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我

  星光如同薄霜,詭異的沉默里,沈稚子興沖沖地拿著兩瓶飲料跑了回來。

  玻璃瓶晶瑩剔透,她獻寶似的舉到盛苒面前:「我拿了櫻桃味和橙子味,你要哪一個?」

  盛苒腦殼疼,先別管什麼口味了,要緊的是趕緊拯救一下修羅場。

  「剛剛國王下了指令。」壓低聲音,她隨手接一瓶過來,「抽到黑桃六和紅心七的人,隔著紙牌接吻。」

  「哇,我去拿個飲料的功夫,你們就玩兒到成人頻道了?」沈稚子將另一瓶飲料也打開,目光在場內打量一圈,「那怎麼不見人動彈?」

  「黑桃六是靳餘生,紅心七……」盛苒頓了頓,提醒道,「在你手上。」

  汽水入喉,沈稚子毫不意外地嗆了一下。

  捂著嘴咳了兩聲,她面色通紅地放下飲料,不知是氣還是笑,「謝謝你啊大苒苒,你跟沈湛真是……真是我的好朋友。」

  先前盛苒說要找個別的方法,並沒有挑明是什麼。

  她原先以為,玩兒這遊戲頂多也就牽個小手啊勾個小指頭,沒想到沈湛直接來這招。

  擦乾手上的汽水,沈稚子目光向上,眼神又偷偷摸摸地落到靳餘生身上。

  火光映亮少年半邊臉,他微微低著頭,紙牌在手指尖轉來轉去,膚色凝白,側臉也好看得不可方物。

  沈稚子不知不覺,又點起了星星眼。

  她真想跳起來給沈湛一個抱抱!堂哥怎麼這麼棒,回去就跟他冰釋前嫌!

  不管多少遍,靳餘生都好看得讓她想犯罪——

  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波都不會虧啊!

  「沒有嗎?」餘光見智障妹妹回來了,沈湛心中大石落地,故意又重複了一遍,「我再問一遍,還沒有的話,就重新下指令了?」

  死死按住心裡瘋跳的小鹿,沈稚子拿著紅心七,虔誠得像是捧著通往愛的號碼牌。

  下一刻,她軟綿綿地舉起手:「我。」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

  紛繁的情緒集中到一起,女生們憤怒嫉妒的眼神,像是要隔空切斷她的神經。

  可她們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因為三爺非常凶,急了會打人。

  她們不敢惹。

  沈稚子耳根不易察覺地泛紅,又緩聲解釋:「我拿到了紅心七。」

  沈湛恍然大悟狀,又明知故問:「那另一張——」

  眾目睽睽,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靳餘生身形頓了一下,眼中情緒莫辨,舌尖抵住上顎,他沉吟片刻,下定決心般地站起身。

  兩指松松夾著那張牌,聲音低沉而冷淡:「在我手裡。」

  即使早有猜測,他話音一落,人群中還是不可抑制地響起嘆息。

  有男生笑著小聲揶揄:「這要擱別人,三爺早捋袖子了吧?」

  「長得帥就是好啊,這樣玩兒都不會被打……」

  「別吧,三爺還挺能玩兒得開的,你見我們平時出去,她什麼時候為遊戲生過氣?倒是咱們這轉學生,我怎麼看著有點兒不樂意……」

  立刻有人小聲逼逼:「不樂意就換牌讓我來呀,三爺都長成這樣了他還有什麼不情願的……再帥,再帥能有我們沈仙女可愛嗎!」

  ……

  嘈雜的交談聲細細碎碎地灌入耳,靳餘生心頭那把火蹭地一聲,又竄了起來。

  沁涼的夜風撲在臉上,指尖掐入掌心,他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

  然後邁動長腿,走向她。

  少女站在原地,長發黑而柔軟,山風帶起落在額前的劉海,火光將桃花眼映得明亮如晨星。

  他從沒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過她,借著漫天星辰的輝光。

  她個子不矮,剛剛到達他耳朵的高度。膚色白如象牙,眉下生有一雙極漂亮的眼,光芒落進去時深不見底,卻能折射出四溢的流光。

  所以當她目光專注地望著一個人時,那麼亮的眼睛,好像一瞬間便容不下全世界,滿滿的只有眼前人。

  讓他生出一種貪婪的錯覺,仿佛她眼中只有他。

  ……一直只有他。

  靳餘生的喉結緩慢地滾動了一下。

  火光盈盈,沈稚子緩慢地眨眨眼,自覺地將撲克牌舉到兩個人之間。

  靳餘生停下腳步。

  她睫毛上有屬於夜霧的水汽,讓他一時間無法分辨,她目光之中是不是也有期待。

  風吹動衣袖,鼻息之間縈繞著柔軟的,屬於少女的……橘子汽水的味道。

  「靳同學。」靳餘生一動不動,聽見她小聲叫他。

  他腦海中在一瞬間,零零碎碎地,浮現出很多東西。

  春天的羽毛,夏天的果凍,還有里爾克的詩。

  一切中央的中央,一切核的核,杏仁一樣包裹著自己,日益甜蜜——

  整個宇宙,最遙不可及的銀河,甚至更遠……

  巨大的殼在浩瀚空間裡擴張,濃稠的汁液正涌動、漫溢……

  被你無限的和平與寧靜照亮。

  他眸光不自覺地下沉。

  這麼,這麼近的距離……呼吸近在咫尺。

  輕而易舉地,轟地一聲,點燃骨子裡的破壞欲。

  他想捏碎她的下巴。

  讓她只能看著他。

  「靳餘生?」沈稚子見他不動彈,忍不住又眨眨眼。

  他再磨蹭下去,她會忍不住跳起來強吻他,不隔紙牌的那種。

  靳餘生眸色昏晦,舌頭死死抵住上顎。

  呼吸急促起來。

  不可以——

  不能靠近她——

  理智燃燒殆盡之前,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懊惱,甚至是憤怒。

  太過分了……

  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遊戲!

  他猛地避開她的手,沉聲呵斥:「牌給我!」

  沈稚子原以為他在發呆,想戳戳他,結果戳了一個空。

  愣了半秒,她下意識照做,抬手交出牌:「牌……」

  不待回過神,兩張牌已經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

  夜空下光影斑駁,風從指縫間穿過,她連一塊碎片都沒能抓住。

  沈稚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圍觀的人都看呆了,大氣不敢出。

  靳餘生轉身,大步離開天文台。

  沈稚子站了好一陣,才遲緩地回過神。

  想也不想,她立刻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人群再一次陷入詭異的沉默。

  班長頓了一會兒,乾笑著出來打哈哈,召喚大家繼續玩遊戲。

  沈湛情不自禁皺起眉:「怎麼沒人跟我說過,靳餘生這麼玩兒不起?」

  要不勸智障妹妹收手算了。

  他看著好累啊。

  「那倒未必。」盛苒若有所思,「我覺得,靳餘生很可能是突然改變主意的。」

  他沒理由把氣撒在沈稚子身上。

  排除掉前一個可能,那就大概……是在氣自己。

  「可稚子去追他了……」沈湛不放心,「追他幹嗎啊?別等會兒找不著人,再把自己搞丟了。」

  「呵。」盛苒嘲笑,「知道嗎,沈三的優點之一,就是方向感巨強。」

  「她要是想追,能追著靳餘生跑兩個山頭。」

  ***

  沈稚子覺得自己追不了兩個山頭。

  她很委屈。

  之前齊越送她情書,她是怎麼說的來著?

  ——要是有人敢把我的心意放在腳底下踩,我就綁架他,上了他!

  現在她不想上了,她只想殺了他。

  趁著這黑燈瞎火,這深山老林。

  殺人之前,她要綁架他。先把放進小黑屋裡關幾天,每天親親抱抱舉高高,讓他只能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想跑跑不掉,想走走不了。然後等她心情好了,就挑個良辰吉日,把他洗得白白淨淨,換上最可愛的衣服……

  啊啊啊。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沈稚子氣得想揪頭髮。

  她在想什麼!她是被人詛咒了嗎!

  為什麼他都這樣甩臉了,她還在想奇奇怪怪的事啊!

  沈稚子惱羞成怒,一腳踢到路邊的草叢上。

  塵土飛揚,兩顆石子破空而起,精準無誤地擊上靳餘生的後腦勺。

  腦殼突然一痛的靳餘生:「……」

  身形頓了頓,他終於停下刻意放慢的腳步。

  轉過來,他看了她一會兒,語氣莫可奈何:「跟著我做什麼?」

  伺機而動,殺了你啊!

  沈稚子神情懨懨地低著頭,不說話。

  靳餘生平復情緒,立刻便被強烈的無措包裹住。

  其實只要離開那個環境就好了,不要離她太近,不要太認真地看她。

  可他好像把話嘮都搞抑鬱了……

  想來想去,他儘量將語氣放輕:「為什麼不說話?」

  沈稚子沉默片刻,小聲逼逼:「被凶得不敢吱聲。」

  「……」

  涼風浮動,星光籠罩山林,夜霧在樹木之間穿梭。

  靳餘生看著悶悶不樂的少女,舌尖抵住上顎。

  他有點發愁……

  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沈稚子見他又不說話了,在心裡惡狠狠地罵自己沒出息,「為什麼每次你一碰到我,就生氣。」

  他飛快道:「沒有。」

  頓了一下,又強調:「不討厭你。」

  沈稚子愣了愣,眼睛倏地一亮,猛地抬起頭:「那你喜歡我?」

  「……」

  靳餘生沉聲:「沈稚子,不要瞎說。」

  沈稚子:「……」

  心塞到爆炸,好吧,她瞎說。

  可是想了想,她又很不甘心:「那你在生什麼氣?」

  靳餘生陷入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沈稚子心裡的小人即將暴怒,想要揭竿而起的時候,靳餘生低聲道:「你們以前經常玩這樣的遊戲嗎?」

  「不是啊。」沈稚子心說,要不是因為你在,誰會玩這麼過分的局。

  「五十四分之二,二十七分之一的概率。」他頓了頓,「你希望誰抽到黑桃六?」

  沈稚子抓心撓肝,她要怎麼跟他解釋?

  不會有別人的,那是沈湛的魔術。

  只要他在場,國王就一定是沈湛,沈湛就一定知道他們倆的牌面,一定會把他倆弄到一起。

  不就是個遊戲嗎,為什麼這麼在意遊戲規則!

  他……

  突然想到什麼,沈稚子一愣。

  有個不要臉的想法從心裡瘋狂地跑出來。

  「靳餘生。」她不可思議拽住他的胳膊,「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靳餘生眸光一沉,把她的手拿開:「你站好。」

  「……」

  沈稚子乖乖站好。

  「跟我保持距離。」

  「為什麼!」沈稚子猛地抬起頭。

  「外套味道太重了。」

  「我……」沈稚子剛想懟他,戀愛腦靈機一動,突然解讀出另一種意思。

  回想他此前種種異常行為,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沈稚子覺得自己很異想天開,可這種想法快把她甜爆炸了。攥住心裡瘋狂的小鹿,她認真地望著他:「沈湛是我堂哥。」

  靳餘生眼底微動,但什麼都沒說。

  一秒,兩秒。

  沈稚子心塞塞,為什麼啊,為什麼連個「嗯」都沒有……連「嗯」都沒有!

  他不該狂喜嗎!不該如釋重負嗎!不該眼中掀起狂瀾嗎!

  她忍不住:「你都不意外嗎?」

  不驚喜嗎?不開心嗎?

  舌尖抵住上顎,靳餘生微微眯眼:「在我家,親兄妹也要避嫌。」

  「那是你家太封建了!」

  沈稚子好想甩他一耳光讓他清醒一下,大清亡了很多年了好嗎!

  「而且,」他想了想,「你們住在一起,同一個帳篷。」

  又不是同一個睡袋!

  沈稚子要瘋了,氣急敗壞:「可我不跟他住還能去哪,我睡你帳篷里嗎?」

  靳餘生的身形頓了一下。

  表情很認真,像是在沉思。

  半晌,他一本正經地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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