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觀的庭院雖寬敞,但一眼望去,儘是落葉和雜草。 由於長年無人打理,地上長滿了野草,一些角落甚至被雜草侵占,連石板路也幾乎難以辨認。
院中的石桌石凳上,青苔密布,顯得異常滑膩; 石獅子則被灰塵和蜘蛛網覆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在秋日的斜陽下若隱若現。
黃昏時分,洛京城內的街道才剛剛沉入暮色中。
商販們收起了攤位,匆匆忙忙趕回家中,近日又不太平,留在這外面也掙不了許多,不如早些回去與妻兒老小去說些閒言打發時間。
而那些高門大戶的門前,則有僕人往外掛起了燈籠。 煙火氣息隨著晚風四散開來,給這座宏偉的都城面上添了一絲溫暖,可冷風卻從這石板路上徐徐吹過。
然而,在清虛觀內,氣氛卻與城中大不相同。 這裡靜得出奇,似乎連時間都被凝固了。 只有偶爾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看來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陳玄自言自語道,邊說邊將道袍的袖子卷了起來,雖說這袍子有些破爛,但多少還是能禦寒避體。
荒山野嶺的廢棄道觀,若是尋常人可能還會生幾分畏懼,但陳玄卻反倒有幾分愜意。
笑話,哪有道士怕觀,遊子怕家的。
不僅不怕,反倒是有些慶幸自己找到了一處能暫時棲身的地方。畢竟這幾日的奔波,確實讓他有些疲憊了。
不過雖說自己在山上時常常聽聞一些妖魔殺人,夜半啼哭的傳聞,可真到了下山之後,卻都化作了山鴞夜叫,人殺作鬼。
陳玄還記得前些時日,那小娘子說自己夫君夜半慘死院中,口眼歪斜,還說自己看見有妖怪從院中過去。
可等陳玄去檢查屍體,卻發現半點邪氣也沒,反倒是口眼都像是死後才被扯開,嘴角隱隱看去還有用力拉扯的指痕。
房門的邊緣還有刮蹭的痕跡,若是妖怪進了屋子,這娘子又怎麼活下來。
可陳玄剛給這娘子說出這些疑慮,卻反被她大罵假道士,識不得鬼怪胡言亂語,不但沒給些碎銀吃食,還直接給他趕了出去。
倒是出去後看見拐角一個男子的表情怪異,夜半陳玄跟蹤那男子,卻見他翻進了潑皮娘子的院內。
陳玄本以為是這廝扮鬼殺人,可剛隨著翻進院牆,卻聽著那男子進了屋與女子交談,卻是些卿卿我我的話語,還帶著對他的不滿。
他這才想到,莫不是那男子捉姦在床怒火攻心,氣急而亡,又或是被姦夫所害。
可若苦主都給自己趕了出來,還怎得查出緣由,便也只能接著往下一地行去。
他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拿出隨身攜帶的饃饃,準備填飽肚子。
這饃饃,還有些源頭,確實陳玄路上餓的頭暈腦脹,敲門討吃食時才發現敲的竟是寺院後門。
開門的小沙彌看著他一身破舊道袍,風塵僕僕,也只是露出一絲詫異,便笑著迎他進去,帶著去見了住持。
住持倒也沒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姿態,反倒是樂呵呵的許他自己燒水洗了個輕快澡,還贈與了一袋兜的乾癟饃饃。
陳玄只以為佛道不兩立,卻沒想到落魄時撈自己一把的竟還是個和尚。
正當他咀嚼著饃饃時,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個道觀,四周的樹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但這對於陳玄來說,反倒讓他覺得更加安靜。
「哎,下山的日子原來這麼清苦。」陳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就在他準備打個盹時,忽然,一陣低沉的敲門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陳玄一愣,心中暗道:「這地方怎麼會有人來?」他放下饃饃,站起身來,心中有些疑慮。雖說自己暫時借宿在這裡,但這座道觀顯然已經廢棄許久,按理說不該會有人來此。
敲門聲依舊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急促。陳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疑慮,走到門前。略微遲疑了一下,他還是伸手拉開了那扇木門。
門外站著一位面色焦急的婦人,衣衫襤褸,神情中帶著幾分驚恐與哀求。她的雙眼布滿血絲,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道長,求您救救我孩子,他中了邪,已經昏迷多日了。」婦人急切地說道,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絕望。
陳玄一聽這話,心中的疑慮反倒消了一些。他打量了一下婦人,雖然她的樣子有些狼狽,但眼神中的那份焦急與哀傷卻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這……夫人,你從哪裡來的?」陳玄試探性地問道,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沒說出口。
「我家就在前面谷中,因為這幾日怪事頻發,村子裡的人都不敢出門,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聽村里老人說這附近有座道觀,便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到了道長您。」婦人含著淚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陳玄見狀,心中的防備也稍微放鬆了些。畢竟,這個世界上需要道士的地方很多,而他作為一名道士,理應出手相助。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吧。」陳玄點了點頭,拿起了隨身的包袱。
倒不是陳玄沒什麼懷疑,只是一身空空如也,總不能有人要圖他剩下的半兜饃饃。
在婦人的帶領下,陳玄離開了道觀,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夜風微涼,四周的樹影在月光下晃動,顯得有些詭異。但婦人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停頓,仿佛對這些景象已經習以為常。
陳玄跟在她身後,心中漸漸開始感到一絲不安。這種不安並不是來自於四周的環境,而是因為婦人的沉默。
按照常理來說,一個母親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應該會不停地向道士求助,詢問能否救治成功,但這位婦人自從出發後,就一直低頭走路,幾乎沒有再開口。
為了打破這種沉默,也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陳玄決定主動開口:「夫人,你家裡的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症狀的?前些時日可有吃些什麼?或是夜半著涼?」
婦人聽到陳玄的話,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道長,若是著涼,那村里郎中便治的了,卻是從前些日子開始,村子裡就時常發生怪事。我這孩子也是突然病倒,喝了藥卻一點不見好轉,那郎中說是邪祟入體,命不久矣,我這才慌了神。」
婦人說著,竟是開始小聲抽泣,手掩著嘴,動作卻看著很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