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野回到屋裡的時候宋厭正在換衣服,走過去替他把後面的大衣領子翻出來:「厭哥,跟你商量一件事唄。」
「嗯。」
「晚自習我有事情得出去一趟,可能要十一點左右才會回來,你估計得一個人在宿舍等我會兒了。」
「嗯,知道了。」
「沒了?」
夏枝野問。
宋厭回頭:「不然?」
「你作為我的男朋友不應該拷問一下我的行蹤看看我有沒有跟別人私會嗎?」夏枝野反問得理直氣壯。
宋厭回答得面無表情:「你是不是陪奶奶看家庭倫理劇看太多了?」
夏枝野:「……」
行吧。
本來還以為說好了晚上一起過生日結果自己要出去一趟宋厭會不高興來著,沒想到宋厭壓根不在意。
而宋厭只是覺得正好,反正自己晚自習也要出去一趟,差不多也是十一點前回來,這樣還正好省了給夏枝野解釋的麻煩。
畢竟如果夏枝野知道自己為了給奶奶換空調就去陪宋明海逢場作戲的話,心裡估計也會不好受,所以能不說就不說,讓夏枝野高高興興過個生日就好。
於是這個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誰都沒有多提一句。
宋厭低頭自顧自地理著大衣袖子,而理著理著突然感覺眼前一暗,脖子一暖,微一抬眸,視線就撞見對方胸前的紅色粗線針織物和一雙修長白皙的手。
那雙手正捏著一條深藍色粗線針織物的兩端,在宋厭胸前熟練地系了個漂亮的結,然後就把下擺塞進了宋厭大衣領口。
同款的圍巾,同款的系圍巾的方式,就差把情侶裝寫在臉上了。
宋厭剛想問夏枝野是不是嫌死得不夠快生怕劉德青發現不了他們在早戀,結果剛一抬頭,嘴唇就被輕輕碰了一下。
然後就看見夏枝野彎著眉眼,看著他,笑得幸福又溫柔:「早安,男朋友。」
「……」
短暫的停滯後,宋厭覺得這個情侶裝或許也不是那麼明顯。
畢竟在一起第一天嘛。
還是可以有點儀式感的。
但僅此一天,下不為例。
男人不能戀愛腦。
宋厭板著臉,同手同腳地走出了院子。
夏枝野看著被一個早安吻就搞懵了的某人,低頭輕笑了一下,推出自行車,長腿一跨,騎到宋厭跟前,停下,偏頭笑道:「有男朋友的專屬寶座,還走什麼路,上來。」
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夏枝野的專屬接送福利了,還有點想念。
等坐上后座,感受到熟悉的粉色自行車的柔軟結實的觸感時,宋厭才真正意識到夏枝野已經從北京回來了,他以後每天早上又可以多睡十分鐘了。
這種小小的滿足突然就讓宋厭心情好了起來,心滿意足地哈出一口氣,低頭把下巴藏進圍巾,雙手正準備插入衣兜,就被夏枝野拽著手腕往前一帶,帶進了夏枝野自己的大衣口袋。
宋厭:「?」
「我看別人家男朋友載女朋友的時候都是這麼抱著的,手就凍不著了。」夏枝野說著還握住宋厭的手搓了搓,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把宋厭冰涼發硬的指節捂暖和些。
宋厭指尖微動,但到底也沒掙脫出來,只是冷梆梆扔出一句:「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男朋友也要一樣疼。」夏枝野說著又回頭替他提了提圍巾,「待會兒臉靠著我的背,這樣風就吹不到我們厭厭公主可愛的小臉蛋了。」
說完,不等宋厭反應過來,就狠狠一踩踏板,笑著載著宋厭飛快駛出了雪後微白的小巷。
而身後的宋厭因為本能的慣性使然一把緊緊摟住了夏枝野的腰,根本來不及揍他。
深冬的寒風就這樣迎面呼啦啦地刮來,卻一點也沒落到宋厭裸露在外的肌膚上。
雙手就插在夏枝野的衣兜里,胳膊環抱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聞著他身上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和熨帖溫暖的體溫,心想原來這就是有男朋友的感覺嗎。
其實還不錯。
起碼寧願坐在夏枝野的自行車後面笑,也不坐在宋明海的邁巴赫里哭。
宋厭滿足又放鬆地閉上了眼,甚至想趁機補個覺。
結果剛剛閉上不久,就聽到地動山搖一聲:「夏枝野!你給我停下來!膽子肥了啊!居然敢光明正大的早戀了!」
宋厭心中一緊,睜開了眼。
而一睜開就對上劉德青本來怒氣沖沖又瞬間轉為懵逼的綠豆眼。
於是宋厭眨了眨眼。
劉德青也眨了眨眼。
「……」
沉默的對峙後,劉德青發出靈魂一問:「怎麼是你?!」
問完又偏頭看向夏枝野:「你載著一個男生為什麼還笑得那麼春風蕩漾?!」
夏枝野委屈死了:「主任,我明明是因為離開學校太久,今天終於重歸母校懷抱,所以才露出了感動又幸福的笑容,你難道感受不到我對三中的愛嗎?」
劉德青:「……」
真的是這樣嗎?
夏枝野的嘴,騙人的鬼,劉德青根本不相信,看向他心中的老實學生宋厭:「你來說,你們倆為什麼會一起上學?你為什麼坐在他自行車后座?」
宋厭直接用冷漠面癱應對一切:「一個宿舍。要遲到了。我不會騎車。」
劉德青:「……」
聽上去也沒什麼毛病。
看出劉德青動搖的神情,宋厭又面無表情補了一句:「老師,早自習要開始了,雖然夏枝野拿了奧賽金獎,我拿了青才杯第一名,但是我們都覺得平時的學習也不能落下,我今天的單詞還沒背,可以讓我先回教室嗎。」
宋厭只要一離開夏枝野的降智buff,就是一個標準的沉默寡言的冷酷學霸,從來不用老師操心的那種。
劉德青一聽他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學習,立馬想到這兩人可都是三中為數不多的清北苗子,連忙放行。
然而等兩人走遠後,還是忍不住薅了一把自己鋥光瓦亮的腦門。
明明剛才遠遠看著的時候就覺得肯定是個女生在抱著夏枝野腰的啊,那種氛圍,那種情緒,他抓了幾十年早戀了應該不會看錯啊。
可還真就只是兩個大男生而已。
所以難道真的是他年紀大了?眼睛和直覺都不好使了?
劉德青的背影在朝陽的餘暉之下,突然之間蒼老了好多歲。
而一離開劉德青的視野,宋厭就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雙手插兜,飛快悶頭往教室走去。
夏枝野忙停好車,邁著兩條大長腿快步跟上:「厭哥,等等我。」
宋厭頭也不回:「在學校里離我遠點。」
「怎麼,搞地下戀啊?」夏枝野笑著從後面摟住宋厭的肩膀。
宋厭肩膀一側,把他胳膊甩開:「不然你想被劉德青抓到?」
被劉德青抓到事小,被劉德青抓到後告訴宋明海這事兒就大了。
畢竟宋明海是真的做得出來拿著支票簿甩到夏枝野臉上說「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這種事的。
光是腦補了一下宋明海趾高氣昂地從車上下來,然後睥睨一圈載酒巷的小破院子,再蔑視又嘲諷地輕哂一聲,用錢財威逼利誘奶奶和小麻將的樣子,宋厭就頭皮發麻。
這都2020年了,他可不想讓這種豪門長輩錢砸窮小子棒打小鴛鴦的狗血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起碼在成年之前,他都不想讓宋明海知道有夏枝野這麼個人存在,更別說讓他發現自己和一個男的早戀了。
夏枝野卻不以為然,死皮賴臉地再次摟住宋厭:「被抓到了就被抓到了,大不了就是退學,我偷電瓶車養你,嘶——」
宋厭直接冷著臉用反手一肘做出了回答,態度十分堅決。
夏枝野也就不逗他了,勾著他的脖子低聲笑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肯定不會讓劉德青抓到的。」
「那就先把你的爪子放開。」
「行。」
「上課不准和我說話。」
「沒問題。」
「下課也不准動手動腳說些不要臉的話。」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吃飯各吃各的。」
「好。」
夏枝野笑著全部依了。
反正宋厭肯定堅持不過一天,不然自己之前費心費力給他養出來的那些壞習慣可就白養了。
夏枝野想到宋厭第一天開始就是夭折了的「21天冷處理計劃」,開始盲目自信。
然而等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才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宋厭到教室後,座位上已經有小胖幫忙帶的早餐了。
宋厭會自己剝茶葉蛋了。
宋厭會自己去接開水了。
宋厭吃午飯的時候有人等了,而且宋厭還會自己耐心地把不吃的東西挑出來了。
宋厭甚至還接受了學校食堂三塊一杯的最便宜的香精奶茶。
夏枝野震驚了。
等到下午放學,宋厭嘬著奶茶準備照舊和小胖他們一起去食堂吃晚飯時,夏枝野把他摁回座位,然後把那杯三塊錢的奶茶從他手裡奪了下來。
宋厭一臉莫名其妙:「你幹嘛?」
夏枝野一臉嚴肅:「你不是不會剝茶葉蛋嗎?你不是連蜜雪冰城和coco都嫌便宜不願意喝嗎?而且你不是不喜歡吃食堂嗎?」
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夏枝野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宋厭想到去食堂去晚了又要排好長時間的隊,就有點煩躁:「之前給你買了手錶不就沒錢了嗎。」
「那款手錶四萬二,你身上最少本來應該有五萬,怎麼會連外賣都點不起。」
「我不是還給了你五千現金嗎……等等。」
「等等。」
兩聲「等等」一起發出。
夏枝野看向宋厭:「你什麼時候給了我五千現金?」
宋厭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也懶得瞞了,沒好氣道:「不然你以為你書包里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
書包里的錢?
夏枝野從桌肚裡拖出書包,把厚厚的一摞書全部拿出來,才發現最裡層的最底下果然壓著一個厚厚的信封。
夏枝野看著裡面一疊粉色的嶄新的紙幣,再看了看那杯三塊錢的奶茶,又想起以前從來只吃外賣的宋厭也習慣了食堂油膩難吃的飯菜的樣子,心裡突然有點說不出的酸軟感覺。
他一直以為在自己和宋厭的這段關係里,自己是做得更多的那一方,可其實早在他沒看見也沒察覺的地方,某個壞脾氣的大少爺已經比他做了更多。
而另一頭的宋厭也意識到問題不對,微蹙起眉:「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最少有五萬?」
「那個,其實……」
「等下。」夏枝野剛準備開口坦白,宋厭的手機屏幕就亮了,示意夏枝野噤聲後,接起電話,語氣極度漠然冷淡,「嗯,知道了,你就在學校門口等我,我自己過來。」
說完掛掉電話,朝夏枝野道:「我先去出去一趟,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說完就拎著書包朝教室外走去。
夏枝野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正好撞上小胖忘記拿飯卡了匆忙返回教室,於是叫住他:「方嘗,怎麼回事?」
小胖難得聽到有人叫自己大名,預感大事不妙,警覺道:「怎麼了,夏爺,厭哥又跟你吵架了?」
「沒,我就是想問你之前答應我的幫我照顧好宋厭呢?」
夏枝野臨走之前用小胖覬覦已久的一整套限量手辦收買了他幫忙照顧宋厭這個大少爺,小胖屁顛屁顛就答應了,也沒覺得哪兒不對。
「這不照顧得挺好的嗎?」小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而且我還教育厭哥了,我說他太大少爺脾氣了,太挑剔了,太不會過日子了,不能這樣,得改,需要學會勤儉節約自力更生,不然身邊的人會很累。你看,現在不是好多了嗎。」
小胖頗為驕傲。
夏枝野:「……」
好個屁。
宋厭本來就覺得他自己本身的性格不討人喜歡,只有主動給別人很多別人才可能喜歡他。
所以夏枝野才願意一直遷就他的壞脾氣縱容他的壞習慣,就是想讓他知道即使他有缺點,但是他本身也足夠值得別人喜歡。
現在整這麼一出,宋厭可能真的就會覺得只有他改變了,才會被喜歡了。
但偏偏又不能說小胖做錯了什麼,畢竟小胖也是真心為了宋厭好。
可只要想到宋厭聽到別人對他說他哪裡哪裡需要改後,一個人窩在床上反省自己懷疑自己,再委屈自己改掉的樣子,夏枝野就覺得心疼。
再想到宋厭這種大少爺居然為了自己開始省吃儉用後,就更心疼了。
夏枝野覺得等宋厭回來後一定要好好和他聊聊。
然而沒等到宋厭回來,屏幕上就跳出了夏瑜的微信:[到學校門口了,快出來]
於是只能給宋厭發了條微信:[給你點了喜茶和外賣,乖乖等我回來,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
宋厭收到這條微信的時候,剛剛走到校門口,正想著夏枝野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他說,一抬頭就被校門口一輛大紅色的法拉利雙門超跑亮瞎了狗眼。
甚至在這輛異常浮誇的超跑的襯托下,連宋明海的邁巴赫都顯得低調了起來。
不過宋厭從小到大也是各式各樣豪車見多了的人,這種幾百萬的跑車還並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視,真正引起他的重視的是倚在超跑旁的那個年輕女孩兒。
很漂亮。
還是很招搖的那種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染髮和美瞳,總歸一頭柔順蓬鬆的大波浪和眼眸都呈現出偏淺的褐色,皮膚很白,眼窩深邃,眼型是內勾外翹的桃花眼,有點混血感,看上去還有種莫名的眼熟。
可是自己應該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不然這種外型條件不應該不記得,可是沒見過的話這種莫名的眼熟感又是怎麼回事?
宋厭正想著,視線一瞥,目光就落到了女生的手腕上時,然後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冷冽異常。
——女孩的手腕上戴著一枚限量版的卡地亞鑽石手鐲,和經常找夏枝野陪玩的那個富婆[老娘美且野]的頭像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難怪自己會覺得她眼熟。
可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南霧三中門口?
還正好是平安夜和夏枝野生日?
又正好夏枝野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種種條件加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宋厭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想現在就一個電話把夏枝野叫出來當面對質。
但是這麼做就顯得太難堪了。
而且宋厭相信夏枝野,相信夏枝野不會做出超出底線的事情,也相信夏枝野不會背叛自己,更相信夏枝野能夠處理好這件事情。
可是理智上這麼告訴自己,情感上卻根本控制不了,宋厭緊緊握住拳頭,咬著後槽牙,心裡忍不住怒罵。
傻逼夏枝野。
垃圾夏枝野。
畜生夏枝野。
狗比夏枝野。
居然背著他偷偷見別的富婆還不提前報備,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等晚上回來不讓他見識一下宋家的家規,他就別想當宋家這個兒媳婦兒!
宋厭想著,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咽下憤怒,調整狀態,整理頭髮和大衣,等確保儀態挑不出差錯後,才走到那個女生跟前,冷淡又疏離道:「你是來找夏枝野的吧。」
夏瑜本來等夏枝野正等得百無聊賴,聽到聲音,猛然一抬頭,看見是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小男生,立馬就來了勁,笑得非常動人:「是呀,小弟弟你怎麼知道的呀?」
誰是你弟弟。
是不是長得好看的男生都是你弟弟。
宋厭想到這個女生叫夏枝野也是一口一個弟弟,心裡就特別不舒服,但面上還是維持基本教養:「嗯,我是他室友,有幸看過您的照片。」
「哦……這樣啊……」
不對。
等等。
室友?!
夏枝野的室友?!
等夏瑜意識到眼前這個漂亮的小男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來的弟「妹」後,整個人都精神了。
剛想當場認親,就聽到自己這位高貴冷艷的漂亮弟「妹」冷冷開口:「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是我還是想說一句,夏枝野未成年,而且已經不是單身狀態了,所以希望您能注意好分寸。」
說完,留下一句「祝你平安夜快樂」後,就轉身上了身後那輛邁巴赫,沒有留下任何討論的餘地。
夏瑜一臉懵逼。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現在的小朋友都流行這麼宣示主權?
而宋厭坐上副駕駛後,回憶了一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確認沒有失態後,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還好宋明海這輛已經停售了邁巴赫雖然看上去比那輛法拉利低調,但實際上價格卻更貴,自己沒有敗下陣來。
起碼讓那個富婆知道了夏枝野絕對不止她一個有錢朋友,所作所為也能忌憚一些。
而宋明海一直埋頭在車上看著財務報表,並沒有注意到宋厭剛才的行為,只是聽到他上車的動靜後,頭也不抬地說了句:「出發。」
司機聞言立即發動車輛,飛快駛離了校門口這條老街。
·
車輛到達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後,宋明海並沒有直接帶宋厭去宴會廳,而是帶他先回了頂樓的酒店套房。
從衣櫃裡拿出一套事先準備好一看就很昂貴的白色禮服扔給他:「把你那條丑得可怕的圍巾給我摘了,換上這套,頭髮待會兒也會有人過來給你打理。」
你的圍巾才丑得可怕。
宋厭理直氣壯地覺得宋明海根本就沒有審美。
不過他雖然和宋明海過不去,但從小到大的教育已經讓他習慣了最基本的社交禮儀和宴會修養,所以儘管不同意宋明海對他圍巾的評價,還是選擇了接過禮服。
只是冷淡又刻薄地拒絕了打理頭髮的提議:「頭髮就不用了,我又不是你那些需要以色侍人的女伴。」
宋明海倒也沒有動怒,只是走到穿衣鏡前,給自己挑選起胸針:「也行,頭髮就這樣學生氣點也好,顯得不那麼刻意。」
宋厭甚至都懶得翻個白眼,拎起衣服就進了套房裡間。
他個子高,骨架不算寬闊,但勝在腰窄腿長,本來應該顯胖的白色禮服穿在他身上就剛剛好,很有一種矜貴小少爺的味道。
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收到的就是宋明海滿意的視線:「不錯,帶出去還不算丟人。」
說完,又把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扔了過來:「禮物也幫你準備好了,你親手送給壽星就行。」
還挺沉,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宋厭打開盒蓋一看,發現深藍色的天鵝絨上躺著的是一把刀柄鑲滿寶石的銀匕首,冷笑一聲:「生日禮物送刀,也夠別出心裁的。」
宋明海慢條斯理友情講解:「這是維多利亞時期的文物,價值十七萬,壽星正好十七歲。」
還真是捨得下本錢。
「看來宋總是有求於人啊。」
宋厭語氣不無嘲諷。
宋明海不置可否:「有個項目需要在南霧拍一塊地,但現在出了點問題,沒有他們家搭線的話,這塊地拍不下來,所有的前期投入只能擱置,資金鍊就會出現問題,你錦衣玉食的生活大概也不能繼續保證了,明白了嗎,宋大少爺?」
「明白。」
「明白的話今天晚上希望你可以好好表現。」
怎麼表現算好好表現宋厭不知道,但反正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話,讓宋明海在需要討好的人面前難堪一下,倒也很樂意。
於是收好刀,敷衍地應了一句:「行,宋總,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去祝壽了嗎?我十一點前還要回宿舍。」
宋明海也終於挑選出滿意的胸針,別好,理了理西裝領子:「行了,走吧。」
不得不說,宋明海穿著正裝的時候很有一點瑪麗蘇小說里霸總的味道,而宋厭的眉目更是精緻漂亮,穿著正裝,冷懨懨的一張臉顯得更加高級起來。
兩個人同時出現在宴會廳的時候,一瞬間就抓住了會場裡大部分人的視線。
加上宋明海在商場上確實也小有點地位,上來套近乎逢迎誇讚的人數不勝數。
宋明海的目標卻很明確,簡單地客套幾句後,就端起酒杯,帶著宋厭直奔會場中心而去:「你夏爺爺的孫子和你年紀差不多,成績很好,綜合素質也不錯,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就打算幫他申藤校了,你待會兒記得和他多聊聊,好好向他學習學習。」
「順便幫你拉一下合作夥伴的好感度是嗎。」
宋厭一點面子都不打算給宋明海留,順便懶懨懨地掃了一眼宴會廳。
24小時恆溫加氧的空間,滿屋子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屋子正中間十層高的蛋糕塔應該是出自某個星級甜點師之手,看上去精緻異常。
宋厭突然間就覺得挺諷刺的。
都姓夏,都是一天生日,結果有的人連換台空調都需要想方設法,有的人卻是24小時恆溫系統,有的人連個蛋糕都捨不得買,有的人卻花了幾十萬就為了辦個全是陌生人的晚宴。
如果不是為了換台空調和給喜歡的人買個蛋糕,自己也根本沒必要跟著宋明海來到這麼無聊的地方。
或許此時此刻就可以跟著夏枝野喝著奶茶在教室最後一排偷偷打著遊戲,多自在。
想著,宋厭連帶著對這場生日宴會的主人公也沒了幾分好感,只想早點敷衍完事走人,畢竟給夏枝野訂的蛋糕還等著他回去取,還有某個出去和富婆約會的渣男等著搓衣板跪。
於是單手捏著禮物盒,轉身問宋明海:「你合作夥伴的孫子叫什麼名字,我去給他送完禮物就走。」
結果剛問完,宋明海就像是突然看見了誰,端出一副謙遜溫和的笑容,朝著宋厭身後舉起了酒杯,緩步走過去:「夏老,好久不見,最近身體可好。」
看來是正主到了。
宋厭聞言也就跟著宋明海的方向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夏……」
本來準備禮貌客套幾句,然而在轉過身看見眼前場景的時候,那個夏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
他面前站著一個穿著唐裝,鶴髮童顏,清瘦矍鑠的老人。
老人的左邊胳膊挽著一個年輕女孩,燙著淺褐色的大波浪,彎著桃花眼,笑意盈盈,手上卡地亞的手鐲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而老人的右邊則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少年,穿著一身一看就昂貴異常的沒有Logo的黑色定製西裝,脖子上卻圍了一條一看就很劣質的紅色粗線圍巾。
偏淺的額發被向後攏起,露出了鼻高眉深的立體五官和一雙招人的桃花眼。
那雙慣常帶著散漫笑意的淺褐色雙眸此時此刻也像是看見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人一樣充滿震驚呆滯以及對死亡的恐懼。
四目對視之間,氣氛陷入了幾近窒息的凝滯的死寂。
宋厭想,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姓氏一樣,生日也一樣的人。
說不定這個人只是夏枝野異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又或者就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弟,雙胞胎,但是夏枝野因為某種原因不幸遺失,流落在外。
總歸面前這個人不可能是夏枝野。
就算是,也一定只是幻覺。
不然他和夏枝野之間總得死一個。
可是他們今天才剛剛在一起,死誰都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所以這個人必然不能是夏枝野。
然而宋明海難得溫和親切的聲音卻殘酷地在他耳邊響起:「來,小厭,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夏爺爺的孫女,夏瑜,這是你夏爺爺的孫子,夏枝野。」
於是那一刻,宋厭已經全然無法描述他的大腦和內心到底是什麼感受。
只知道還好宋明海的禮物準備的是一把刀。
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