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妃將雙手抱在腦後,雙眼望著天,自言自語的道:「大哥,同樣都是離家出走的人,為啥我們之間的貧富差距會麼大啊?」
林南轉頭,看了看某人的高聳之處,嘆了口氣道:「你算不錯了,魔都,居大不易,像你我這樣的人,能堅持了這麼多年還在,已經勝過了許多的人。」
花香妃腦袋一歪,看著林南認真的道:「大哥,你諷刺我就算了,幹嘛要搭上自己啊?」
林南很想說,自己的上一世,可比你要悲慘多了。
你認為的、看不起的,勉為其難的,不得不租住在離市中心很遠的住所,曾經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家。
可他要是說這種話,但凡是個正常的人,就一定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花香妃一路嘰嘰喳喳,說著她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和那些勾心鬥角的事,讓這一路上的氣氛顯得輕鬆且愉快。
不知不覺中,林南來到了他們所說的醫院,將車停好後,他卻遲疑著不想下車。
花香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男子漢,勇敢點,來都來了,怎麼選擇都憑著自己的心,至少,不覺得虧欠就好。」
林南苦笑一下:「得,我還不如你這個小女子通達,倒是顯得優柔寡斷了。」
「嗨,我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咱可說好了,等我那天要回家的時候,你可得陪我啊?」
「一定。」
林南拉開車門,和花香妃並肩走進了醫院。
神經內科在五樓,林南來到了五樓的501,他和花香妃兩人,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著病房裡的兩個老人。
林輝正顫魏巍的打開裝著飯菜的保溫桶,從裡面取出盒子,一樣樣的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然後,他給向紅英的後背墊上了枕頭,再將病床搖了起來。
林南看見林輝對神色木然的向紅英說了些什麼,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向紅英嘴裡塞著飯。
看著這兩位已經蒼老的不像話的親生父母,與之前的獨斷專行,就如同磁鐵的正反極,竟似天與地的差別。
那股蕭瑟之意,如同深秋時節的百花凋零。
林南心中百味雜陳。
說實話,他其實一點也不希望這樣,大家安安心心,各過各的日子就好,就仿佛陌生人一樣,互不打擾。
正當他倆不知道如何敲這個門的時候,一位衣著樸素的老婦人對站在門口對林南道:「是林南吧?」
林南回頭,對老婦人點了點頭。
「論血緣來說,我應該是你的姑姑。」
「哦,聽二叔說過了,姑。」林南叫了一聲。
「跟你一樣,我也是不想來的,可聽你二叔說的如此嚴重,想了想,都快入土的人了,還是見上一面吧。」老婦人嘆息了一聲,大概她的心情也和林南類似。
都是普通人,好壞全憑內心的感覺,這位姑姑做到這樣,也算是難能可貴了,雖然林南並不知曉她和父親的恩怨糾葛。但似乎,二叔已經為林輝做過定論了,是林輝對不起姐姐的那一份深情。
林南和花香妃跟著這位自稱為林南姑姑的老婦人進了病房。
病房中的林輝和向紅英,聽到了推門聲,便一齊向門口看了過來。
見來人是林南和林來娣,兩人都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回憶過往,他們心中的羞恥感如排山倒海似的,夜不能寐。
人或許在跌落神壇以後,才會深刻的進行反思,林輝和向紅英從本質上算不得有多惡,但是,為人太過刻薄卻是真的。
在那個年代,他們的思想已經被扭曲的不成人形了,往好里說叫一心為公,可也算極左了,往壞里說叫為了自己的道理而喪失了人性。
不講人情也不講親情,嘴裡雖不是之乎者的,也卻也是規定和制度,逾越不得分毫。
林輝完全忘了姐姐曾經如母親一般對他的關愛,忘記了弟弟對他如兄長般的付出。
那年那月,讀書本就不易,多供養一個讀書人就少一個人掙工分,那點口糧都得從兄弟姐妹的份額里擠出來。
可最後呢?
怕是林輝那早死的父母知道,也會從墳墓里氣的跳出來,一巴掌揮在這個忘恩負義的孽子臉上。
回到城裡以後,林輝別說為姐姐和弟弟家做過什麼了,連起碼的饋贈他都忘記了,或許……壓根就沒贈送過什麼吧?
而自己曾經對待的這個親生兒子……
他們這些天,想的最多的就是他。
總結了一下就是不配。
不配為人父、為人母,不配道德、不配人倫……
林南的姑姑進來後,就嘆了口氣,然後說了一句:「小輝啊,過去的事,算了吧!」
林南也跟著不輕不淡的說了一句:「過去的事,就算了吧!」
其實,整個過程是沉悶的,三方幾乎不去抬頭看對方,整體氣氛就是兩個字:擰巴。
但對於林南來說,來了就表示了態度,不記恨便是他的表達。
林輝將一本日記準備遞給林南,林南似乎知道了什麼,搖搖頭拒絕了,他不想看。
對於他來說,已經發生的一切都是他親生經歷的,無論是不是被設計或者被陷害,已經無足輕重了。
他突然想拍一部電影,有關於他,有關於那些留守的兒童。
有關於那個夏天,有關於一整個被丟棄的人生。
林南覺得這是件值得做的事,即可以呼喚人們對留守兒童的關懷,也可以喚起屌絲們的正能量。
所以,就從那個夏天開始吧。
沉默的進來,僅僅說了一句話後,又沉默的離開,看似很艱難的選擇,卻在沉默的接觸中,然後又沉默著離開。
或許,本應該如此,來了,既代表著不計較。
大度可以,但要說親近,那為時尚早。
假如林南不是重生者,或許也會更大度些,畢竟,受一些苦,一些難,都可以說成是成長的經歷。
可是,當他在上一世中,絕望的服毒自盡時,本就不可能輕易的揭過傷害。
上一世的他,原本可以擁有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不求大富大貴,不求聞達眾人,可也絕不至於落魄至此。
復盤林南上一世的悲苦,其實從他出獄時就註定了。
和花香妃一起回魔都時,林南突然問:「你要不要再請一天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