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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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4

  「哇。」

  響亮的哭聲的房間裡響起, 漫漫沒睜開眼睛便開始哭。

  沈歲和已經養成了習慣,下意識看江攸寧。

  但他下意識環顧房間, 才發現這裡沒有江攸寧。

  一切都得靠自己。

  他拍了拍漫漫的肩膀, 但漫漫不吃這一套,仍舊在哭。

  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哭不是因為餓就是因為尿了。

  漫漫這會沒睜眼, 沈歲和便扒開他的紙尿褲看。

  果然。

  漫漫幹了壞事。

  他把漫漫抱起來, 小心翼翼拆下紙尿褲,這些事情他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在月子中心時, 漫漫的紙尿褲基本也都是他換的。

  而且漫漫有時晚上格外清醒, 沈歲和怕吵到江攸寧睡覺, 便把漫漫抱到他房間裡去, 嚎啕大哭不止時才會去找江攸寧, 但這樣的事情也極少發生。

  沈歲和本來想去找江攸寧要新的紙尿褲給漫漫換,但發現江攸寧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了這個房間,應有盡有, 物資齊全。

  擺明了就是一個態度:看孩子隨意, 看我, 算了吧。

  沈歲和終於從她的言行之中讀懂了這個意思, 並且對江攸寧的認知又上了一個台階。

  在正經事上, 江攸寧從不會跟你開玩笑。

  她非常嚴肅地說完之後,一定會付諸行動。

  這是江攸寧的態度。

  離婚之後, 不該拉扯的不要拉扯。

  沈歲和知道這樣是對的, 這樣的態度完全沒有問題, 但心裡總梗著,尤其他習慣了一抬眼就能看到江攸寧的生活。

  自從江攸寧生產完之後, 沈歲和便意識到他不想失去江攸寧。

  有她溫和的說話聲,有嬰兒的啼哭聲,這樣才是真正的煙火人間。

  而不是一回到某個空間,冷清寂寥,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或是無休止的爭吵和說教,他真的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但煙火人間般的生活,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這是事實。

  令人絕望。

  不過江攸寧是好的,她還給了他看漫漫的機會,而不是直接把他拒之門外。

  只是沈歲和不滿足於只有這些。

  他想要的,是溫暖的地方,是能讓他感到平和的人。

  但這人,在他選擇放手的那一刻,就永遠失去了。

  給漫漫換好紙尿褲後,漫漫終於停止了哭聲,睜開他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沈歲和看,時而笑一下。

  沈歲和找了個玩具逗他。

  漫漫嘎嘎直樂,甚至伸出湯圓般的小手跟沈歲和互動。

  沈歲和跟漫漫玩了一會,漫漫的瞌睡屬性爆發,於是再一次睡著。

  這期間不超過半小時。

  漫漫睡得很平靜,沈歲和忽然嘆了口氣。

  他盯著漫漫看了會兒,沒忍住拿手機拍了張照。

  然後,一張,一張,又一張……

  以前覺得朋友圈曬娃的人都是閒得沒事幹,但沈歲和這時候竟然特想發朋友圈。

  不過,他忍住了。

  他只是發給裴旭天。

  【圖片】

  一連七八張。

  裴旭天那邊秒回:【?

  ?

  】

  沈歲和:【他變白了。

  】

  裴旭天:【看得出來,我乾兒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

  沈歲和:【這是形容女孩子的。

  】

  裴旭天:【你不是一直想要女兒?

  就把他當女兒養吧。

  】

  沈歲和:【……這不一樣。

  】

  在沒出生的時候,他是更想要女兒,但現在他已經接受了現實。

  而且……人類幼崽的可愛不分男女。

  漫漫挺可愛的,尤其是朝他笑的時候,眼睛眯起來,兩個小手握成拳在空中亂揮,兩隻腳還翹起來,就是特別白嫩的奶糰子。

  沈歲和:【以後他長大了還能陪我喝酒。

  】

  這沒頭沒尾的話發過去,裴旭天懵了兩秒,隨後才反應過來。

  裴旭天:【你都已經想這麼遠了嗎?

  】

  沈歲和:【不然呢?

  而且我覺得還是不要生女兒了。

  】

  裴旭天:【嗯?

  】

  沈歲和:【她結婚的時候,你可能會很悲傷。

  】

  裴旭天:【……%¥#……】

  他懷疑沈歲和就是在炫耀。

  裴旭天:【我勸你好好做人。

  】

  沈歲和:【當爸爸的心情你不懂。

  】

  裴旭天:【微笑.jpg,所以你不來上班給你兒子掙奶粉錢嗎?

  】

  沈歲和:【……】

  最近他的上班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接案子也沒那麼頻繁了,他開始對工作喪失了興趣。

  美好的家庭生活使人喪失工作欲望。

  所以,沈歲和沒有再回裴旭天的消息。

  他打開相冊翻閱給漫漫拍的照片。

  起初他只是想偶爾拍一兩張留個紀念,但這會兒已經養成了習慣,想多拍幾張,還想選幾張漂亮的。

  原先他的相冊空空如也,如今倒也有了近百張圖,往下翻時還看到了保留在他相冊里的那幾張被他標了星號的圖。

  是當初江攸寧發給他的。

  他們站在皚皚白雪之中,天地間一片素白,她眉眼帶笑,他眼神清冽,只是唇角微微揚起,神色帶著些許僵硬。

  可兩個人顏值都不差,同框也是精修圖。

  他心念一動,將這張圖設成了手機壁紙。

  用了這麼多年手機,他的壁紙都是手機自帶,多以風景照為主。

  他看習慣了素淡倒也還好,但在換完壁紙之後,他打開桌面,是另一個風格,讓人眼前一亮。

  漫天大雪,江攸寧很溫柔的笑著,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幾分誠摯的喜歡。

  那雙漂亮的鹿眼裡,只有他。

  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合照。

  他記得那天的江攸寧很高興,他們牽手在馬路上漫步。

  那天的太陽很和煦,風很溫柔。

  連雪都是暖的。

  沈歲和盯著屏幕看了會兒,在房間裡待著也過於無聊,於是起身離開。

  客廳里空無一人,連在廚房裡忙碌的慕老師估計也去了書房。

  這會兒十一點多。

  往常他會待到十二點以後,慕老師會很勉強地留他吃飯,他也會很識時務地離開,但今天,慕老師沒做飯。

  他去敲了敲江攸寧的門。

  「誰?」

  江攸寧問。

  沈歲和:「我。」

  房間裡沉默了兩秒,江攸寧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事嗎?」

  「沒。」

  沈歲和下意識說,但又補充道:「我看過漫漫了。」

  「哦。

  那就走吧。」

  江攸寧的語氣跟往常也沒太大差別,她風輕雲淡地趕客。

  沈歲和在門口躑躅了會兒,慢吞吞地說:「我走了。」

  江攸寧:「嗯。」

  沈歲和:「我明天再來。」

  江攸寧:「嗯。」

  沈歲和:「……」

  看得出來江攸寧真沒打算見他。

  沈歲和便慢吞吞地拖著腳步離開。

  臨走之時,他還看了江攸寧的房門那一眼。

  緊閉的房門似乎都在跟他揮手:再見。

  沈歲和:「……」

  心情異常複雜。

  —

  慕曦聽從江攸寧的話,趁著沈歲和平日裡到訪的點把漫漫放到了嬰兒房裡,然後去忙碌家務。

  等到沈歲和來時也原封不動把江攸寧告訴她的話轉述,最後回了書房看書。

  等沈歲和走後,她才從書房出來,正好跟好從房間出來的江攸寧撞個正著。

  慕曦溫聲問:「人走了?」

  江攸寧朝著嬰兒房走去,「走了。」

  慕曦低聲說:「這樣合適麼?」

  「合適。」

  江攸寧坐在漫漫的嬰兒床旁邊,看到房間裡有新換下的紙尿褲,漫漫的衣服也被換過,而且他被弄髒了的舊衣服也已經洗了,在照顧孩子這件事上,就能看出沈歲和態度嚴謹的好處。

  他洗孩子衣服,非常乾淨。

  江攸寧伸手勾了勾漫漫的小手指,漫漫咂巴了一下嘴。

  陽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看向還想說些什麼的慕曦,溫聲道:「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無非就是覺得我跟他有了孩子,他品性也不錯,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看能不能跟他再復婚。」

  被戳破了心思的慕曦:「……」

  是這樣沒錯。

  「還不是看著你還喜歡他?」

  慕曦無奈嘆氣,「如果你倆之間無牽無掛的,倒也算了,你慢慢走出來,以後不見他就好。

  但現在有了漫漫,你跟他之間註定有牽絆,如果當初是因為不涉及原則性的問題離婚,以後可以再觀察觀察,能復婚也是比較好的選擇。

  畢竟他是漫漫的父親,以後如果你再找到愛你的人,漫漫也一定會是其中一個考慮因素,你得考慮他的接受度,得考慮跟你結婚那人對漫漫的接受度,需要考慮的問題太多了。」

  「我知道。」

  江攸寧說:「你說得這些問題我都想過,可我以後必須要結婚嗎?」

  慕曦愣怔兩秒,「不然呢?」

  「我不想結婚了。」

  江攸寧搖搖頭,「或者說,不會在短時間內結婚。」

  慕曦盯著她看,她的眼神看起來溫和,但異常堅毅,良久之後慕曦嘆了口氣,「倒也行。」

  「媽。」

  江攸寧放鬆了身體,靠在後邊的床上,她溫聲喚慕曦,「我在他身上耗了十一年,我不想一直跟他耗下去。

  無論他品性有多好,如今你看到的好也不過是責任感的驅使,可對我來說,我不想要他這份責任感。」

  她曾經想要的,是愛,是跟她一樣熾烈的愛,或者比她少一些也行。

  如今想要的,是自由,是讓她選擇人生的自由。

  其實在跟沈歲和相處的這些日子裡,她考慮過復婚這件事。

  但只要想到,復婚以後她會再次陷入到那段令人糾結的感情生活中掙扎,去考慮曾雪儀的感受,考慮沈歲和的感受,她會再度活得沒有自我。

  她覺得那不過就是個牢籠。

  好不容易跳脫出來,為什麼還要再進去呢?

  這也是她下定決心不再跟沈歲和拉扯的原因。

  他想要的,江攸寧給不了。

  江攸寧想要的,他給不了。

  兩人註定無法在同一條軌道上行走,不如漸行漸遠。

  如果以後時機合適,她也想談戀愛了,那她會考慮愛情跟婚姻。

  但這個人,不會是沈歲和。

  「婚姻裡面,責任感很重要。」

  慕曦語重心長道:「新鮮感和愛意會在雞零狗碎的生活之中被消磨,但責任感不會。」

  江攸寧仍舊搖頭:「如果是開始一段將就的婚姻,那我覺得責任感重要。

  但如果是憑愛情開始的婚姻,責任感在其中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沈歲和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但他的責任感在婚姻之中讓江攸寧覺得窒息。

  就是你能感覺到他對你很負責,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他會去做,但他不會注意任何婚姻里的細節。

  你知道他是個好人,但這種好跟婚姻無法並存。

  甚至,跟你的愛情相悖。

  所以你會在那段婚姻中掙扎迷失,最後遍體鱗傷。

  慕曦見無法說服江攸寧,便也噤了聲。

  房間裡只剩下江攸寧一個人,她盯著嬰兒床里的漫漫發呆。

  良久之後,她溫聲道:「我相信,你不會怪媽媽的。」

  「因為,我是你的媽媽,我很愛你。」

  江攸寧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但我也是江攸寧,也應該愛自己。」

  —

  在家裡無所事事的日子過得飛快,北城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

  初雪一落,天氣逐漸變冷,元旦過完,春節也悄然而至。

  今年的江攸寧什麼都不需要忙碌,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好處就是你可以永遠是個小孩。

  儘管江攸寧如今已經是小孩的媽。

  江攸寧今年的元旦跟春節都過得比往常熱鬧。

  跨年夜那天晚上,她是跟辛語路童一起過的,三個人在江攸寧房間裡一起迎來了新年的倒數。

  那天晚上三個人圍著漫漫的嬰兒床拍照。

  辛語發朋友圈:我真羨慕漫漫小朋友,年紀輕輕就可以跟三個大美女合照。

  路童點讚。

  江攸寧點讚。

  江攸寧發朋友圈:漫漫,你慢慢長大,而我,永遠年輕。

  路童辛語點讚。

  楊景謙點讚。

  時隔五個月,江攸寧收到了楊景謙的微信消息。

  他說:【江同學,新年快樂。

  】

  江攸寧笑著回他:【楊同學,新年快樂。

  】

  他終是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江攸寧也深感欣慰。

  而春節就更熱鬧了。

  往年只有她跟沈歲和,除夕夜也不怎麼出去玩,就待在家裡看春晚,但春晚又一年比一年無聊,或者說是他們的審美已經跟不上時代,總之過得無趣的很。

  也就去年才把兩人的朋友聚在一塊在她家過了一次除夕夜,但也沒玩得盡興,考慮到第二天還得去給曾雪儀拜年,不能起得遲了,而且在去見曾雪儀的前一天晚上,江攸寧就膽戰心驚,總也睡不好。

  但今年不一樣。

  江攸寧不需要擔心那麼多問題。

  只要漫漫不哭,她可以睡到自然醒。

  而且,路童辛語家離聞哥家不遠,他們都是去聞哥家的大別墅里過得除夕夜,而聞哥今年在小嬸的死亡審視下還帶了童瑾回家。

  本以為童瑾跟辛語的氣場會相衝,但沒想到兩人玩得異常的好。

  花瓶美人跟花瓶美人之間也會惺惺相惜。

  除夕夜這晚,他們玩麻將玩到了凌晨四點。

  四個女生湊了一桌,江聞坐在江攸寧身後看。

  童瑾那哀怨的小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江攸寧乾脆把聞哥直接推了過去,「別來看我的牌。」

  江聞:「……」

  漫漫在嬰兒房裡睡得異常香甜。

  在凌晨十二點,江攸寧收到了沈歲和發的簡訊。

  【江攸寧,新春快樂,平安喜樂。

  】

  但那會兒的江攸寧正忙著打麻將,根本沒看到。

  跟玩得開心的江攸寧比起來,沈歲和的元旦跟除夕夜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他不怎麼過元旦,對跨年夜也漠不關心,對他來說,不過就是時間更迭。

  只是以往江攸寧會打開電視看跨年演唱會,他便也跟著看,打發時間罷了。

  在沒結婚以前,他從來不看這些節目,看了三年倒也養成了習慣,今年沒有江攸寧,他自己竟也打開了電視看,只是身側少了個人,電視也看得沒滋沒味。

  正好裴旭天給他發消息:【孤寡老人,出來喝酒吧。

  】

  沈歲和:【……】

  侮辱性極極極強。

  他給裴旭天發消息:【你說話就跟青蛙叫一樣。

  】

  裴旭天:【?

  ?

  】

  沈歲和:【除了孤寡孤寡,不會說人話。

  】

  裴旭天:【……】

  兩人單身漢互相傷害。

  最後,沈歲和拎著外套去了銀輝。

  那天晚上,他們喝酒喝到凌晨一點。

  他拿出手機給江攸寧發微信:新年快樂。

  但是看到了紅色感嘆號。

  江攸寧早把他的微信拉黑了,只勉為其難留了一個聯繫的手機號。

  即便如此,那個手機號也只能用於緊急聯繫。

  江攸寧說聯繫得多了,會把他這個號也拉黑。

  所以沈歲和每次給她發消息都會提前斟酌語句。

  除夕夜這晚,他是回駿亞跟曾雪儀一起過的。

  往年有江攸寧,他只需要初一回去過年就好,但今年變成了孤身一人,曾雪儀早早就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回家過年。

  兩人的關係早已在律所那次之後就降到了冰點,曾雪儀極偶爾才會打電話問一下他的病情,有時會問幾句孩子的事情,但沈歲和基本都以跟我們沒關係這種理由搪塞過去,他不希望漫漫跟曾雪儀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幸好,曾雪儀對漫漫也並不太關心。

  除夕夜回去之後,沈歲和的臉色並不好看。

  甚至,像是報復似的,他在晚飯時把要吃的藥擺在一旁,曾雪儀問他,「這什麼東西。」

  他神色淡淡,「治病的。」

  曾雪儀便也噤了聲。

  飛速吃完飯後,曾雪儀本想喊他看春晚,但他一撂筷子就回了臥室。

  外面燈火通明,而他孤身一人。

  臥室的門隔開的,是他們早就疏遠的心。

  這天夜裡,他在房間枯坐到凌晨兩點。

  在十二點時,他給江攸寧發:新春快樂,平安喜樂。

  他記得往常一到十二點,江攸寧都會在他身側跟他說一句:新春快樂。

  他也會回她,新春快樂。

  今年,他給江攸寧發了消息。

  但石沉大海。

  他很想念那一句新春快樂。

  江攸寧,新春快樂。

  年年有新春,但再無江攸寧。

  —

  漫漫的百日宴是正月初八,正好趕上了岑溪的婚禮。

  江攸寧也沒法去,只捎了份子錢去。

  百日宴這天是曾寒山訂的飯店,跟滿月時來得人一樣。

  眾人都到齊了,唯獨沒有曾雪儀,大家也都默契的沒有提及這件事情。

  到了抓周環節,漫漫在琳琅滿目的物品中抓了一沓錢,被大家戲稱是小財迷。

  而在百歲宴當天,漫漫學會了翻身。

  眾人光是逗他翻身就逗了半天。

  漫漫已經會「阿巴阿巴」地說話了,其實也算不得說話,只是會咿咿呀呀。

  尤其是他的皮膚蛻出來之後,顯得又白又嫩,特招人喜愛。

  他的眉眼也愈發像沈歲和,尤其是繃著臉不笑的時候。

  很快,過完了漫漫的百歲宴,也就意味著江攸寧的產假結束,慕老師正式退休後跟漫漫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江攸寧可以放心去上班。

  產假結束後上班的第一天,江攸寧剛到辦公室,岑溪就拎著豆漿和油條進來,正好又有江攸寧的一份。

  分明在這裡上班的時間還沒休假的時間多,但江攸寧就是想感嘆一句,這熟悉的職場生活。

  岑溪照舊是狼吞虎咽吃完早餐,打開電腦,但近期律所不算忙,她不需要整天加班以及生死時速。

  於是在吃完早餐後,她還有時間跟江攸寧聊天。

  「你真的瘦了好多。」

  岑溪說:「仿佛是生了一個假孩子。」

  江攸寧低頭看了眼,她還沒瘦到生孩子以前的體重,但也相差無幾。

  她原本偏瘦,懷孕之後才慢慢變得豐腴了一些,但基本上也就腰和腿那一塊豐腴,其餘地方的變化不大。

  再加上懷孕時她也有鍛鍊,不算太胖,而且照顧新生兒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儘管漫漫算乖的,但他淘起來也時常讓江攸寧有想把他塞回去的衝動,所以這會兒比月子裡瘦得明顯。

  江攸寧笑道:「可能是帶孩子累吧。」

  又跟岑溪聊了幾句,她才投入了工作狀態。

  方涵一進辦公室看到她,還笑著打趣了幾句。

  江攸寧這個產假休完,人們對於她之前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

  贏了律屆大魔王沈歲和,成為眾人口中熱議的焦點,在她回歸之時,這些事情全都被人們遺忘到了記憶長河之中。

  但她憑藉這個案子成為了金科的正式律師,也逐漸有案子找上門來,比休假之前的案子數額小,但也算不錯。

  女性休產假就意味著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一段時間。

  等到這段時間過後,人們會很快把你忘記。

  宋舒案勝訴之後,江攸寧這個名字算是被律圈津津樂道,但等她產假休完,她已經成為了平平無奇的小律師。

  激流勇進需要勇氣,急流勇退更需要。

  但她既然選擇了勇退,就不缺乏重頭再來的勇氣。

  對她而言,在法庭上能贏過沈歲和就意味著贏過了自己,所以之後無所畏懼。

  三月一過,北城的春雨如約而至,淅淅瀝瀝地落在地面上,天色霧蒙蒙的,顯得格外淒清。

  但一場春雨一場暖,天氣逐漸好了起來。

  而江攸寧的生活步調也非常有節奏,上班認真工作,下班回家帶娃。

  跟別的同事相比,她加班的時間很少。

  所以她必須在上班時保證最高的工作效率,幸好,她屬於有天賦的那類。

  白日裡在公司忙完,晚上回家看漫漫,等漫漫睡著以後,她再看書或是看案宗,每天十二點左右才能睡著,而漫漫會在半夜三四點醒一次,她餵了漫漫之後再睡,漫漫早上七點會準時醒,順帶把她也哭醒。

  她有時也會惱,漫漫這煩人的生物鐘竟跟沈歲和莫名相似,但哄完漫漫之後,她可以有時間繼續看書以及研究案宗。

  有了孩子並沒有把她的工作時間壓縮,只是把她的時間變得碎片,所以她需要把碎片化的時間拼湊起來。

  最後算下來,其實比自己以前能用來工作和學習的時間更多。

  江攸寧幾乎是連軸轉地在工作,她上法庭的次數越來越多,積累的經驗也越來越多。

  她跟沈歲和一樣,從未輸過。

  她找到了自己的優勢所在,在接案子的時候就會衡量這個案子的勝算有多大,在法庭之中,她永遠能四兩撥千斤。

  誠如當初的趙律師所言,她的風格就是「溫柔一刀」。

  看似溫柔極致,但暗藏鋒芒。

  她像是一把開了刃的寶劍,所到之處無往不利。

  可風頭過去便是風頭過去,這些案子太小,根本引不起眾人注意。

  江攸寧這個名字不會再像當初那樣被人好奇地提起。

  直到——她代理了一個女明星的案子。

  再次一戰成名。

  女明星是很有話題度的國民影后,跟老公在熒幕前非常恩愛,但突然將丈夫告到了法院,因為丈夫嫖—娼。

  這件事的國民度很高,得益於聞哥是娛樂圈內部人員,這個女明星找到了江攸寧來幫她打這次官司。

  又是一次很難找證據的案件,而且男方的代理律師是崔明。

  沒想到之前錯過,這次竟又對上。

  可江攸寧早已不復當初青澀,她找證據遊刃有餘,而且總能從細節化的地方找到突破口,在法庭上,她的證據或許不是最有益的,但在雙方證據都不算很足的情況下,她一定能從某個角度以最柔和的態度勾動所有人的惻隱之心。

  最後,女明星成功離婚,江攸寧贏得訴訟。

  江攸寧這個名字,再一次被人提起。

  前有沈歲和,後有崔明。

  天合律所仿佛成了江攸寧成功路上的奠基石。

  這案子結束以後,江攸寧再度成為了律圈公眾號標題的熱門人物。

  甚至有好事者更直給的標題是#江攸寧專克天合律所#,路童把這篇文章轉給江攸寧的時候,江攸寧正在忙著梳理下一個案子的案卷事實。

  她打開之後掃了眼,一笑置之。

  對她來說,她如今不是在跟任何人比較。

  她只是在把過去遺失的時光補回來。

  同時,還有那些未曾拿到的讚美和榮光。

  —

  「啊。」

  裴旭天坐在沈歲和辦公室里,再一次感嘆,「太強了太強了。」

  沈歲和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抬起頭,「這已經是你說得第五遍了。」

  自從知道江攸寧勝訴之後,裴旭天就坐在他辦公室里以沒五分鐘說一遍的頻率來說這句話,沈歲和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我這不是感慨麼。」

  裴旭天嘖了聲,「她贏你這個門外漢也就算了,竟然能贏崔明,非常可以。

  很強。」

  沈歲和:「……」

  他抬起頭淡淡地瞟了眼裴旭天,「你不是說她爭議解決也做得很好麼?

  贏崔明怎麼就這麼驚訝?」

  「你不驚訝嗎?」

  裴旭天問。

  沈歲和搖頭,爾後又點頭,「有一點。」

  其實主要還是崔明在這方面太權威了。

  當初挖崔明到他們律所的時候可用盡了辦法,去年崔明趕上那事,沈歲和接手他的案子,得知輸了以後,崔明對沈歲和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尤其知道沈歲和還將華峰起訴了之後,更是覺得這人有病,已經多次在開會時跟沈歲和對沖了。

  而沈歲和這半年多來接的案子雖不多,但勝率仍舊百分之百。

  只要不碰婚姻法,他就是永遠的王。

  即便如此,崔明仍舊不服沈歲和。

  這次輸給江攸寧,也正好挫挫他的銳氣。

  「沈先生。」

  裴旭天忽然調侃道:「請問你的前妻在離開你之後事業發展得如此之好,你有什麼看法呢?」

  沈歲和:「……」

  他翻了個白眼,低下頭繼續看卷宗。

  自從跟阮言分手之後,裴旭天是一句人話不講。

  「老沈。」

  裴旭天笑道:「你別避而不談啊,說說你的感想。」

  沈歲和:「……跟你有屁的關係。」

  裴旭天:「……嘖,你就是羨慕嫉妒後悔。」

  沈歲和隨手拿了只筆扔在他身上,「我看你是太閒了,滾吧。」

  裴旭天笑:「就是來看看你心情如何。」

  「挺好的。」

  沈歲和說:「如果不看見你,心情會更好。」

  裴旭天:「……」

  最終,裴旭天離開辦公室。

  沈歲和也看不進卷宗,他坐在寬鬆的辦公椅里,身子往後一仰,徹底放鬆。

  感受?

  其實有點酸澀。

  但更多的是驕傲跟自豪。

  江攸寧離開他之後,是閃閃發光的江律師,是能夠站在法庭上跟崔明之流對峙的厲害人物。

  他又想起了去年站在法庭上跟她對峙的那一幕,那會兒她還懷著漫漫,站在那裡的時候,沈歲和就覺得她應當是屬於法庭的,她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

  但沒想到,她的成長速度如此之快。

  快到令人咂舌。

  其實他也有見證她的成長,在他每一次去江家看漫漫的時候,他都能看到江攸寧伏案看書,她的投入度非常高,看得非常認真,偶爾會問他一些問題,但更多時候對他避而不見。

  能夠贏崔明,他相信江攸寧一定付出了比崔明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她生來就適合做這件事情,她的勤奮也讓她彌補了過去的不足。

  沈歲和記得她當初問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之時,眼神里滿是不確定。

  但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沈歲和卻否定了她。

  可江攸寧用事實證明,她做到了。

  沈歲和想,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會對那時候的江攸寧說:你很棒,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

  但他沒有時光機器。

  錯過的便是永遠錯過了。

  他忽然意識到,當初那些話對江攸寧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他滅掉了江攸寧那僅存的希冀。

  沈歲和確實是個不太會說話的人,尤其是在日常相處上。

  他覺得對親近的人應該說實話,因為他喜歡聽到實話,可忘記了有時實話會傷人。

  時隔很久,儘管知道無用,但他還是給江攸寧發了一條簡訊。

  【江攸寧,對不起。

  你很棒,你是一名優秀訴訟律師。

  】

  若是放在以前,沈歲和就算知道當初做錯了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道歉。

  因為錯了的就是錯了,就算道歉也無法彌補之前造成的傷害。

  沒有用。

  而他從不會去做沒有用的事情。

  但他這時候發簡訊完全是想到了江攸寧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做不做是你的事,聽不聽是別人的事。

  有沒有用這件事,應該交給對方來判定,而不是由你內心兀自審判。

  —

  收到這條信息的江攸寧覺得莫名其妙。

  她沒回,但晚上下班,在家裡看到了沈歲和。

  他正在客廳陪漫漫玩。

  漫漫已經會爬會坐了,大人跟他說話,他也能隱約聽懂。

  沈歲和坐在專門給漫漫鋪的爬行墊上,跟漫漫玩騎大馬,漫漫坐在他脖子裡嘎嘎樂。

  江攸寧對這情形已經見怪不怪。

  自從有了漫漫後,沈歲和的高冷形象蕩然無存。

  他仍舊話少,但陪著漫漫玩的時候幾乎是有求必應,有一次漫漫直接順著他的身子往上爬,他就把漫漫抱起來騎大馬,漫漫拽他的手,揪他的頭髮,然後……這就成了漫漫最愛的遊戲。

  有一次竟然想順著江攸寧的身子爬到脖子裡,江攸寧直接把他薅下來,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非常嚴肅地對他說:「媽媽頭髮少,經不住你薅。」

  漫漫:「……」

  漫漫哭了。

  哭聲響徹房間,但沒人管他。

  在這件事情上,江攸寧不會妥協。

  於是,漫漫更喜歡沈歲和來了,每次看到沈歲和來,他都會笑得眯起眼。

  聽到開門的動靜,沈歲和回過頭看江攸寧。

  漫漫也看她,還歪著頭咯咯笑,估計是太開心了,手裡一個用力,揪著沈歲和頭髮就不放,沈歲和疼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倒吸一口冷氣。

  即便如此,他都緊緊拉著漫漫,生怕把他掉下來。

  「你回來了。」

  沈歲和禮貌性地跟她打招呼,但還是略有些尷尬。

  江攸寧只敷衍地點了點頭,嗯了聲。

  自從她回來,沈歲和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但又不敢看得太過分,等漫漫玩累了,睡了,江攸寧從他懷裡接過漫漫,放到嬰兒床上,沈歲和就在門口站著。

  房間裡靜悄悄的,沈歲和背靠著門,忽然道:「對不起。」

  他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比以往多了幾分溫度。

  「以前,是我輕易否定了你。」

  江攸寧微微抬眼看他,終於知道他今天發的簡訊是什麼意思。

  她盯著他看,正好跟沈歲和的目光對上。

  許久之後,她笑道:「已經過去了。」

  沈歲和說:「我知道遲來的道歉應該沒用。

  但你說過,有沒有用這件事應該交給當事人評判,所以我欠你一個道歉,我現在說。」

  江攸寧的舌尖抵著口腔,下意識道:「你欠我的僅僅是一個道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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