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炫從來也不是孟浪之人,不過看著那個每每端著姿態的小女人,露出嬌俏靈動的神情,哪怕是生氣,都真實可愛的讓人愛不釋手,便抑制不住想要逗逗。
他刻意壓著笑意,聲音低沉威嚴。
「竟敢直呼本王的名諱,王妃的膽子越發的大了。」
秦之顏瞪著他。
這個壞東西假意醉酒對她動手動腳,如今又刻意板著臉欺負人,當真可氣。
但有些事,必須說清楚。
「你我夫妻,喚你名諱也並非什麼大逆不道的罪。王爺從東陵回來之後,對臣妾的言行舉止略有不妥,臣妾以為,相敬如賓為夫妻,情深意濃為夫妻,同床異夢亦為夫妻。」
「但臣妾皆不想選,臣妾想與一人白頭,只此一人,心意相通,無論發生什麼事,不懷疑,不遺棄,生死無懼,敢問王爺,選的是否跟臣妾一樣?」
生死相隨的話,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墨寒炫就聽過。
那時他嗤之以鼻。
此刻卻是另一番悸動。
他相信,秦之顏若愛上一人,是真的可以做到生死相隨。
而那個人,是他嗎?
片刻的遲疑,讓秦之顏的心裡鬆了口氣,卻又莫名生出幾分淺淺的失落。
她摒棄掉腦海中繾綣纏綿的吻,聲音多了幾分冷清。
「來日方長,請王爺准許臣妾所選,准許臣妾所等……」
「你所等之人,可是本王?」
男人黑沉的眸子牢牢鎖著她。
秦之顏怔了怔,睫毛輕顫,回的乾脆。
「臣妾祈願那人是你。」
聲音繾綣,好似深情。
墨寒炫緩緩起身走向她,碩長的身形被光影放大。
一個如山,一個一團。
男人俯身靠近,冷峭的嘴角緩緩勾起。
「王妃說這麼多,是不想本王碰你。」
秦之顏噎住。
她的確是這個意思。
可她演得已經很好,這男人要不要這麼直白的將話撕開。
半點面子都不給。
思索著該怎麼婉轉解釋,下巴就被勾起。
「王妃曾說鍾情於本王,曾說期盼本王垂憐,入府以後,所作所言皆為本王,如今一切如王妃所願,王妃卻又多番推辭抗拒,是覺得本王愚鈍痴傻,任由你拿捏玩弄,還要准你為旁人守身如玉?」
果然,這狗男人一點都不好糊弄。
秦之顏有些氣惱,扭開小臉站了起來,小手還推了下墨寒炫的胸口。
「你知道我去清雅居了?」
說話間沒了敬語,反倒是多了些親昵之感,有些嬌嗔之意。
墨寒炫挑了下眉。
「嗯,知道。」
秦之顏將范易恆寫的譯文拿出來遞給了墨寒炫。
「碑文多為梵文,我又讀不通,你也不肯說,我只能去求人,這才得了答案。你看看吧,顧侯的手段絕佳,你的腦袋都快被摁在鍘刀上了。」
碑文所有人都看到了。
可譯文無人得知。
慶安帝讓人抄下來請了國師歐陽玉入宮密談。
墨寒炫將譯文看完,並無多少緊張。
「我本就在漩渦之中,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碑文是何人給你的?」
「蘇嬪,七皇子生母。」
秦之顏沒有隱瞞,
「蘇嬪用這個做了投名狀,希望你安排七皇子殿下入巡防營歷練,之前我沒明白何意,不過看了譯文倒有些明白,她應是尋求你的庇護,九龍之中,唯有你不是皇子。」
「蘇嬪?」
墨寒炫皺了皺眉,「她一個後宮不得寵的嬪妃,如何能提前得到這個?這怕不是投名狀,而是引你入局的引子。」
其實這一點,秦之顏也懷疑過。
可無論是皇后,還是墨涵幀,亦或者葉沉和顧律,他們或有心對她設局,卻絕不會通過蘇嬪。
她更傾向於,蘇嬪本身,亦或者七皇子本身。
「此事你不必理會,只當不知。老七那邊,我會處理。」
墨寒炫將宣紙塞到了自己的腰間。
「我去書房,你就寢吧。」
他說完轉身走了兩步忽又折返回來,輕掐著秦之顏的下巴狠狠親了一口。
「下次再敢打本王的頭,本王一定讓你哭。」
直到房門重新被關上,秦之顏才會過神來,唇瓣上的溫度還在,有些強勢侵占後的刺痛,她輕輕抿了一下,愣了半天懊惱的跺了跺腳。
又忘了問天汁花的事。
……
東陵,落日山莊。
因為走銀一事,東陵駐軍人心不安。
街上巡邏的隊伍,越發多了起來。
顧律沒有讓任何人跟著顧彥昭。
偌大的山莊,四周都是被燒毀的殘垣斷壁,雜草從破碎的磚縫裡鑽出來,一年枯萎一年新生,參差不齊,如曾經倒在這裡死去的白骨,歪斜著,被風吹得嗚咽作響。
顧彥昭從噩夢中醒來,大聲喊了句「娘」。
夜風吹滅了蠟燭,仿佛有無數怨靈在周圍遊蕩。
嘶吼著朝他伸出手。
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大火漫天,慘叫聲不絕於耳。
他再也壓抑不住,忘了顧律的交代,飛奔著往外跑。
還沒跑到院外,一隻羽箭嗖的一聲刺破長空,狠狠洞穿了他的胸口。
與此同時,慶安帝從龍床上驚醒。
內侍總管太監張海小跑著從屏風外衝進來,「皇上,您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慶安帝緩緩放下擦汗的手。
「張海,你回來了?」
張海躬身,「是,老奴回來了。」
見慶安帝要下床,他忙上前扶住。
「老奴再添些安眠香吧,聽小李子說,這段時日,您睡得不踏實。」
慶安帝擺了擺手,扶著張海走過空曠的大殿,來到了寢宮門口。
夜風微涼,遙遠的星空下,一切事物似乎都是滄海一粟。
「張海,你說,她是不是還在怪朕。」
張海抿了抿嘴,停頓片刻,答非所問。
「……您是皇上!」
慶安帝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事,可辦妥了。」
「皇上放心,一切皆順。」
慶安帝點了點頭,將視線從夜幕上收回。
「替朕研磨。」
……
祭天加上先帝冥壽,素齋三日後,秦之顏終於吃上了肉。
翠兒和秋月兩個人做的,薰香鴨,用了特殊的香料,一端上來,就引得她想流口水。
「小心燙。」
秋月取了個小刀,片了一片肉下來,放在了秦之顏的碟子內,「小姐若喜歡,奴婢還會做其他的吃食,以後都做給小姐吃。」
秦之顏一邊往嘴巴里送一邊點了點頭。
肉質嫩滑,香味濃郁,唇齒留存。
翠兒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姐,這才三日,您這幅樣子,好像多久沒吃到肉了一般。」
秋月負責切,秦之顏負責吃,翠兒又熬了解膩的甜茶搭配著。
眼看著半個鴨子進了肚,秦之顏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口。
「秋月,你用的什麼香料,我以前從未吃過。」
翠兒再次笑了起來,打趣地看向秋月。
「你輸了,那盤果子糕,可歸我了。」
「什麼果子糕?你們兩個還藏了好吃的不給我?」
秦之顏伸手去捏翠兒的胳膊。
翠兒笑著假意躲閃。
「小姐饒命,果子糕涼性大,您現在不宜吃,等您好了,再讓秋月做。」
秦之顏昨日來了月信,身子的確不舒服。
三個人正說著話,墨寒炫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