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壯著膽子說了一句話,「很難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兩全其美……
楚博揚沉默幾秒後突然苦笑一聲。
根本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他想要的,似乎太多了。
他掀眸,看向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的季情,眸子裡多了幾分冷意。
季情咬了咬唇,蒼白著臉緩緩走過來。
「我……我聽說眠姐醒了……想看看她……」
助理聞言,雙眉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動了動,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
楚博揚神情冷漠,「你想看看她?」
季情被他冰冷的聲音和難看的臉色嚇地退了半步。
「你想,所以你就一定要怎麼做嗎?」
季情動了動唇,不太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楚博揚直起身,神情淡淡地看著她,視線朝著她的肚子上掃了一眼。
「孩子,你決定生還是不生?」
不止季情,就連一旁的助理,都很意外楚博揚這個時候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季情搞不懂楚博揚到底在想什麼,但是他以前是要讓她打掉他的。
現在姬鳳眠的孩子也沒了,他會不會要把氣出在她身上,更加堅決地要讓她把孩子打掉?
然後徹底將她從他的身邊踢開?
她有些慌亂地捂著肚子,緊張道:
「你不惜傷害眠姐都要保護我不受傷害,我沒有理由不留下他……」
楚博揚看了她良久,才點了點頭,「既然你想要,留著便是。」
這個答案,出乎季情的預料,但是卻也沒有什麼欣喜。
楚博揚這一反常態的樣子,相反讓她覺得害怕。
她不知道為什麼。
她心裡格外的不安。
「別想著見她,讓她不痛快,你討不到什麼好處。」
季情死死咬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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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鳳眠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人還是楚博揚。
他跟以前一樣,故技重施,鐵了心要糾纏。
他遞給她喝了水,又作勢要餵她吃東西。
她將頭輕輕轉到了一邊,「楚叔他們不知道我住院麼?」
楚博揚頓了一下,「我怕他們會打擾你休息,太多人在這裡你會煩。」
「你現在把我扔到萬人廣場都沒有關係,現在能讓我煩的人只有你。」
楚博揚將碗放到一旁,站起身,「我去叫他們。」
姬鳳眠一動沒動。
楚叔和楚姨似乎一直在醫院沒有離開,楚博揚出去沒多久,他們便進來了。
楚叔人到中年,照顧她這麼多年,在平城掙扎立足,給她足夠安穩的生活,人從來筆挺板正,成熟內斂。
如今見到她,卻是雙眼泛紅,滿臉愧疚和心疼,像是一個備受重創的老父親。
跟當年她掉下山被送到醫院時見到的樣子還不一樣。
他老了。
是啊,當年那個小鳳眠,頂多是身體摔的多重多慘,還都能仗著自己年紀小,恢復快,之後還能活蹦亂跳,跟個沒事人。
被楚博揚說成沒心沒肺她還很不高興。
她現在不是孩子了,她沒有像小時候一樣把身體摔的多重多慘,但是卻把一顆心摔的四分五裂。
她現在倒是希望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了,沒心就不會感覺到那種如同撕裂的痛苦,就會將這件事情在今後的日子裡忘得一乾二淨。
楚叔為了她,整個人生連帶著全家上下都圍著自己轉,她拿什麼回報他?
唯有她好好活著,健康開心的活著。
她當初想著不讓楚博揚擔負殺人犯的罪名,不讓他為親手殺掉季情而一生自責愧疚的時候,到底把楚叔放在了哪裡。
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在意她,希望她過的比誰都好的人,為什麼她卻要上趕著要拿自己去成全別人的人生。
一次教訓險些搭進去自己的命不夠,偏偏還要再來一次,搭上她孩子的一條命……
「小姐!你……唉……」
楚叔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說,但是好像說什麼都覺得不對。
姬鳳眠笑了笑,「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楚叔紅著眼睛,「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再跟那個男人在一起,要是當初我直接態度強硬一些將你離開平城,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到底還是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
姬鳳眠靜靜看著他,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我以後不會了,楚叔。」
楚叔連連嘆氣,姬鳳眠將視線轉移到一旁的楚姨身上,「楚姨,我餓了。」
楚姨連忙上前,將一旁的粥碗拿了起來,「我先餵你吃飯吧。」
「嗯。」
之後姬鳳眠讓楚叔給她請了一個護工,楚叔和楚姨輪流在這裡跟護工一起照顧她,姬鳳眠也沒有拒絕。
楚博揚的所有安排,都被她駁了回去。
後來有那麼兩天,楚博揚沒有出現過。
而任何人,都像永遠不會主動提起姬鳳眠失去的那個孩子一樣,不提及楚博揚隻言片語。
姬鳳眠的態度,完全當這個世界上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實際上楚博揚每天都來醫院,每次都被楚叔安排的人一級戒備,剛剛出現在病房門口,便被攔住勸退。
他知道這是誰的意思,所以每次只來跟醫生確認一下她的病情之後,便又離開了。
這次的事情,他給阿眠帶來的傷害,不是只有厚著臉皮死纏爛打,就可以解決的。
現在重要的,是讓她好好養傷。
她不想見他,那他就先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季情還在醫院,沒有受傷,因為受到了驚嚇,拖著一副心臟病的身子懷著孕,道理上容不得閃失。
但是這幾天,楚博揚沒有見到姬鳳眠,卻也沒有到她的病房裡見她。
上次他在姬鳳眠門口問她的問題,她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意義何在。
但是關於姬鳳眠,她卻覺得非常有必要見一面。
只是每次到她的門口,都被攔了下來。
季情去找過姬鳳眠幾次,姬鳳眠不全知道,因為大多時候,她都在休息。
槍傷,刀傷,再加上流產這種最傷身體的事情,她現在實在虛弱的很。
但是平時她來她還是知道的。
她在門外要求見她,她也聽到過兩次。
楚姨那麼溫柔的人,提及她也是恨的咬牙切齒。
「現在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還知道臉皮是什麼東西嗎?人都被她害成現在這幅樣子了,還要天天上來給人找不痛快!」
姬鳳眠扯了扯唇,「她如果真知道要臉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神色沒什麼波動,但是楚姨的臉色卻變了。
將剛剛削到一半的蘋果放到了盤子裡,起身冷著臉打開了門。
「你有完沒完?不要臉也該有個度,把人害成這個樣子我們還沒有找你,你還敢主動來找我們?你想幹什麼?!」
正在跟門口吃保鏢協商的季情被嚇了一跳,穩住心神,輕聲道:「楚姨,我想看看眠姐的狀況,這件事情我也有錯,我想跟她當面道個歉……」
「什麼叫你『也』有錯?!」楚姨被氣的夠嗆,「你覺得這件事情主要還是誰的錯?!」
季情又縮了一下,「我……都是我的錯……」
楚姨看到她那副糯糯弱弱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你……你滾!」
季情咬著唇朝著病房內看了看,能看到姬鳳眠爭靠在病床上的半邊身子,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冷漠的看著她。
對於楚姨的憤怒,她冷眼旁觀,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更沒有意思要跟她談談。
季情收回了視線,低聲說了一聲「我下次再來」之後,便匆匆離開。
楚姨再次被她最後那句話氣到!
還下次!
回到病房,楚姨實在擺不出好臉色,「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女人真有把人氣死的本事!」
姬鳳眠輕輕抬起右手,抓住了一縷垂在脖子上的長髮。
「楚姨,我頭髮該洗了。」
已因為怕牽扯到傷口,一直忍著沒有洗過。
實在難受的很。
楚姨也知道姬鳳眠向來愛乾淨,這一連好幾天,也差不多真的到了極限。
但是她實在有些為難,她前面傷在胸口,後面傷在腰上,不管是趴著還是躺著,都不行。
真是殺千刀的楚博揚,該死的季情。
「小姐,要不再忍幾天,等傷口再恢復恢復……」
姬鳳眠捻了捻手中的髮絲,安靜了一會兒,緩緩道:
「把頭髮給我剪了吧。」
楚姨一愣,「什麼?」
姬鳳眠輕輕吸了一口氣,「剪了吧,累贅。」
楚姨還是沒反應,她很清楚,姬鳳眠很喜歡她的頭髮,實際上每個愛漂亮的女孩子都很喜歡。
喜歡保養自己的皮膚,喜歡給自己上點妝,喜歡把長發弄成各種髮型。
姬鳳眠同樣,她也很愛漂亮,偶爾也會化妝,頭髮她修剪的很勤,也會固定時間做保養。
如今卻突然說要將它們剪掉,楚姨心裡有些不安。
「不然我幫你紮起來……」
「你不用擔心我楚姨,我只是單純的想讓自己過的舒服些。太累了,睡覺有時候會壓到,也不舒服……」
「可是我也不會剪頭髮啊……」
「沒關係,只是剪短就可以。」
姬鳳眠堅持,楚姨自然拗不過她,買了一把剪刀,直接將姬鳳眠的長髮一刀切了。
最後還是修了一下,乍一看,倒也是漂亮。
姬鳳眠照鏡子,滿意掉頭,「還不錯。」
楚姨笑了笑,「主要還是你臉蛋長的漂亮,怎麼都適合你。」
姬鳳眠輕輕晃了晃腦袋,「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