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們做過嗎?」

  木枕溪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做過什麼?」

  她因為詢問將臉轉了過來,近距離直視著對方清澈的眼睛,肖瑾視線自然落到她近日因為沒休息好發白的嘴唇上,喉嚨動了動,往下咽了口口水。

  在她的記憶里,她們還是剛在一起的情侶,對對方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和渴望。

  木枕溪循著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往後撤了撤,不自在地勾了下耳旁長發。

  肖瑾暫時將吻她的念頭壓下去:「我剛剛問你的問題,意思是……」她覷木枕溪一眼,舔舔唇瓣,小聲解釋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發生過關係嗎?」

  木枕溪:「……」

  她修長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定定地看肖瑾半晌,不知道對方腦子裡是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的。她還只有十七歲的記憶啊!難道在十七歲的時候她就想著這種事情嗎?

  木枕溪記起些往事,怪不得那個時候她……

  肖瑾見她沉默,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晃一晃:「木枕溪?」

  木枕溪沉浸在回憶里,下意識溫柔地:「嗯?」

  肖瑾心情熨帖,手指摩挲著她的指腹,笑著又問了一個問題:「我現在是怎麼稱呼你的?有沒有別的親密點的稱呼?」

  「什麼怎麼稱呼我?」木枕溪約莫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在眼前這個「十七歲」的肖瑾心目中,她認定十年後她們還是在一起,哪怕看到她態度冷淡,也沒有往她們倆已經分手那個方面想。

  少年人的感情熱切真摯,愛上了就以為是一輩子。可十七歲天真熱情的她們都沒有想過,短短一年後,她們就走到了分手的境地,現在想來,分手是她們兩個人的問題,不能都賴在肖瑾頭上。至於悄然出國,那是在分手之後了,與她這個前女友無關,憑什麼要告訴她呢?

  木枕溪默然垂下長睫,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老是不說話,肖瑾大小姐脾氣上來,不悅道:「木枕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木枕溪將尾指抽出來,笑了笑,說:「聽見了。」

  「那我怎麼稱呼你啊?」

  醫生說不要讓肖瑾有太大情緒波動,所以木枕溪沒有直截了當告訴她分手的事實,而是保持著不冷不熱的平和態度,她正思考著要不要說她這些年就是稱呼自己全名的。

  病床上的肖瑾露出思考神色,眨眨眼睛,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出口道:「老婆。」

  木枕溪嗆了下,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肖瑾沒料到她這麼大反應,慌張道:「你、你快喝口水。」

  床頭的水杯是肖瑾的,木枕溪一邊咳嗽一邊拿了個新杯子去倒水,背抵著牆咳得簡直停不下來。

  肖瑾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看她,嘴角噙著笑:「你至於嗎?」

  不就是聲老婆嗎,她們倆十周年紀念日都過了,私底下難道沒喊過?沒想到木枕溪臉皮還是這麼薄。

  木枕溪嗔怒看她一眼,懶得理她,心裡卻有一根弦被輕易地撥動了。

  借著咳嗽,正好遮掩住她緋紅的耳根。

  木枕溪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嘆了口氣,她說:「我先出去一趟,你休息一下吧。」

  肖瑾:「餵。」

  木枕溪已經不理會她,直接拉開門出去了,她需要透透氣。

  沒想到剛出來,不遠處兩個人影跟蹲她似的,霍然起身,朝她迅速奔了過來,木枕溪皺緊了眉頭,沒退,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你們是誰?」

  為首的中年女性身材嬌小,眼睛裡布滿血絲,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有點無措,同時又帶點乞求地看她:「我們是方勇的家屬,我是想——」

  方勇是肇事司機,木枕溪瞬間反應過來,截口打斷對方的話:「我很忙,待會兒會有律師聯繫你們,你們有什麼話都和他說吧。」

  她不忙,但懶得理會這些事情,寧願花錢省事,更何況是方勇害得肖瑾重傷昏迷,現在還失憶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後遺症,她沒有耐心更厭惡看到任何與方勇有關的人。

  「律、律師……」女人神色慌張惶恐,幾要坐倒在地,對於普通人來說,律師這個名詞基本代表了事態嚴重。

  她身邊的男人大概是她的弟弟,面頰乾瘦,搓著手,討好又卑微地笑:「美女,撞了人是我姐夫不對,但是我姐家裡還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一個還不到一歲,奶粉錢……」

  木枕溪充耳不聞,摸出手機打電話,側對著他們:「劉律師,我這遇到點事情,你有空過來一趟嗎?」

  她掛了電話,朝二人客客氣氣地頷首:「我去接我的律師,失陪。」

  木枕溪回到林城定居之前,四海為家,認識了好些朋友,有些還保持著聯繫,沒有刻意去維繫,她為人隨性,誰有困難只要向她開口二話不說就幫忙,朋友之間,你幫幫我我幫幫你,自然而然地就留在了身邊,劉律師是其中一個。

  西裝革履的劉律師從計程車上下來,先緊張地打量她一番,驚魂甫定地按著心口:「沒事吧?怎麼會出車禍呢?還這麼好幾天才告訴我?」木枕溪雖然懶散,但絕不粗心,平時是個很仔細的人。

  木枕溪淡笑:「沒事。」

  劉律師指指她腦門上的紗布,面露憂色。

  「這個啊。」木枕溪抬手摸了下,給他確認自己無礙似的,笑了笑,「就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的,現在都差不多好了,嘶,你個大老爺們還要掉眼淚不成?」

  劉律師一噎,要說的話都被梗了回去,問:「家屬在哪兒?」

  木枕溪領他進去:「你待會兒和家屬聊天的時候離我遠點兒,我嫌吵。」

  劉律師白她一眼:「你嫌吵你回家睡覺多好,在這兒杵著,看看你這腦門。」

  木枕溪兩手抄著兜,聳肩,口吻隨意道:「醫院裡還躺著我朋友呢,我得在這兒照顧。」

  「行。」劉律師沒多問,「你要吃點兒什麼嗎?我晚點去給你買。」

  「不用,你工作不是挺忙的麼,麻煩你我已經不好意思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跟我這麼見外,以前我……」

  「打住。」木枕溪制止他,上樓的途中簡單地給他描述了一下這起事故,上去之後,劉律師就把兩位家屬約走了,按照木枕溪說的,離她越遠越好,耳根清淨。再加上木枕溪頭暈還沒完全好,也不大能聽這些吵吵嚷嚷。

  她更不想回病房,便跑去樓頂的天台吹風。

  夏風涼爽,她幽沉地嘆了口氣,思考著接下來要怎麼辦。肖瑾已經醒了,現在應該直接通知她的父母才是,可肖瑾自己待得怪自在的,對她一下子跳到了十年後沒有任何不適應,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也沒聽她提起半句父母。

  肖瑾的父母是經商的,經常出差,有阿姨負責她的一日三餐,但不住家,她家的大房子就她一個人住,冷冷清清,和父母不是很熱絡。

  木枕溪沉思著,替她找到了答案。

  不管她和父母感情好不好,終歸是親生父母,木枕溪決定聯繫上她家長,把這個「麻煩」丟給他們,自己在醫院呆了這麼久,也沒回去洗個澡,身上都快臭了。

  她是自己什麼人啊,在這任勞任怨地照顧著。

  木枕溪想通了,下樓,半途接了個電話,陌生來電,她禮貌地應道:「喂,您好?」

  對方彬彬有禮的語氣:「請問是木枕溪木小姐嗎?」

  「對,我是。」

  「我們是xx遊戲公司的,我是美術部門的總監趙明,聽聞你從原公司辭職……」

  木枕溪這幾天已經接了不少這樣的電話了,都是向她拋橄欖枝的,她耐心聽完,微微一笑道:「謝謝您對我能力的肯定,但我最近在處理一些私事,暫時沒有心力考慮工作的事。」

  趙總好脾氣笑道:「沒事沒事,你有意向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

  「一定。」

  「不打擾木小姐。」

  木枕溪將手機揣進兜里,推開了病房門,肖瑾已經睡著了。她走近了看她,肖瑾的臉色比前兩天好了許多,微微泛粉的臉頰被燈光一照,像是透明的花瓣。木枕溪抬頭看了看病房的燈,替她關掉了,又輕柔地給她掖了掖被角。

  肖瑾的包當時放在后座,現在就在病房的沙發上,木枕溪沒動任何東西,目不斜視地取出了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她們倆手機充電口一樣,木枕溪用自己的充電器給她手機充上電。

  十分鐘後,肖瑾的手機被開機重啟,系統提示要開機後首次使用需要輸入密碼。木枕溪看看床上睡著的肖瑾,不想把她吵醒,試探著輸入了舊密碼,解鎖界面消失,跳到了主界面,居然打開了!

  木枕溪怕侵犯她隱私,眼睛連桌面的app都不敢看,直接點進了通訊錄,先點了爸爸的首字母「b」,媽媽的「,再點了老爸的「l」,最後點了姓肖的「x」,她爸爸好像是叫肖衍。都沒有找到疑似她父親的人。

  木枕溪心下奇怪,索性從頭翻到尾,竟然沒有一個備註看起來像是她的爸爸媽媽的。以前她還會特意備註上爸媽的,現在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就算了,找不到她父母,木枕溪眉頭緊鎖,她該怎麼把這塊燙手山芋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