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闈。
林家這次但凡有資格去上京趕考的人，一個都不能落下。
但凡沾親帶故的，林氏一族都會照看著，沒有盤纏的，林家給盤纏。家中需要照顧，才能安心上京的，林家也給管上。
總而言之，只要好好待考，林家就會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如果能高中，另有酬勞。
林以顯雖不是林氏一族的族長，但他的話現今在族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整個族都在奔波。
「名單有了，這幾個人我都去考校過，學得紮實。」林世義將手中的紙攤在桌上，只見紙上寫著四個名字，都是旁支中的讀書人。
「三哥去考過，肯定錯不了。」林世智將這幾人的名字記了下來，「讓他們跟著我和你一道去京城求學。」
「族裡人恐怕會有意見，我們不帶親族中人去京城找名師指點，反而找旁支中的人。」
林世智冷冷地道：「眼下只有阿姐的事情最重要，其他人，無甚相干。」
十多歲的少年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成，連林世義都自愧不如：「真不知道小妹怎麼教得你，才多大，，做事就已有一套。」
「阿姐只是凡事讓我自己拿主意。」林世智笑著說，「即便我選的不如她意，她也會將利弊分析清楚，若我堅持，她就隨我意。」
這話說起來簡單，卻沒幾個人能做到。
明明知道是錯的，明明知道會產生問題，還任由小孩子胡鬧？
可林曉禾做到了。
即便林世智所做的選擇，會出現問題，林曉禾也會想辦法給他收尾。
很多事，只有看到過後果，才能讓人信服。
「京城那邊，姨父和姨母已經打點好了，你們只需過去就行。」林世義叮囑道，「學問之事，不要強求。姨父找的夫子也是名師，現在離秋闈本就沒多少時日，如若花太多時間尋訪名師，即便你能學，族中那些人可不如你學得快。」
「可他沒有出題的經驗。」林世智對那位夫子並不十分滿意。
「你呀。」林世義自認為無法說服林世智，能說動他的人，也就只有林曉禾一人。
「學問本該靠平時積累，如今我們去京城求學，不過是臨時抱佛腳。既如此，那就該請上最好的夫子才行。」林世智解釋道，「姨父請的夫子，我也會用，他們多學學有好處。而我，可以另尋有經驗的夫子。」
「……也好。」林世義沒說過林世智，倒是幾乎被林世智說服了。
林世智沒有明說，但他們都知道，所謂的有經驗的夫子，無非是那種有關係，多多少少知道出題人的習慣，或許還能押中題目的人。
林世義從懷中拿出幾張銀票：「這是我存下的。」
「這是為何？」
「我知道家中的銀錢都送去小妹那兒了，眼下這麼多學子所需耗費不少，我能力有限，只能拿出這麼多。」林世義懊惱不已，平時再節約一些，就能攢下更多。
林世智沒有收林世義的銀票，笑道：「你這些也是杯水車薪，我暫時用不上，需要的時候會跟三哥要的。」
「用不上？」
「嗯，此次去京城，一路的行程都已經打點好，會在自家店裡食宿，這些花費從帳上結算。」林世智解釋著，「阿姐說，那些店的食材等各種，都與家中生意往來甚密，我們能少許多花費，足以支撐。」
林世義點頭：「確實如此。」
「食材虧出的部分，阿姐有辦法補足，邊關之地用上，時間差不多能接上。這些我沒有阿姐懂，但她說了，我就信。」林世智沒有去問林曉禾怎麼補。
「小妹一向辦法多。」林世義將銀票收起來，「你在京中打點需要銀錢也不少。」
林世智搖頭：「阿姐說，不必用銀錢，如今聖上正是疑心重的時候，我們得避開此事，有些人需要的不是銀錢，而是人情。若是些見錢眼開之徒，也並非我看中之人。」
「這些話在家中說說即可。」林世義提醒道。
「三哥，我知曉。」林世智不是只會埋頭讀書的書呆子，家中常年商場浸潤，他豈會不懂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道理。
林世義長嘆一聲：「如今家中有望高中的唯有你，我與大哥二哥已經將學業放置一旁，恐怕此次即便上京去趕考，也很難有所成績。早知有今日，當初……」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林世義只能嘆息。
「三哥，這些年家中生意都是幾位哥哥支撐，你們為了家中放棄了學業，本就是做了極大讓步，怎麼能責怪於你們。」林世智心知，家中那麼大的產業，單靠一輩子在土裡苦幹的長輩們，是難以撐住的。
好在哥哥們接過了負擔，和姐姐一併背負起來。
花在產業上的時間多了，學業就有所耽誤。
在求學和經商之間，他們選擇了後者，那是為家裡做出的犧牲。
誰都不能說他們有錯。
林世智自覺運氣好，他求學的條件遠比幾位哥哥要好得多，從小就能得到名師的教導，他的學業在幾位哥哥之上，不是因為他比幾位哥哥聰慧，而是他們都為他提供了更好的條件。
他在學業上取得更大的成績，是理所應當。
這次的事，他責無旁貸。
「你也不必有太大壓力，曉禾並不在意這些，你盡力而為就好……」林世義不知該如何勸導林世智。
林家的人都期盼林世智能高中，可這種事畢竟不能強求。
「三哥不必憂心，我知曉。」林世智接受了林世義的好意，但為了林曉禾，他一定要加倍勤奮才行，「如若無其他事，我要看書去了。」
林世義只得點頭：「好。北邊戰況似乎有變，將軍府不知能否拖延至秋闈之後，我去尋尋舊日同窗，他們在朝中，看看有無更清楚的消息。」
「多謝三哥。」
「一家人，何必言謝。」林世義心中不免感慨，明明記憶中還是那么小的孩子，一眨眼就已經長得讓人無法漠視了。
林世智眉頭微蹙。
北邊的戰事失利，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成親之事再大，也大不過國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