下。

  在空落的祭台上,君王傲然挺立,睥睨天下的目光掃視四方,這份膽魄讓這些環伺的大妖都為之動容。

  從沒有一個普通的人類如此挑釁他等,也曾沒有一個領導者會做出這樣自損八百的鐵血手腕,更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敢於橫斷千古。

  自周契始,有太多的大妖隕落、沉睡或者封印。

  而秦契承上啟下,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些大妖怕了,他們不敢賭,也不願意再和身負大氣運的人死磕到底。

  幸好六合已分,這是他們的慶幸。

  也將會是他們往後的噩夢。

  「傳令下去,封陸軒,為秦朝國士,尚明侯。」

  .

  至此,虛擬的場景結束。

  有人感慨六合契的分裂;有人感嘆那個時代的驚艷;也有人沉浸其中,仿佛感同身受。

  蘇逸呢喃著那一劍:此間人,劍無殤。

  君王的霸道鐵血也好,將士們殺伐之氣也罷,在蘇逸眼中都不及那一劍更讓他久久無法釋懷。

  陸軒此人,太驚艷。

  而唐老那邊,在專門的室內也閱覽完這築契奠儀,眼中如白馬過隙,看過便是看過,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可言。

  于洋的身影即使投射出來,問道:「唐老就不為那個時代動容嗎?」

  「動容是年輕人的事情,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早就從這些波瀾壯闊的時代中抽身了。時代是屬於年輕人的,而我已然落伍了。」

  唐老半閉著眼,一點也沒有因為于洋的冒昧而有所變化。

  「呵,您只要還活著,這個時代便一直有一個頂封在上面,說好聽點就是天塌下來有人頂著,說難聽點,多少人巴不得你死。」

  這番譏諷落到久野耳朵里如同針刺,要不是于洋就是個投影,高低給于洋一拳頭嘗嘗。

  倒是唐老絲毫不在意,饒有興致反問道:「那敢問這代首腦,可是也如此希望?」

  「自是希望的,但不是現在。」

  唐老若有所思,看向一側的牆面好像能看穿一般,落在蘇逸的身上,輕落落一句:「看來你很看好蘇神冰的後生。」

  「蘇老爺子可比您有魄力的多。」

  聲音掉在地上,唐老難得沉默著不語。

  見此,于洋轉而道:「復原的六合契你們也驗貨了,合約可以正式生效了吧?」

  久野代替唐老回答道:「軍方不會食言。」

  「嗯,我知道。」于洋繼續道:「不過六合契雖然是復原出來,但我們依然無法讓六個部分形成一個整體契文出現,更別提將它重現作為古老傳承之一,所以我勸你們省省力氣,直接用這六個現成部分作為序列。」

  這一番好意,卻被唐老鄙夷道:「怎麼?覺得軍方也無能?」

  「那倒不是,只是根據首腦推算,能一統六合的,您確實算一位,但其他幾位封妖主嘛,也就那麼回事。」

  于洋此言,暗指的可不就是雀主嘛,久野眉頭緊皺。

  唐老倒是不以為意,幽幽道:「你們公司這些年好不容易撿了個寶,小心別被挖走嘍,哦,要是它自己跑掉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被反將一軍,于洋保持微笑,然後影像消失了。

  看著面前復原的六合契契文畫卷,唐老探手虛空凝握,可張開手掌,畫卷四分五裂,依然只是六個部分。

  見狀,唐老揮散了這一份契文。

  其實于洋說錯了一點,連唐老也無法做到讓六合契真正歸一,而作為復原的樣本,唐老也很期待那一天,他知道,那一天不遠了,而他寂寞太久了啊。

  蘇神冰,你終究沒能跟上我。

  .

  蘇逸自然也是看到了復原後的六合契,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六合契總給蘇逸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非常不協調的六個部分被強行安插在其上,分別鎮壓六個方位,但彼此針鋒相對並且互相獨立。

  雖然單獨使用任何一部分都不會有任何隱患,但其位格和檔次,顯然達不到六合契的程度,更別提媲美周契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蘇逸左掌心銘刻下的契文,確確實實出自六合契。

  但不同於眼前六神無主的六合契,蘇逸掌心的六合契是完整且統一的六合契,只是這份統一卻不是因為蘇逸,也不是因為它完整。

  對於這一點,蘇逸已經有了答案。

  正如秦皇所言,爾等自取。所以六合契在每個人手中都不一樣,不像是周契那般一定要領悟諸天萬象才可繼承。

  六合契只需要自取,也即是做自己。

  秦皇的霸道無雙,唯我獨斷萬古;陸軒胸懷坦蕩,浩然之氣不絕。

  而唐老則無緣,絕巔的第一人,有沒有六合契根本無礙;六合契不適合已經走到自己道路盡頭的唐老,自然也不會認可連自己都做不好的雀主。

  於是蘇逸凝望左掌,便知這契文不屬於他。

  但這是一份禮物,一份打開另一扇大門的鑰匙,他不需要蘇逸走一樣的路,他只是給蘇逸一個啟示,做自己,而不是一頭扎進周契自我萬象的混亂中去。

  論一統,唯我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