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白河又夢到那片樹林了。

  昏暗的畫面,凌亂的屍塊,撲面而來的血腥與腐臭味。

  與之前不同的是,他這回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站在了屍塊之間。

  掉落在地的那半截屍體上,生的依舊是姚少爺的臉。他從腐爛的落葉堆里抬起臉來,定定地望著白河,臉上徐徐拉開一個瘮人的笑意。

  「你又回來了,我的偶。」他緩緩地說道,嘶啞的聲音里像是帶著笑,「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白河下意識地問道,內心卻有些莫名。

  這裡是他的夢——他很清楚地知道這點。但讓他奇怪的是,姚少爺這態度。

  這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還是某個,藉由夢境這種形式,在他腦海中自行拉開的圖景?

  不管是哪種,似乎都不容樂觀……白河抿了抿唇,徒勞地想要移動雙腳,卻發現身體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直面盲少爺時那樣。

  似是看穿了他無效的掙扎,姚少爺笑得更開心了。他向上揚起腦袋,半截身體下冒出淡淡的黑霧,如蛇尾般延伸開來,將他的身體頂到了半空。

  「當然是等你來進餐了。」姚少爺緩緩道。

  白河:「……」

  白河:「不,謝謝,我不餓。」

  「你不需要餓。」姚少爺輕聲說著,朝著白河的臉湊了過去,強烈的腐臭味直衝白河的面龐。

  ……也是,食物的滿腹度好像並不重要。

  白河瞬間明確了自己的定位,並眼睜睜地看著姚少爺朝自己一點點地靠了過來。

  然而才靠到一半,姚少爺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他吸了吸鼻子:「什麼味兒,這麼香?」

  他茫然地低頭,正對上從白河身後探出來的粗壯藤蔓。

  姚少爺俯下身子,從藤蔓面面相覷。

  藤蔓昂然不懼,甚至還揚起了半截身子,如蛇一般地晃動著,與姚少爺對峙。

  姚少爺樂了,衝著藤蔓慢慢拉開了嘴角,一直拉到耳朵下方,露出一張黑洞般的嘴。

  藤蔓抬著腦袋,頭部上慢慢拉開了一道裂縫,裂縫上下打開,宛如一張巨嘴。

  姚少爺衝著它「哈」了一聲,一團腐臭的氣味打在藤蔓身上,沖得它往後退了一步,左搖右晃。

  不過那藤蔓很快便緩了過來,它往前爬了兩步,再次揚起腦袋,咧著巨大的裂縫,衝著姚少爺「哈」……

  不,不對,它不會說話。

  它只是擺出了一個仿佛要哈氣的姿勢,身體猛然一拱——伴隨著一聲仿佛噴氣般的聲響,一團淡淡的黑霧打在了姚少爺的臉上。

  跟著便是一聲慘烈的尖叫。

  姚少爺捂著臉連連後退,四周亦開始劇烈搖晃。白河心知定是蘇越心放在藤蔓里的那團黑霧起了效果,恢復行動能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藤蔓跑路,不料沒走幾步,便感到腳下的地面鬆動,猛然向下陷落,連帶著站在上面的白河,也一併跌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白河再次睜開眼睛,是在一陣規律的噠噠聲中。

  他低頭向下看去,看到了一個正在運行中的縫紉機。

  他的手腳都放在縫紉機上,正在自然而然地動著。台板上,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正隨著他的動作勻速移動著,隨著縫紉針的不斷下落,落下細密的陣腳。

  ……我在做什麼?

  白河茫然地盯著那機子,睡蒙的大腦逐漸變得清新。

  對,我想起來了。我剛剛在給她做衣服,做著做著睡著了……

  至於「她」是誰,白河沒有細想。

  這個指代性的稱謂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仿佛一個根深蒂固的符號,完全不需要質疑。

  白河只是低下頭,繼續小心地、細緻地縫他的衣服。

  縫紉只是個開始。在縫好衣服後,他又自行拿過了針線包和素材盒,開始往那件小小的衣服上縫各種精緻而繁複的小裝飾。

  珠子、蕾絲、蝴蝶結……縫紉機與純手工縫紉交替上場,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件堪稱「成品」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望著那衣服,眼前卻像隔了層霧,看不清那東西的面目,儘管如此,他卻還是放鬆地笑了起來,轉頭往後看。

  「你看,這不就做好了。」他對身後道。

  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白河愣了一下,緩步走了過去,走到一半,忽然聽見砰砰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衣櫃,正被從裡面輕輕敲打著。

  緊閉的櫃門因此往外微微突起,響亮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中顯得分外詭異而突兀。

  白河卻沒感覺到害怕。他覺得自己像是笑了下,跟著便走上前去,輕輕打開了柜子門。

  柜子里,是一個背對他坐著的女孩。

  她穿著白洋裝,臉朝著柜子裡面。白河蹲下身去,嘴巴里自說自話地冒出聲音:「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女孩沒有回頭,只淡淡回了一句,「外面有光」。

  「現在沒了,窗簾已經拉起來了。」白河輕輕地哄著,將手裡的衣服遞過去,「喏,你想要的那件公主裙,我給鼓搗出來了。你看喜歡嗎?」

  女孩輕輕地「唔」了一聲,慢慢地朝他伸出手來——她依舊是背對著白河的,伸手的姿勢卻像是正對著他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白河還清醒著,他必然會察覺到這個細節有多麼的詭異。但此時的白河卻只是一邊說著安撫的話,一邊將衣服遞到了對方遞過來的手掌上。

  女孩的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在空中轉了一下,又繞回了自己面前。

  她低下頭,似是在打量著手裡的小衣服。過了一會兒,才聽她輕輕道:「謝謝,很好看。」

  語氣有些飄忽,聽上去像是中氣不足。

  白河聽了,卻油然而生一種輕快的感覺。

  「那你等等試試吧。」他對對方道,好像讓一個成年體型的女性去試一件娃娃衣服是件多正常的事一樣,「我該去上班了。你看你還有什麼需要……」

  「有。」女孩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她驀地轉過頭來,身體紋絲不動,只有腦袋直直地轉過了一百八十度。

  她抬眸看向白河,細碎的劉海下,露出的不是臉孔,而是一團正在不住涌動的黑霧。

  「我有需要。」

  「我餓了。」

  白河:「……?」

  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口,他張口正要說些什麼,下一瞬,便愕然睜大了雙眼。

  只見那一團黑霧,突然化為了數根黑色的藤蔓,爭先恐後地朝他襲來——藤蔓的頭部,還有著巨大的裂縫,裂縫之中,還有著細密的白色尖刺……

  就在即將被藤蔓「咬」到的剎那,白河猛地睜開了雙眼。

  胸口兀自因為夢中的驚險而劇烈起伏著,他瞪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味來。

  全都是夢。

  他剛才做的那些,全都是夢。

  ……話又說回來,怎麼會連做夢都在制娃衣的?

  白河認真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在進副本前已經解決完了所有的訂單,方艱難地從床鋪上爬了起來。

  剛坐起身子,他又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他伸手在自己的後腦勺上摸了一下。

  突的、實心、還帶發旋。

  他的腦子,終於恢復正常了!

  白河頓時鬆了口氣,松完之後,卻又陷入了思索。

  既然他的腦子已經回來了,那就說明他的夢標識已經被更新了——那麼問題來了,他現在的夢標識什麼?

  是那些藤蔓嗎?還是娃衣?又或者是……

  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從白河實心的腦子裡浮起,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聽到門外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聲音並不急促,音量卻有些大,聽得出來,門外人敲得很用力。

  白河怔了一下,忙過去打開了門,門扇移動,露出蘇越心黑色的臉。

  「早上好。」蘇越心抬頭望他,語氣平靜,平靜之中,又帶著幾分克制。

  「很高興看到你的腦子恢復正常。介意我問一句嗎,你昨晚,是又夢到什麼好東西了?」

  白河:「……」

  他望著那張沒有五官,唯有黑霧密密涌動的臉,久久沒有找回自己的聲音。

  蘇越心的心情不是很好。

  任誰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的臉變成了一團純粹的黑色霧氣,她的心情都不會太好的。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安眠小姐的惡作劇,隱忍著怒氣設法問了一下,對方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做,一邊發誓一邊笑得差點崩掉整個副本。

  ……如果真的崩了,蘇越心說不定反而會好受一點。

  不想玩了,毀滅吧,趕緊的。

  然而事實卻是,她哪怕是頂著這樣一張臉,還得拿著調查員的身份,四處奔走推進遊戲。

  「……真的很抱歉。」白河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頗為尷尬地搓著手,「我也沒想到……會把你夢成這樣……」

  蘇越心坐在他那張跛了腳的椅子上,心情已經壞到連壞掉的椅子腿都不想去關注了。

  「……我嚇到你了嗎?」默了片刻,她問白河。

  白河微微一愣,立刻擺手:「沒有沒有,我覺得還好,一點都不嚇人……」

  「不是說現在。」蘇越心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嚇到你了嗎?」

  白河:……嗯?

  「沒有,絕對沒有。」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他立刻斬釘截鐵道。

  蘇越心:「……」

  「那你為什麼會把我夢成這樣?」她真心實意地問道。

  白河:……

  「這個……應該是藤蔓的關係。」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猶豫,白河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甩鍋姿勢,「昨晚我先是夢到了姚少爺。那藤蔓有衝出來放黑霧……我的潛意識又將那黑霧和你聯繫在了一起,所以才會……咳,所以才會夢到這麼個效果……」

  「我會好好教訓它的。」白河毫不閃避地望著蘇越心,認真做出了保證。

  正因為護主有功,而得以一大早就縮在床底美滋滋地吃肥料的藤蔓,茫然直起了身子。

  ????

  蘇越心淡漠地望了眼床底,很快便抬起了頭。

  她當然不會真把這事怪到鬼藤頭上。真要算起來的話,主動將黑霧放進鬼藤中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也不是真要算帳或是追究什麼,只是單純覺得不太高興罷了。

  安眠小姐今天給她換了條西班牙風格的長裙,她還挺喜歡的,甚至想去安眠那兒走下後門,讓她動用權限,給自己截個屏留個念……

  現在變這樣了,還留個鬼。

  蘇越心伸手按了下太陽穴,無奈道:「這是另外的價……不,補償。」

  「一定補一定補。」白河連連點頭。

  蘇越心這才緩和一些,轉而從包里掏出幾張紙條,放在了桌面上。

  白河湊上去細看,拿起的第一張紙條,恰好是寫著「艾得庫羅斯」的那份。

  「這是……咒語?」他默讀了一遍紙條上的內容,問道。

  蘇越心點了點頭:「準確來說,應該是召喚咒。」

  她將自己昨晚的經歷言簡意賅地向白河複述了一遍,白河一邊聽一邊讀著紙條上的內容,默默點頭。

  蘇越心一直講到那枚不知所蹤的水晶球,白河拿起那張寫著「一切都晚了」的字條,蹙眉道:「你發現了指向水晶球的線索,去找時卻什麼都沒有,只有這麼一張紙條……嗯,恕我直言,這聽著就像是……」

  「是挑釁。」蘇越心冷漠地接上後半句話。

  留下水晶球的線索的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那個曾在公館中微笑死去的牧師。另一枚水晶球,是他留下的另一個保障。

  水晶球會被拿走,說明那張紙條曾被別人發現過,而且他也按照指引,拿走了水晶球。

  但在這一切之後,那張線索條又被塞回了破損水晶,放到了祭祀場地之中,這明擺著就是在等人發現,好把人給引過去。

  在把人引到水晶球藏匿地點後,又一個友好的提示都不給,就給一張flag一般的字條……

  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而且我現在的身份就是神秘事務調查員,如果真的有人曾因為水晶球的事聯絡過調查局,我的背景故事裡會有相應記錄的。」蘇越心道,「但我對這事一無所知,那就說明,最初發現這紙條的人根本就沒試圖聯絡過調查局……」

  「也有可能是沒聯繫上?」白河猜測道,「你在公館裡有發現別的屍體嗎?」

  「沒有。就只有那一具乾屍——那個屍體,很明顯是用來做祭品的。」蘇越心道,「怎麼了?」

  白河:「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最初拿走水晶球的,和在柜子里留下紙條的不是一人。很可能是有人在祭祀結束後又進入了公館,得到了關於水晶球的線索,想要逃跑卻發現出不去,只好去尋找水晶球自救……」

  結果卻發現水晶球被拿走了,絕望之下,才留下了那張「一切都晚了」的字條。

  蘇越心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首先,我在公館裡看過了,確實沒再找到第二具屍體。其次,那張紙條上的字跡與先前的線索一模一樣,不是出自一人,就是刻意模仿。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自一個身處絕望的人。」

  她想了想,又道:「唯一能說得通的解釋,就是你說的那人,他當時手中還有另一份文本資料,裡面恰好有『一切都晚了』這句話。可是……」

  「可是這紙條非常平整,不像是從哪裡撕下來的,倒像是專門備好的一個『道具』。」白河沉吟著,點了點頭,「那這張紙條,應該就是出自那個拿走水晶球的人……」

  「所以說是挑釁啊。」蘇越心嘆了口氣。

  因為面部肌肉全被黑霧取代的關係,她現在臉上都露不出什麼表情了,只能通過黑霧涌動的快慢和肢體語言,卻判斷她當前的心情。

  她此時面上黑霧涌動的速度正微微加快,看上去似是有些動怒。

  白河想了想,轉了下話題,問起那屍體的特徵,蘇越心大致描述了下,白河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那……好像就是我的花匠老師。」白河默了一下,說道。

  蘇越心抬頭看他一眼,黑霧遊動的速度慢了些。

  「節哀。」她說。

  「沒事,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白河道,「我對我過去的經歷,其實還沒產生什麼代入感……」

  他又理了一下桌上的紙條,思索道:「那從目前的信息來看,在16號那天,公館裡曾發生過一場喚醒怪物的祭祀,祭品就是我的老師,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召喚者,和若干注視者。二者最大的區別就是,注視者此刻,正受著怪物的追殺……」

  他略一停頓,道:「那我想,我應該就是『注視者』之一。」

  他抬眸看向蘇越心,正色道:「昨天晚上,我就被那怪物『追殺』過了。」

  白河向蘇越心詳細講了一下他昨晚的經歷。

  不出他所料,在聽到怪物依然對「盲少爺」三字有反應時,蘇越心的表情產生了些許變化——她面上的黑霧,遊動旋轉的速度愈發遲緩,看上去甚至有些沉重。

  「……其實小盲他搞成這樣,不論結果如何,他都不能變回從前那樣了。」蘇越心沉默好一會兒,低聲道,「像我們這樣的存在,一旦犯過一次錯誤,就很難再得到第二次機會了。」

  她語氣里是難得的低落,白河遲疑著,拍了拍她的肩。

  「哪怕……戴罪立功都不行嗎?」他想了下,試著道。

  蘇越心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這次搞出事的,其實是那灰霧對吧?」白河給她分析,「所以灰霧,是一定要抓到的。」

  「而抓到灰霧是靠了什麼呢?撇開玩家不算,你、安眠小姐和盲少爺三方都有出力……這不算是立功嗎?」

  蘇越心:「……?」

  蘇越心:「出力?小盲?」

  「這個副本就是以他的夢為基礎建立的,這就不是在出力嗎?」白河努力為她拓寬思路。

  蘇越心卻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可是……這不是他主動的……」

  白河:「……」

  「這個副本,是安眠在維持。遊戲推進,是你在主導,除此以外,這副本里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工作人員,對嗎?」他向蘇越心確認。

  蘇越心呆呆點頭。

  「這不就完事兒了。」白河莞爾,「安眠小姐應該也不希望盲少爺出事吧?只要你倆一對口供,到時候兩邊都咬死盲少爺是主動立功,再加上他的稀缺性,你們那什麼公司,再怎麼刻薄,也會好好想想的……」

  蘇越心:「……」

  「雖然不是很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默然半晌,她緩緩道。

  這種思路顯然已經超出她的常識範圍之外了。她臉上的黑霧,甚至都已經完全停滯了。

  「當然,我也只是提個思路。具體還得你和安眠小姐商量。」白河道,順手又抓起了桌上的紙條,「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想著怎麼將拿灰霧抓出來……」

  他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所有的嫌疑人,必然都曾在同一天到過公館。得先鎖定這些人,再慢慢排查。」

  蘇越心慢慢地點著頭,看上去仍沉浸在白河之前的建議之中。

  「對了,我又想起個事。」白河餘光瞥見窗台上放著的羊眼,話鋒忽然一轉,「昨天晚上,鬼藤幫我嚇走了盲少爺。接下去的一整晚,他都沒有再出現,也沒有拿走窗台上的眼睛……這是個什麼原理?」

  「獵殺者是不會空手而歸的。」蘇越心這會兒也已經從之前的呆滯中緩了過來,解釋道,「它可能是意識到你這裡不好對付,所以跳過你,去找了下一個人……」

  白河:「誰啊,這麼倒霉?」

  他這倒不是疑問,只是單純感慨一句。

  蘇越心臉上的黑霧恢復了正常的活動速度,如環帶般勻速轉動著。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就要看今天鎮上死人沒有了。」

  白河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會不死人的嗎?」

  蘇越心望他一眼,認真地點了點頭。

  二十分鐘後。

  「大佬,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寬敞明亮的客廳里,老吳裹著睡袍,一陣乾嚎。

  「那怪物是真的凶……它真的就直接把我眼睛挖下來了啊……」

  「嗯嗯,明白了。」蘇越心敷衍地點著頭,很小心地控制著頭部移動的幅度——她給自己整了個戴面紗的帽子,面紗裡面還圍了條漂亮的絲巾,力求將臉完全包住。

  ……雖然在這個荒謬的世界裡,她沒有臉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最多就是被問一句「你的臉呢」,但她還是覺得遮起來比較好。

  「所以,昨晚那怪物在從我那兒離開之後,就來找你……」白河打量著周圍飛濺的血跡,若有所思,「而你在被它殺死之後,又復生了?」

  老吳沉重點頭,語氣哀慟:「我太難了。」

  「也就是說,你倆都是『注視者』……」蘇越心說著,將幾張紙條都拿了出來,擺在老吳面前的茶几上,「來,分享情報了。」

  「這麼多?」老吳一看到那好些字條,連哀嚎也顧不得了。他拎起一張來細細打量,通讀一遍後又擰起了眉:「艾得庫羅斯……?」

  「是喚醒怪物用的咒語。」蘇越心隨口解釋著,抬頭卻見老吳的表情微妙,不由道,「怎麼了?」

  「這串奇奇怪怪的字,我好像在哪兒看到過……」老吳拍了拍額頭。

  「這很正常吧。」白河走到沙發上坐下,「根據設定,我倆應該是目睹了那場祭祀的,聽到別人念這咒語的概率也很大……」

  「不不不,不是的。」老吳趕緊道,「都說了我是對這些字有印象!不是發音!你家反派在念咒語的時候還給你配字幕啊!」

  他白了白河一眼,轉頭認真思索起來,片刻後,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來了!」

  「是書!」他對兩人道,「是小安的書!我……我是說背景故事裡的『我』,看過他的手稿,那上面就有這句話!」

  白河:「小安?書?」

  他轉頭看了蘇越心一眼,蘇越心亦是茫然。

  老吳詫異地打量著兩人,道:「誒,你們不知道嗎?小安兼職寫書,還出版過的。」

  白河眸光微轉,立刻道:「他最近,是不是還出了什麼事?我們昨天去見過呂獲,他說還有雜誌社要為此來採訪他……」

  「值得採訪的事兒啊……」老吳撇了撇嘴,「我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件事啊,但我的印象里,他家最近確實出了意外……」

  「好像是正準備出版的手稿被人偷了。」他正色望著兩人,「他家裡被人闖了空門,但什麼都沒丟,只丟了一本手稿。」

  蘇越心的目光落在那張寫著咒語的紙條上,逐漸明白過來:「你看到的咒語,就是出自那本手稿?」

  「嗯。他之前拿著手稿來找我,想問問我有沒有什麼出版門路來著。」老吳肯定道,「那本書題材太奇怪了,他原本的出版社都不肯要。當然,我也沒理他,沒過幾天就聽見他家被人撬了的消息,應該就是呂獲說的那件……」

  等等。

  他驀地坐直了身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兩人。

  「什麼呂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