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們好像都不會……

  「本台消息, 據悉昨夜大熊座流星雨夜半降臨,我市多地觀賞位置極佳……」

  一牆之隔外的客廳,液晶電視裡正在播放著一檔皖南本地晨間新聞。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女主播清脆大方的聲線傳入霍音耳中, 被過濾到僅剩一個關鍵詞。

  ——大熊座流星雨。

  霍音握著菜刀的纖指頓住, 綠瑩瑩的生菜被切割到一半,裂開空空的隙。

  她目光穿過生菜的空隙,落在紋理凌亂的案板上。腦海里頃刻之間, 便被昨晚的滿目銀光迅猛地侵占。

  她第一次見流星雨。

  長天千丈星火傾輒涌下, 地上靜淌的河被星輝熱烈點燃, 整個古舊的鎮子漫著螢螢不似人間的光。

  程嘉讓就站在萬頃星河下, 斜倚看她。

  碎發被流星雨染成流動的月藍色, 在夜風中恍恍地被吹散。

  令天地萬物無光失色的流星雨之下, 他只好整以暇地一站,便不會被奪去光彩。

  當然。

  如果他不說那句話,可能會更好一點。

  「軟軟?」

  李美蘭惺忪著睡眼探頭看進廚房,不無驚訝地看向霍音,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霍音被李美蘭的聲音拉回現實。

  她手中的刀落下, 將生菜方方正正地切好擱到吐司片上。然後才放下手中的刀, 抬手將旁邊晾著的一碗熱水遞上去, 溫溫和和地回應: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就, 今天不想睡懶覺。」

  「行。」

  李美蘭點點頭,走進廚房接住霍音遞過去的水, 探身看著案板上的食材, 問道,

  「這是做什麼早飯呢?」

  「三明治。」

  「我只會做這個。」

  「看著不錯,今天就嘗嘗我們軟軟的手藝。」

  李美蘭放下手中的碗,

  「不過會不會太多了,九個?咱們三個也吃不完呀。」

  「嗯……爸爸兩個,媽媽兩個,我只要一個,」

  霍音邊說話,邊打開旁邊的微波爐,

  「剩下的給徐教授和…和程學長。」

  「這樣啊。」

  霍音將給爸爸媽媽和自己的三明治放進旁邊的微波爐里,不急不緩地關上微波爐的門,按下加熱按鈕。

  餘光瞥見李美蘭點頭應下轉身往後走,沒有多問什麼。

  霍音咬咬下唇,暗暗覺得鬆了一口氣。

  「哎呀,這是什麼。」

  李美蘭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一出,霍音剛剛稍微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在聽到李美蘭接下來說「這哪兒來這麼多糖葫蘆的?軟軟,這是你買的?」

  霍音手裡拿著的她一大早跑出去買來的三明治包裝紙,險些被她就這麼扯破。

  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果不其然,李美蘭打開了冰箱的門。冰影瀰漫的冷藏櫃裡,一入眼就是滿滿一排的冰糖葫蘆。

  冰瑩的紅色,在素淡的冰櫃裡別樣顯眼。

  又看到這些糖葫蘆。

  霍音突然發覺,最近的記憶好像在她平靜安然的記憶長河中,格外的濃墨重彩。

  「軟軟?為什麼買這麼多糖葫蘆?」

  為什麼買這麼多糖葫蘆?

  因為。

  「不為什麼。」

  「爺就是錢多的沒處花。」

  她當然沒這樣說。

  不過腦袋裡突然就蹦出男人說這話時的樣子。

  昨晚霍音回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鐘,霍俊滔和李美蘭都已經睡了,沒發現她把這些實在吃不完的糖葫蘆都偷偷放進了冰箱。

  霍音實在不擅長撒謊,昨天就想著怎麼解釋,一直到現在還沒想好。

  只好硬著頭皮說:

  「那個,我,我朋友聽攤主爺爺說想趕緊收攤回去,就把所有糖葫蘆都買了。」

  這個理由越說越扯淡。

  說到後面,她連聲兒都小了:

  「他一個人也吃不完,就讓我帶回來,媽媽你吃完早飯也吃點吧。」

  「你這什麼朋友啊。」

  李美蘭皺皺眉,從冰箱裡拿了一串,

  「真是有錢沒地方花。」

  霍音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呃。

  他。他也說有錢沒處花。

  ……

  清早六點五十分。

  霍音和父母一起吃過早餐之後,想到北方人口味一般要略重一點。

  又給三明治多加了點蛋黃醬,重新用保鮮膜和塑紙包裝好。

  將三明治和裝了提前熱好的牛奶的小保溫桶放進牛皮紙手提袋裡。

  這才換了鞋子出門。

  徐老已經連續採訪八天,昨晚特意發了微信來告訴霍音,今天不用去受訪者家裡,去酒店找他,他需要她協助做一個資料整理。

  聽說這個選題他並不是第一次做,數年前也曾經做過類似的。

  所以這次也對之前採訪過的一些家庭做了一個回訪計劃,今天整理的資料也包括之前的採訪記錄,還有之後的回訪具體計劃。

  徐老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住不慣潯鎮的民宿,下榻的酒店在潯鎮五公里外的縣城裡。

  所以霍音今天起了個大早,到鎮口等早晨去往縣城的班車。

  知道一大早出門會比較冷,她今天特意穿了件中長款的白色羽絨服。

  在鎮子路口等車的時候晨風略盛,霍音擔心三明治和牛奶被風吹冷,乾脆拉開拉鏈,將牛皮紙袋捂進衣服里去。

  從潯鎮到縣城的五公里路,即使是時走時停行進緩慢的班車,也只需要二十多分鐘。

  霍音坐在車上偏頭看著車外匆匆閃過的冬日風景時,口袋裡的手機起里哐啷響了好幾聲。

  有幾條是來自顧師姐的微信消息。

  另外幾條是陌生號碼傳來的短訊,不用看內容,也能大約猜得到是誰發來的。

  霍音本想掠過,未曾想她今天坐在大巴車的窗口,手被吹的發僵,一不小心就滑進短訊界面。

  消息果然是林珩一貫的口吻——

  【阿音,這麼多天了,還沒有消氣嗎?】

  【你什麼時候回北京,到時候我好好哄哄你好不好?】

  【阿音你把我微信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好嗎?我現在想跟你說說話都好難了。】

  【我最近太忙了,等我忙完這陣子,如果你還沒回北京,我到安徽去接你回來。】

  【……】

  還有很多,都是類似的一些話,霍音沒往下看,只是刪掉記錄,順便將這個號碼加入黑名單。

  她切出界面,打開顧師姐發來的消息。

  霍音本科第一年就認識顧師姐了,現在已經大四,也見師姐談過幾回戀愛。

  都是平平淡淡的,師姐性子沉穩,不是張揚的人。可是這一回不同,這一回,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見師姐的熱烈放縱,濃情傾注。

  可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轟轟烈烈地戀愛,潑狗血一般的收場。

  霍音低低嘆了口氣。

  顧師姐正在失戀中,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走的出來。

  所以最近這些日子,霍音時不時還會收到師姐發來的,很受傷的傾訴消息。

  今天的也是一樣——

  【小音,我今天見到學校的人才聽說,原來你和林珩分手了嗎。】

  【你最近心情……還好嗎?】

  【我最近自己一個人想了好多好多,我突然發現,原來出身真的可以決定那麼多。】

  【原本我以為我的家庭還不錯,中產,從小到大吃喝不愁,爸爸媽媽都很愛我,他們願意把最好的都給我,我喜歡什麼,他們哪怕是拼盡全力也會給我。】

  【這些好像讓我有種錯覺。以為自己想要什麼都可以毫不費力。】

  【……】

  【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和他那樣的天之驕子距離還是很遠】

  【你的事情我有聽說,我明白了,不管是程霖還是林珩,好像都不會對我們有多真心。】

  【雖然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會花很多心思給我驚喜,會買很多東西哄我開心。一副像是即使我喜歡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摘給我的樣子。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我以為的好,與他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

  【很對不起,之前我一直沒有對你講實話,其實,程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的關係,準確來說,應該是他包/養了我。】

  最後的一句,即使隔著屏幕,隔著千里萬里之遙。

  霍音好像也讀到發信人的痛苦難堪。

  她不會去評價師姐和程霖的男女朋友或是包/養關係。

  只是看到這些話的時候她所坐的車子正在走下坡道,整個車廂像是被晨風裹挾,一下下的往下沉。

  她的大拇指就貼在手機屏幕的虛擬鍵盤上,好半晌,指尖被大巴車玻璃縫隙透進來的風吹得發紅,也始終想不出回復的話來。

  顧師姐的話像是被刻進老式磁帶里,按了單曲循環,一遍遍在她腦海里回放。

  「原來我和他那樣的天之驕子距離還是很遠。」

  「原來我以為的好,與他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

  「他們好像都不會對我們有多真心。」

  「……」

  這些話一直在霍音腦海里生根發芽,循環迴蕩直到她在徐老下榻的酒店裡,遇見正在一樓抽菸的程嘉讓。

  對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遠遠看著窗外,在她匆匆進門的時候移過眼來。

  似乎也注意到她,只是淡淡瞥過,長指在桌上的菸灰缸里撣了撣宴會,看起來並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霍音腦海里師姐的話剛停頓了片刻又倏爾響起。

  「原來我和他那樣的天之驕子距離還是很遠。」

  天之驕子…麼。

  師姐說的時候是在說程霖和林珩。

  霍音抬眼,遠遠覷過去,瞧見年輕男人雙腿交疊,斜倚著沙發背,很放鬆的動作,他又是放浪桀驁的人。

  一舉一動,卻半點不無渾然天成的貴氣。

  天之驕子。

  那怎麼可能少了他。

  她該清楚的記得顧師姐的話。

  老老實實將他放在危險名單的頭號。

  不過現在,她有一個問題還沒問。

  所以深吸了口氣走上前,聲音溫糯,不卑不亢地問:

  「那天,學校旁邊的西餐廳,是你幫我買單的嗎?」

  眼前的男人吐了口煙,雲繚霧繞。

  他斜睨了眼她拿在手裡的牛皮紙袋,散漫地開口:

  「所以,準備用這個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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