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華讓下人們都來見過林曉禾。
除了寧離，其他人都不是需要隱姓埋名的。
他們大多數是當初走投無路，被寧宛華幫助過，甚至是救過的人。
沒有了其他念想，更對外面沒有了期盼，願意跟在寧宛華的身邊，在角落裡安安分分的生活。
至於還未長大的孩童，寧宛華也考慮過了，等他們成人之後，讓他們自己選擇留下還是離開，只是一旦離開，就不能再踏入此地。
「這是名冊，他們擅長的事都記在上面了，你有需要的人選就挑。」寧宛華拿出一本冊子放在林曉禾的手邊，轉頭對下面的人說，「林姑娘的話，就是我說的話，以後也要聽林姑娘的吩咐。」
「是，寧掌柜。」下面的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寧離站在最前面，林曉禾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比寧宛華沒大幾歲，穿著普通的棉質衣物，顏色也不起眼，身材在人群中也屬於大眾水平。
低眉順眼的時候，不留意他都不會發現他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和他對視上，林曉禾能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氣息。
這是一個極有主見和能力的人。
林曉禾將人認了個七七八八，寧宛華就只留下寧離，讓其他人先退下去了。
「林姑娘是值得信任的人，以後如果我不在，你有事都能找她，尤其是你應付不了的人，可以尋求林姑娘的幫助，她能代替我，可明白？」寧宛華強調著。
「是，小姐。」寧離波瀾不驚地應了。
林曉禾在一旁笑道：「邊關城的事，很多時候都是你家小姐負責，所以剛才你家小姐說的那番話，可能用到的機會不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寧離聽到林曉禾的話，不由多看了她幾眼：「是，林姑娘。你和小姐的話，我都記住了。」
「這裡的人都聽你的話嗎？」林曉禾問道。
寧離立刻就點頭：「聽的。他們很敬重小姐，小姐有過吩咐，所以他們都會聽我的。」
「在你前面有幾個人負責事情？」林曉禾認為寧離沒聽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得幾個人沒有解決好的事，才會到你手上？」
寧離愣住了：「他們解決不了的事，就由我出面去解決。我們都極少外出，這院子裡的事，我能解決。」
「我覺得這樣不夠。」林曉禾提出建議，「你得最少再多設立兩層。」
寧宛華好奇詢問：「怎麼說？」
「以後這來往的人會變多，不僅有陌生人，也可能會有舊識。妥善起見，必須得讓這些人還沒有見到你，就已經將事情解決，所以在你之前的人得多幾層。」林曉禾看向寧宛華，解釋道，「就拿你來說吧。客人覺得店裡的食物不好吃，他會先找小二，小二解決不了，會找店裡的二掌柜，二掌柜解決不了，就會找大掌柜，之後才找你。」
「管事們能幹，很少會找到我這來。」寧宛華想了想，確實很少有需要她出面才能解決的事。
「確實，一般情況下，二掌柜就能將此事處理好，但是也會有極為難纏之人。如果多設幾層，還能將難纏之人也擋下。」
寧宛華交疊著雙手，洗耳恭聽：「那你想要如何設？」
「說起來倒也很簡單，拿火鍋店來說吧，店裡的小二有十多個，這十多個人呢，需要挑出一個人來管他們，如果客人有問題，小二解決不了，得先找這位管事來解決。」
「在管事上面的，還有二掌柜，大掌柜。」
「如果大掌柜還無法解決，那管這幾家店鋪的，唔，先叫區域管理吧，得先告訴他，讓他來解決。」
「如果還不行，那還有整個管火鍋生意的總管事……」
寧宛華聽得一愣一愣的，交疊著的雙手一動不動。
「總而言之，就是中間的層次多一點，寧離管事就放在最後，非存亡大事，不出。我只是拿火鍋店做個例子，寧管事不用管外面的事，但院子裡的事也一樣。」林曉禾解釋道，「當然，也得是必要的職位。外面的庫房可以設單獨的小管事，裡面的院落也能設單獨的小管事。管這些小管事的，又能設大管事。」
寧宛華長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設這麼多管事，這樣有問題的人一層一層找來，還沒等見到寧離，自己就煩了。」
「……」林曉禾趕緊搖頭，正色道，「可不能如此想！不管是哪一層的管事，都得用心替客人解決問題，一個辦法不行，可以用另一個辦法。為什麼要換人解決？那是因為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能提供不同的解決辦法，總有一個會讓客人滿意。」
寧宛華、寧離：？？？
原來層層找人，不是為了給人設門檻？
「上面正了，下面才會正。我們的想法一定要正確，可不能讓下面的人以為要敷衍客人。」林曉禾的表情嚴肅認真，「很多事情，只要用心解決，讓客人看到我們切切實實在為他努力想辦法解決，那麼在很多時候，即便解決得不那麼完美，他們也不會想去找更多的人。」
「一來，確實麻煩。二來，大家都已經想盡辦法去解決了，沒能做到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所以，我們得盡力去做才行。」林曉禾再一次強調，「各種管事，有用的地方才去設，不過解決問題的流程一定要確定下來，別一遇到問題，就把寧管事搬出來。」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最後一個。
後世的管理也是如此，一層一層，想躍層反應問題，都得是上層要避嫌的事。
其實現在倒也初具雛形，前院有管事，後院也有管事，整個府邸也有大管家，只是沒有明確化，那些貼身伺候主家的丫鬟和小廝，也充當著傳話的作用。
在「工作」的場所，如果能明確下來，效果會好很多。
寧離聽明白了林曉禾的意思，主動說道：「那這些大大小小的管事，待遇是不是需要升？不然難以服眾。」
雖然都是簽下死契的人，他們根本沒有私產，都是主人家之物。
但為了積極性，會給他們月銀和獎賞，他們不能置辦家產，可能買一些喜好之物。
「的確需要。」林曉禾點頭。
寧宛華笑了：「行，這點銀錢我還能拿出來。」
「這裡的情況，寧管事更懂，哪裡需要人去管，還得你去安排。」林曉禾看向寧離。
寧離瞬間就明白了，這是給他機會，這樣他才能在此處樹立足夠的威信。
「小姐。」
林曉禾聽到雲落在門外喚她的聲音，往門邊走了走：「何事？」
「京城的人來了，說是應將軍府之邀。」雲落站在門外回答，「將軍府的人過來詢問小姐的意思。」
「京城之人，應將軍府之邀？」林曉禾細細回想了一下，嘀咕著，「莫非是為了兵將分離之事而來？」
之前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
讓人實地來看看兵將合一的好處，以此改變他們的意見，再去影響皇帝的意思。
只是現在的情況……
「先將人留在將軍府休息，舟車勞頓，先休息好才行。」林曉禾沉吟片刻，「明日我會請莊王爺一同前往，讓雲卷和雲舒去照顧一二。」
「是，小姐。」
「從京城來的人，你可認識？」
「從未見過。」雲落在京城生活多年，見過的人要比林曉禾見過的人多得多，「將軍府的人有提及，來人姓許，官居四品御史。」
「許御史。」林曉禾毫無印象。
寧宛華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晃動，她慢慢地、一點點地將茶杯放下，靜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許遇安，官至四品御史。」
林曉禾聞言，猛地轉頭看向寧宛華，眉頭蹙起。
「雲落。」
「是，小姐。」
「事權從急，此事耽擱不得，還請許御史即刻啟程，前往周家軍營。」林曉禾揚聲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事必躬親才能看到最真實的情況。」
「是，小姐。」
「軍營中，自有許大人的休息之地，還勞煩他再忍耐一日。莊王爺隨後會前往。」
「是，小姐。」
雲落得令而去。
寧宛華靜靜的坐著，表面鎮定無比，實際上心裡卻十分慌亂。
「寧府的字牌，只怕早被他看到了。」寧宛華的手再度交疊在一起，緊扣著。
「邊關之中，也有寧姓之人。」林曉禾寬慰道，「娉婷她們還沒有遇上，就不算壞事。」
「娉婷她們去哪了？」寧宛華的背脊挺直，突然回想起來了，又鬆了口氣，「黎染郡主邀她們去王府了，沒在外面跑就好。」
林曉禾放緩了聲音：「別慌，宛華姐，我在呢。邊關城不是他能肆意妄為的地方。」
「我不想見到他。」寧宛華的聲線緊繃。
「好。」
「他也不能看見娉婷她們？」
「好。」
林曉禾安安靜靜的一併應下。
寧宛華這才平靜了些。
「他今日就去軍營，應該遇不到。他回來之時，曉禾一定需提前告知於我。」寧宛華冷靜了，「邊關城雖不大，但也有我們的藏身之處。」
「好。」
事出突然，林曉禾只能先著急離開。
為了避免和許遇安碰上，寧宛華留在了庫房。
「二小姐。」寧離頗為擔心地喊了一聲。
寧宛華閉了閉眼，又睜開：「我沒事，曉禾有能力解決此事，會把許遇安帶走的。二小姐你不可再喚，此事一定要牢記，只可喚我掌柜或東家。」
「是，寧掌柜。」寧離從善如流地應了，「如果寧掌柜實在擔心許御史此人，這次是個好機會。」
「好機會？什麼好機會？」寧宛華呆呆地看著寧離。
「他遠離京城，又在邊關城外，那裡有不少珏國人，對大瀝朝的人，尤其是為官者，有著恨意，許御史在那裡出點事，也極有可能……」
「不可！」寧宛華驚呼出聲。
寧離看到寧宛華陡然失態的樣子，默默地低下頭，不再繼續說剛才的話，只道：「寧掌柜如果狠不下心，那就只能躲此人一輩子了。」
「我……並非不舍，而是……」寧宛華有意不去回想的記憶猶如潮水般湧來，無力地吐出一句話，「而是沒有必要，沒必要為了此人沾染命案。」
「小的知道了。」寧離沒有爭辯之意，自然語氣中也沒有幾分相信的意思。
「等娉婷她們出嫁了就好，她們有了夫家庇護，就不必擔心太多，許家再如何算計，也算計不了已是別家的人。」寧宛華一直做著這樣的打算，從打算帶娉婷她們離開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這般籌謀的。
寧離沒有回應，只是聽著。
這樣的想法，還得盼著三位小小姐的夫家有能力。
在寧離的眼中，二小姐不是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她更願意有能力掌控一切。
多年的磋磨，已經讓二小姐失去了那份心氣。
寧離只覺得痛惜不已。
寧宛華看著寧離，一字一頓地道：「寧離，不可亂來，你答應過我，如果待在邊關城，你就在此處，絕不外出。」
「是，二……寧掌柜，我絕不出去。」寧離認真地回答。
寧宛華看了寧離半晌：「是我拖累了你，原本你無需過這樣見不到光的日子。」
「沒有二小姐，我當年就離開人世了，哪有什麼這樣或那樣的日子。」寧離半點都不曾後悔。
寧宛華沒有了交談的心思，安靜的坐著，只等著許遇安離開邊關城的消息傳來。
一身官服的許遇安出現在邊關城中十分扎眼。
許遇安的長得偏瘦，皮膚白皙，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但身量高，足有一米八的樣子，那身緋色官服穿在他的身上倒極為好看。
寧宛華當年會看中的人，長得自然有過人之處。
眉清目秀，放在後世也是能上屏幕的長相。
「許大人。」林曉禾先低身行了禮。
「你是？」許遇安知道周逕庭領兵前往北地之事，但鎮守邊關城的周家軍大部分還在，他認為不影響他前來查探。
只是沒有料到來迎他的人，會是一位女子。
「民女姓林，周將軍離開之前，曾托我照顧將軍府一二，所以他們有事就來找我拿主意。」林曉禾三言兩句的解釋了一下。
許遇安一臉呆滯。
託付一個女子，照顧將軍府？
這話聽得懂，可又無法明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