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是……」這宋姓墨者做好田間工作,受到老人引薦來到李适面前。
「你好,我叫李廚,是個收集天下食材的庖丁,剛才見到你在田間勞作深感佩服,所以希望能與你這位墨者認識一下。」李适客氣的對這位墨者宋道。
「在下宋襄,現如今還在只是墨徒,還算不上墨者!」李相對李适認真道。
「閣下還不是墨者?!」李适聽到宋襄的話倒有些意外。
「墨者乃是墨家之行者,代表的是墨家臉面,需秉承墨家之信念,執行墨家之準則,行鋤強扶弱之責任,才可稱之為墨者,否則不過只是墨徒而已!」宋襄解釋道。
李适聽到他的話,臉上和氣道,「諸子百家只道者泛泛,踐道者寥寥,墨家知其道,明其心,踐其行,得其果,真不愧是天下顯學。」
「謬讚!」宋襄聽到李适的話,對李适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交談也熱情了起來。
李适與宋襄開始聊一些具體內容,比如莊稼的勢頭怎麼樣,比如除草用什麼辦法好,比如百姓需要官府一些什麼幫助等等。
不得不說,李适發現宋襄這的知識底蘊很深厚,到不像是一般墨家弟子,反而像是世家公子的出身。
可別以為墨家弟子的來源都只是底層的落魄農民,實際上不是的。
有很多墨家的弟子是來自於些衣食無憂的世家弟子,尤其是那種沒什麼繼承權,但又沒什麼生存壓力的士子。
也就這些人對墨家學說報以一定程度的贊同,從而被墨家吸收進來。
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這類人越來越少。
因為他們都投入到了儒家的懷抱,而隨著這一類人斷層甚至消失,這才讓墨家不可避免的沉淪到了最底層。
因為從此以後,沒人再把底層墨徒重新組織起來,而字都不認識的墨徒更是沒有辦法傳承墨家經典,所以墨家自然消亡了。
李适與宋襄一番交流,倒是對墨家更深了幾分。
因為墨家不喊空洞的口號,而是實實在在與百姓同甘共苦,一起用勞動,一起工作來在百姓之中產生感染力與影響力。
對社會最底層的窮人與百姓們來說,墨家墨者的存在本身,就是指引他們的方向,鼓舞他們的鬥志,讓他們相信自己能夠從窮苦的深遠攀爬出來的嚮導。
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這就是墨家所踐行的最樸素的道理。
李适相信,如果不是在國家統一後,墨家在意識形態方面成為主流價值觀的反攻,同時漢武帝又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讓墨家徹底失去了根基與土壤,那也許數百年時間,墨家就會靠著自下而上的耕耘,徹底碾碎儒家,打垮法家,重新成為最正統的學說。
但很可惜,隨著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出現,讓所有人想要做官就只能夠學習儒學。
學習其他學說的人,都必須要先學一層儒學的皮,但這層皮學得久了,學得累了,那就再也沒有人有什麼興趣去學習儒學這層皮後面的東西了。
現在,儒家沒投資自己,但墨家在自己發出求賢令時選擇了自己,而自己在取得一定優勢時,同樣鬆開了對墨家的繩索,並對墨家的發展表示支持。
所以,原本在戰國已經有些銷聲匿跡的墨家,開始在關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發展。
這是個強大的組織,他們有著堅定的信念,會用科學與道理武裝自己,會用行動與知識團結農民階級,把自己的根基牢牢的紮根在百姓中,這是什麼?!
「這是一個幽靈,盤踞在了關中的上空啊!」
如果他不是穿越者,換了任何一個掌權者都會竭盡全力的全免打壓墨家。
因為墨家天生就是跟整個社會主流相違背的,這是個超前學派,超前得沒任何人能容納!
「所以,墨家一定要進行改革!」李适深吸一口氣,第一時間回到咸陽,把鄧陵矩與相里軸找了過來,因為他們兩個現在是墨家地位最高的兩個人。
李适希望的墨家,是個不斷追求進步,不斷追求真理,不斷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的思想學派,而不是一個隨時可能會顛覆自己政權的隱性炸彈。
但不得不不提,墨家在基層卻也有著相應的作用,因為他們比所謂貴族老爺更加明白貧民的困苦,他們是除了官方以外,最受百姓信賴的組織,甚至百姓更願意相信他們。
墨社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所謂的「鄉賢」,他們自身扶危救困,施衣給藥,積累民心,農閒之時,不用官府組織,墨者自己便是開始組織相里,修水渠,鑿水井。
李适鼓勵推廣種植技術,布告剛下發,他們便是親自動手,每家每戶的進行指導。
他們推廣建立廁所,改善鄉村髒亂差的環境,他們挖掘河裡淤泥,為農田堆肥。
最重要的是,稅吏下鄉收稅,農民們在墨者的指導下早就準備好了相應的物資與撐杆,如果一些不長眼的稅吏想要搜刮些油水,那墨者們就拿著律法與佩劍上門講道理了。
面對著這樣的墨者,官僚怎麼可能不害怕。
當李适讓張仲把有關墨者的資料重新收集過來,這些一件件事也看得李适額頭冒汗。
他重新認識了墨家,更是認識了墨者,這是一隻史無前例的巨獸。
整個戰國秦漢,跨越了三個時代的才被社會主流一點點扼殺的先進文明,卻被李适釋放了出來,雖然現在的它還很弱小,但沒有人比李适更清楚,這個組織所擁有的潛力。
將其滅亡,李适是絕對不願意去做的。
因為這可以說是這年代最適合深入基層的力量了,這股力量不僅能制約地主,更重要得是,還能夠制約官府底層的惡吏。
但應該怎麼樣利用這一股力量而儘可能不會被反噬,這才是李适所要做的。
同時,自己也需要加大對儒法道兵幾家的投入了,一家獨大絕非好事,唯有相互制衡,才能相互共存,任何一方勢力強大所造成的失衡,都有可能會形成類似獨尊儒術的局面。
畢竟自己所希望的學術世界是百花齊放,而不是一家獨大,更不能獨尊儒術。
而就在李适思索著時,鄧陵矩與相里軸來到李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