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正中心臟的光矛

  任傑踉蹌著步子,走在滿目瘡痍的錦城街道上…

  沒有目的地,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又是哪兒來的力氣支撐著自己邁出一步又一步。

  他望著周遭破敗的景象,曾去過的群星公會分部,已經變成大坑…

  舉報過違停的街道兩側,滿是報廢的汽車與殘肢斷臂,公園裡…自行車倒在地上,後輪猶自轉著,變形的嬰兒車裡,染著鮮血…

  自由廣場被傾倒的大樓壓在下面,第三大隊司耀廳塌了,於烈火中熊熊燃燒…

  那個新買下來的二層小樓變成了廢墟,生活過近十年的老居民區,安寧洗衣店舊址,變成了巨坑,泥土外翻,猶自冒著白煙…

  破敗的錦城,一點點與記憶中的模樣重合,任傑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樣子了。

  猛的,任傑的腳下不知被什麼絆到,其一個踉蹌,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濺起血水,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

  回頭望去,任傑才發現自己是被一條手臂絆倒…

  只見一男子只剩半邊身子,伸出胳膊,死死的拉著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懷裡抱著個孩子,整個都被蝗蟲咬在嘴裡,蟲子被斬死了…可這三個人…也都死了…

  孩子被消化液腐蝕的不成樣子…

  然而即便是死了,那男女的手仍緊緊的拉在一起,未曾鬆手…

  任傑…正是被兩人牽著的手絆倒。

  只見染滿了血水的任傑趴在地上,怔怔的望著這一幕,抿緊了嘴唇,緩緩閉上了眼睛,躺在地上…不動了…

  任傑…並不怪那個小女孩兒。

  她說的沒錯,在遭災了的普通人眼裡,自己的確同惡魔無異…

  取回了智識之珠?聚攏地脈,讓大夏龍騰?奪得了高天之王,為大夏爭回一塊土地?一樁樁…一件件…

  的確是功績,但這些事情,跟這些普通民眾,又有什麼關係?

  人族大勢,風雲中心,這些離平凡的市井民眾都太遠了。

  於一般人眼裡,他們只知道天降災厄,打破了自己平靜的生活,自己的摯愛,所在乎的一切都被奪走,原本的家庭,也因此變得支離破碎…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因為妖族的報復。

  任傑可以去跟威境強者廝殺,甚至從山海境中提一尊妖主的頭來給菲菲…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自己再厲害,也賠不了菲菲一個活著的,能陪她過生日的爸爸…

  如果我是平凡的,於這場災厄中,被奪走了在乎的妹妹,媽媽,我肯定會恨妖族,但…也一定會恨死導致這一切發生的那傢伙吧?

  任傑想起了晉城之殤時,那根旋轉著飛向自己家的光矛…

  多年後…那根光矛,正中任傑自己的心臟…

  「沒有實力支撐的正義是蒼白的,是令人絕望的…原來…是這個意思麼?」

  任傑苦笑著,掙扎著於地上爬起,沒再此處多留,而是宛如丟了魂一般,於錦城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城中…空蕩蕩的,寂靜的讓人心慌。

  恍惚間,不知怎麼,任傑已然來到了一處山腳下,山名寶塔山,是錦城最高的一座山…

  其並沒有被破壞,哪怕錦城被毀成這個樣子,它依舊屹立在這裡…

  他眼神空洞,卻拾階而上,來到了那片記憶中的山坡上。

  夜月的墓碑靜靜地立在那裡,墳前綠草青翠,野花盛開…

  只見任傑就這麼坐在墓碑旁,兩手抱著膝蓋,將下巴抵在膝蓋上,順著山坡望向破碎的錦城…

  當初那座兩人一起眺望錦城夜色的火柴杆,也倒在了一片廢墟中…

  那迷人絢爛的錦城夜色,不復存在了。

  只聽任傑沙啞道:

  「我本以為下次再來這裡時,便是月光灑落在這片山坡上的時候…」

  「抱歉…我還沒做到,這一戰…死了好多人啊,錦城死傷超千萬,粗略統計下,大夏33座星火城市,傷亡人數甚至超過了五千萬…」

  「我們…一共也才五億人…他們…原本都能活的…」

  說到這裡,任傑不禁握緊了拳頭,眼神中寫滿了痛苦之色。

  「我好沒用…沒能守護的了你最愛的錦城,沒能保住那片夜色。」

  「我天真的以為,只要不顧一切的向前,不斷地變強,就總有一天能完成你我的約定,可我錯了…」

  「這世界根本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樣,當你得到什麼的同時,就一定會失去些什麼…」

  「但如果我不奪智識之珠,不炸山海二十一城,情況就會變好嗎?事情會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嗎?我不知道…」

  說到這裡,任傑的眼中已經滿是淚花: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繼續走下去了,我…害怕再做選擇…更不想再失去什麼東西了…」

  「我真的只是想回應所有人的期待而已,我真的很拼了,半刻鐘都不敢放鬆,但我發現,我回應不了所有人的期待…」

  「知道麼?今天那個小女孩兒說我是惡魔,該死的惡魔…說最最最討厭的就是我了,我好難過啊,嗚~」

  任傑終是忍不住的哭了出來,他抱著膝蓋,不斷地抽泣著,肩膀顫抖不停,淚如雨下。

  無論任傑用手背怎麼抹眼淚,他的眼眶,總是濕潤的…

  他嗚咽著,像是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一隻怎麼努力,也沒法討人們喜歡的狗狗。

  只見任傑抽泣著,狠狠的砸著自己的心臟:

  「這裡…疼!就像是用刀子豁,用烙鐵燙一樣疼…嗚~嗚哇~」

  任傑放肆地哭著,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山間迴蕩著任傑的哭聲,再無其他。

  唯有寶塔山上,那一座座墓碑,無聲的陪著他,見證任傑最脆弱一刻…

  任傑身上的所有力氣,仿佛都於這一瞬被抽走了般,他就這麼躺在草地上,緊挨著夜月的墳包,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哭的傷心極了…

  這一刻,他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神,更不是所謂的驕陽,也不是第三魔子。

  他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只能獨自來到無人的墓地,跟不在了的人傾訴,用眼淚發泄著心中的狼藉…

  俯視這片山坡,便能看到蜷縮在夜月墳包旁的任傑,徐徐夜風吹來,樹冠搖曳,發出陣陣沙沙聲。

  那風如少女的手般輕柔,輕輕的拂過草地,拂過任傑的肩膀,臉頰,髮絲,耳邊…

  風…似在柔聲的安慰著他,就連黎明前的夜色都變得格外溫柔…

  至少…至少這一刻…

  任傑感覺,夜月…就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