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4章 蟬鳴一夏

  大夏與山海境的交匯處,一片稀樹草原之上,方圓數十公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任傑與鳴夏的身影浮現。

  只見鳴夏往山海境的方向走了兩步,而後步子一頓,回首道:

  「送我回去之後,你準備去哪兒?」

  任傑攤手:「不知道…隨便走走吧?天亮了,我…就只能是我了。」

  鳴夏咧嘴一笑,竟回過身來,拉著任傑隨意坐在草原上的一處巨大的枯樹樁子上。

  他也順勢坐在那上面!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不知目的地旅途上,不如老子陪你喝點兒!」

  「喏~」

  說話間,鳴蟬直接從懷中掏出兩隻泛黃的大竹筒,墩在樹樁上。

  任傑愕然,而後無奈一笑:「喝點就喝點兒!」

  「這什麼酒?」

  鳴夏得意道:「這可是我老爹的珍藏,他交代我說,等陳釀好了,就澆他墳頭上,讓他也嘗嘗啥味兒~」

  「澆毛線,我連他墳頭兒都找不到,這也不能怪我,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代他品嘗了!」

  語畢,劍出,其隨手削了兩隻石杯出來,美酒斟滿,酒香四溢。

  任傑嘴角直抽:「你丫的還真是個大孝子,咋的?就干喝啊?也沒點兒啥下酒菜?」

  鳴夏挑眉:「你還想要啥?用給我全身裹上麵粉,丟進油鍋,炸個兩面金黃後撈出,給你上一盤兒炸知了猴兒不?」

  「你不是土食系的麼?地上隨意抓一把土面子就吃唄?」

  任傑翻了個白眼:「倒也不是不行!」

  而後抓起酒杯,跟鳴夏碰了個杯,仰頭便灌入口中。

  辛辣之感遍布口腔,仿佛有一條火線順著食道流入胃中,而後…肚子裡便暖暖的。

  強烈的酒勁兒,沖的任傑面色漲紅,輕咳兩聲:「咳咳~你確定這玩意不是工業酒精?」

  鳴夏也是一陣呲牙咧嘴:「你怕啥?就以你的體質,喝甲醇都死不了,更別說乙醇了…」

  說話間,又給任傑倒滿一杯,接著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有啥想法,別憋著,跟我說說就是了!」

  「這一戰,我真覺得你處理的挺牛批的,換做是我,我可能贏不了…」

  任傑仰著頭,望向天上繁星,笑了一聲:「牛批麼?我真沒覺得自己哪裡牛批了…」

  「我只是將一顆顆棋子,擺在棋盤上,擺在他們該落的位置上,看著他們下場廝殺,或是贏…或是離開…」

  「就連我自己,也是一顆棋子,而我…卻不知道究竟在跟誰下棋。」

  「這一路走來,有許多人離開了,我本以為只要自己變的更強,就能夠留住想留的人…」

  「可…直到今天,我仍留不住…」

  「有的時候,我真的會想,這一切真的有意義麼?如果走到最後,我贏了這盤棋,可手中已無一子…」

  「我真的…贏了嗎?我對得起天下,對得起這個時代,但…我對得起我自己嗎?」

  「我不知道…」

  說話間,任傑又是一杯烈酒入肚,一股酥麻之感涌遍全身,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靈魂好似跟軀體暫時脫離了一般。

  鳴夏則抹了抹自己的鼻子:「說實話…我的經歷,遠沒有你的多,大多數時間都在去想,而不是去做…」

  「老爹走的時候,我也像你這樣想過,他於地下蟄伏了許多個春秋,只為鳴響那個夏天,而後死去…」

  「他這一生,真的有意義嗎?」

  「曾經…我恨自己是一隻蟬,也恨老爹將我帶到這人間,跟他走上一樣的老路…」

  說到這裡,鳴夏自己幹了一杯,石杯重重的砸在樹樁上,發出「嗒」的一聲。

  只見鳴夏目光灼灼地望向任傑:

  「直到我破土而出之時,我才明白,這一切,是有意義的!」

  「我老爹已經走了有些年頭了,可每當我聽到人們對他的談論,看到他斬出的鳴淵,看到那幫山巔大佬用出我老爹的劍氣時…」

  「每一次…我心裡都爽到爆炸!」

  「那可是我老爹啊?他真的於那個夏天留下了自己的傳說,他在那個夏天所做的一切至今仍在影響著這個世界的運轉!」

  「他已經不在了,但…他卻仍在!」

  說到這裡,鳴夏的臉上滿是欣慰:

  「蟬鳴一夏,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任傑…我是蟬!而活在世上的每個生靈,都是蟬…」

  任傑怔然的望向鳴夏:「蟬…麼?」

  鳴夏笑著:

  「怎麼?不是嗎?」

  「人的一生何其漫長?並不是所有的時刻都會被銘記,便如蟬那般,於地下蟄伏,默默積累著…」

  「待到夏來時,輝光一剎,蟬鳴一夏。」

  「而那一瞬,便足矣被世人所銘記了!」

  「夜王是蟬,他這一生都在為魔契者們尋一條出路,隱於夜色,默默前行…」

  「這一戰,夜王斬我登頂,強勢一斬九,留下無法超越的光輝戰績,為你掃平前路,化作夜色離去…」

  「而這…便是屬於夜王的那個夏天!」

  說到這裡,鳴夏笑著,指了指天上的真理之劍。

  「陸千帆…也是蟬,他這一生足夠的精彩,但相比於這最後一戰,那風華無限的一生也要為之黯然失色…」

  「封蜃妖,斬天門,屠魔淵,破星穹,護山河…」

  「這…是屬於陸千帆的鳴蟬之夏…」

  任傑仰頭望著那柄劍,臉上帶著一抹恍然之色。

  鳴夏則是舉著酒杯,笑的燦爛:

  「活著的意義?重要嗎?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閉眼前行的。」

  「過度的去探尋精神世界,得到的只有虛無。」

  「任傑…你的經歷比我多,但…你活的沒我明白,其實人生不需要太多時刻,有那麼一兩個瞬間屬於你,就足夠了。」

  「你也是蟬…那個屬於你的鳴蟬之夏,到了麼?」

  任傑仰頭望向星空,他不禁想起了人族編年史,扉頁上的那句話。

  時間是條河,無始無終,恆星亦會死亡,星空終將歸寂,永恆亦是剎那輝光…

  你存在於此時此刻,但…你要如何證明,這世界,你來過…

  我在這裡,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