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啃噬

  「不過,林姑娘也不必擔心,外面那群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來人咧嘴笑道,「他們讓我過來,只是提醒林姑娘一聲,以防萬一。」

  來人還怕林曉禾擔心,又多說了兩句:「即便他們進來了,在這裡,他們也沒辦法生事。林姑娘只需將門戶關好就行。」

  「為何人會被拽下城樓?」許遇安沉聲問道。

  「這……」來人不安地看向林曉禾,似乎有難言之隱。

  許遇安不會輕易揭過這個問題。

  林曉禾一時之間,難住了。

  「既然你說,他們即便闖進城門,也毫無威脅,你來報信之時,其他人定然也已經去救人了,那你可以留在此處好好說說。」許遇安大有不說清楚別想走的意味。

  林曉禾朝來人點點頭:「說吧,說清楚就行。我記得蘆淞叫你阿良。」

  「林姑娘好記性,我叫王義良,他們都叫我阿良。」王義良有幾分開心,想不到林姑娘記得他。

  王義良偷偷瞄了瞄許遇安,見他板著臉,趕緊又看向林曉禾,猶豫了一下道:「那些人終日難以裹腹,我們於心不忍,偶爾會從城牆上將食物放下去。」

  「這次就是蘆淞放食物的時候,被他們拽下去了?」林曉禾能想到可能出現的情況。

  許遇安理所當然地道:「既是如此,他們就該把蘆淞送回去。蘆淞對他們有恩,不是嗎?這有什麼可擔心的。」

  王義良張張嘴,最終還是將反駁的話咽了下去,眼神里卻滿是不太贊同的意思。

  「多久沒給他們送食物了?」林曉禾輕聲問。

  「將軍走之後,這些事忙亂了一陣子,我們也顧不上,而且糧食也來得不及時。」王義良開口說道,「我們肯定得有餘糧才會送去給他們,聽說這幾個月,珏國對糧食把控更緊,他們餓了一段時日了。」

  「我們也過去。」林曉禾站起來。

  「不行,林姑娘!」王義良立刻制止,「那些人餓紅了眼,實在太過危險。」

  許遇安覺得他被眼前的兩人排擠在外了,不滿地道:「那群平民,即便沒有念過書,不懂知恩圖報,也該懂得,他們得罪了我們,以後連食物都沒有了。怎麼會去做如此不明智的事?」

  王義良一言難盡地看向許遇安。

  林曉禾頓了頓:「許大人,你應該從未挨餓受凍過吧?」

  讀書人向來被家中之人看重,更何況許家並非貧困潦倒的家庭,許遇安自然也沒有挨餓受凍的時候。

  「自是沒有。」許遇安坦白承認,「可這又有何關係?」

  「看來許大人並未將我剛才說的話聽進去,衣食足而知榮辱,沒有食物的人,要求他們知恩圖報,那絕對是高要求,即便有人能做到,那絕對十分稀少。」林曉禾輕嘆一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許大人,你還需要多走走。」

  許遇安嗤笑一聲:「小小年紀,大言不慚,說得好像你曾經挨餓受凍過一樣。」

  林曉禾沉默了片刻,點頭:「確實如此。」

  不止是許遇安,連王義良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曉禾。

  誰能想像,在他們眼中,如此富裕的林姑娘,說她挨過餓,受過凍?

  「當一個人飢餓難耐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是可食用的東西,只要能咬動,能吞下,哪怕是不能吃的,都會被吃進肚子裡。」林曉禾在飢餓的邊緣徘徊過無數次,這樣的感覺不需要回想,她都能說得出來。

  許遇安沉默了。

  三人一起來到城牆附近。

  這裡亂糟糟的。

  不過看起來情況還在掌控之中,並未有珏國之人進來。

  拿著盾的兵將們擋在城門口,拿著兵器的兵將們,有一些已經在城門之外,以兵器阻撓珏國人。

  王義良抓住旁邊認識的兵卒,大聲問道:「蘆淞呢?」

  「還在外頭,喜爺他們正想辦法弄他回來,我去找鄭大夫過來。」顧不得說太多,他就推開王義良,趕緊朝軍營里跑去。

  王義良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

  要找大夫來,就說明蘆淞肯定是受傷了。

  那群人無寸鐵,卻如同猛獸一樣的珏國人,能讓蘆淞怎麼樣受傷,可想而知。

  「我去看看!」王義良待不住了,往旁邊找了一件趁手的兵器,就想往城門外去。

  林曉禾轉身抬腳往城牆上走去,許遇安趕緊跟著一道去了。

  人很多。

  珏國的人想往裡面擠,又忌憚兵將們手中的兵器,情況膠著。

  林曉禾和許遇安站在高處,一眼就看到了蘆淞。

  他倒在城牆根,章喜等人正拿著兵器,驅趕在他旁邊的珏國人,而蘆淞渾身都是傷,血肉模糊的樣子,像是被野獸啃過一般。

  許遇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倚在牆邊嘔吐起來。

  林曉禾見過比這種更慘烈的場面,面不改色地看著,還在分析蘆淞被咬了哪裡,能不能救。

  短暫的衝突,讓剛才失去神志的珏國人回了神。

  傷了蘆淞的人都下意識地退了退,有人還捂住了嘴,不想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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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餓極了,什麼都會吃。

  哪怕,嘴邊的是人。

  「來個人。」林曉禾出聲喚道,「拿些食物,從那邊扔下去。」

  「你……」許遇安強忍住心口的噁心,「這些恩將仇報的鼠輩,你還給他們吃的!婦人之仁!」

  邊關的兵將們,自然會選林曉禾這邊,已經拿著食物走到林曉禾指的地方了。

  「他們缺食物。有食物,他們就會被引走。」林曉禾簡單地解釋了兩句,而後吩咐著拿食物的人,「放下去吧,多喊兩聲,讓他們聽清楚。」

  「這有吃的,快過來!」城牆上的人聲嘶力竭地齊聲吼著,努力壓過下面的聲浪,手中也將一個個的粗糧饅頭扔下去。

  堵在城門附近的人,有一部分已經動搖了,飛快地往後面跑,去搶饅頭。

  慢慢的,那些堅守著的,也按捺不住,唯恐落了後,一口吃的都沒給他們剩下。

  章喜拿著兵器放在前面,而他擋在了蘆淞的身前,催促道:「快,把蘆淞抬進去,快!」

  蘆淞已經痛得昏厥,發出低低的沙啞的呻吟聲,他剛才已經將嗓子喊壞了。

  被人活生生咬掉肉塊,那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疼痛。

  許遇安看著抬進來血肉模糊的人,都不敢抬眼好好看。

  在京城之時,哪怕聽到再慘烈的戰事,在他的心裡,也不過是幾句話,遠沒有眼前的情景衝擊大。

  這才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在京城中運籌帷幄,可以用小部分的犧牲換取勝利的「棋子」。

  林曉禾已經站在蘆淞的身邊,觀察他的情況。

  鄭大夫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把脈,蘆淞的手腕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他的手指頭也缺了幾處,傷口的邊緣儘是啃噬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