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女孩伸手一拍大狗腦門:「快回去!」

  名叫阿旺的狗汪嗚一聲,帶起一陣腥風,很快消失在森林中。

  陸言禮跟在麗麗身後往回跑,不解地問:「怎麼了?」

  麗麗面色凝重:「有東西來了。」

  她的神情不像小女孩,反而像一隻猛獸,兇狠、銳利,目露凶光。

  因為憤怒,她整張臉逐漸向某種猛獸變化,瞳孔豎起,眼看著毛都要炸起來,她還穿著漂亮的紅裙子,仰頭看了眼陸言禮,忽然伸出手要他牽自己回家去。

  所以,麗麗剛才感應到的,究竟是任務者,還是入侵這個村莊的什麼東西?

  陸言禮沒有問,拉著她往回趕。麗麗的行為舉止正常了很多,和一個普通小女孩沒什麼區別。

  兩人剛回到家,張伯母急得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見他們回來,特別是麗麗回來,鬆了口氣,像找著了主心骨,迎上去:「麗麗,你說咋辦啊,村長家剛才來人了,說他家老太太被東西迷著,走了。」

  「走了?」麗麗氣鼓了臉,橫眉豎眼,「是什麼東西?」

  張伯母搖頭:「不知道,聽村長說有個什麼東西叫她名字,老太太開了門,人就沒了。」

  「我去看看!」麗麗還是滿臉不高興。

  「那……」張伯母分明有顧慮,「這段時間村子裡亂,你不在的話,後山里那些東西。」

  平常麗麗離開去玩也就算了,現在分明是要去處理什麼事情,要是讓後山的東西跑出來……

  麗麗皺起眉,想了想,從脖子上取下一枚骨哨,她看了眼張伯母,還是把骨哨拋給了陸言禮:「有問題你就吹一聲,叫阿旺過來。但是你叫了它,要給他餵魚吃,讓它吃飽才行。」

  陸言禮接過骨哨:「好。」

  張伯母分明很眼饞那枚骨哨,卻顧忌著什麼,不敢要,搓著手叮囑麗麗注意安全後,回屋做飯去了。待麗麗走後,她才從屋子裡探出頭,小聲問站在院子裡的陸言禮:「她剛剛是不是帶你釣魚去了?」

  陸言禮:「對,釣了一條。」

  張伯母的眼神一瞬間驚恐萬分,上下打量陸言禮,確定他完好無損後,才嘖嘖兩聲:「怪不得給你了。」

  「你去房間裡休息吧?我給你收拾好了。」

  張伯母的轉移話題,讓陸言禮隱約明白,「釣魚」似乎也是一項考驗。

  在張伯母的目光下,陸言禮沒有貿然反抗,露出一個內向的笑,乖乖進屋。

  進屋前,還能看見張伯母從廚房探出門往外看的腦袋。

  陸言禮坐在房間裡,四下打量。

  這間房屋的朝向很奇怪,側對著後山,昨晚出現黑影的那扇窗戶恰好面對後山方向。

  後山究竟有什麼?

  聯繫上麗麗說的「偷東西」,加上羅鶯故意激怒張慧萱單獨離開,至今沒有聯繫他,也沒有做出什麼傳教活動,陸言禮推測,這座村莊應當是在守護著什麼。

  羅鶯的目標,就是村莊守護的那個東西。

  會和後山有關嗎?

  陸言禮捏著骨哨,冰涼刺骨的觸感令人清醒。

  他想去後山看看,但……

  時間倒回三天前。

  距離村莊幾十公里外的小縣城,某間餐館包廂內,六個人聚在一起看地圖。

  準確來說,他們是在看這片地方幾十年來的地圖。

  林初若有所思:「話說回來,這個上仙村真的很奇怪,其他村子都知道往外走,他們卻越來越往深山裡去。」

  「你們覺得,是什麼會讓一群人心甘情願住在深山裡?」她雖然是在詢問,但看語氣已經篤定了,「要麼是為了隱藏什麼秘密,要麼是有什麼東西讓他們不得不遠離人群。這兩種也可以同時並存。」

  她的手上,還捏著根從那個世界帶來的牛板筋燒烤,咬下一口後,林初繼續說:「我們回村祭祖……但很奇怪,我們之間姓氏都不一樣,一般來說,一個村子都會有幾個姓占大頭,越偏遠的越是這樣。可我們不是,村民們不懷疑,是因為任務的干擾,還是因為這在村里並不顯得奇怪?」

  剛進入這個社會時,林初就提取了不少物品樣本,飛速查閱完這個世界的歷史課本,同時翻看了各大視頻平台的熱門影視劇等等,最終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就像他們所在的世界某幾個方向拐了彎似的,處處相似,又處處不同。

  其他人早就為新人彪悍的行動力驚呆了,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話往下思考。

  余銜光什麼也沒思考出來,左看右看,弱弱地問:「我們什麼時候進去啊?」

  林初吃完一根,抹抹嘴:「不急,既然任務是回鄉祭祖,我們在規定時間前回去就行。而且那個村子一聽就有危險,不如在外面多做準備。」

  余銜光糾結地看著桌面上,林初弄回來的一大堆東西。

  金屬刀、繩索、微型手電等等,林初隨身攜帶的武器本就多,又往身上裝了不少必備工具,蹦了蹦,覺得有些沉,娃娃臉上有些苦惱。

  「你帶這些做什麼?」安星宇指了指桌面上的幾十個收納袋。

  林初看一眼:「看看能不能帶點回去做研究。」她壓低了聲音,「你們就不想知道鬼的構成嗎?還有,我在網站上看到過,大家還可能會遇到殭屍啊、精怪啊這種東西,這類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能不能用科學來研究呢?」

  她的眼裡滿是興味:「要是我這一次能弄來一點殭屍的組織就好了。」

  任務者中,一個叫於桓的男人搓搓手臂,忍不住問:「你都不會怕的嗎?遇到這種東西萬一那什麼了,怎麼辦?」

  林初仰面長嘆:「比起清醒的死去,我更怕渾渾噩噩地活著。死不可怕,讓我愚昧無知地死去,那才是最可怕的。」

  其他人紛紛敗退。

  林初左看右看,攤手笑了笑:「沒關係的,我知道我很奇怪,從小到大都是。再說了,這些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對不會拖累你們,也不會故意找死。」

  余銜光立刻說她:「你別胡說八道。」

  安星宇也說:「我們不是擔心拖累的問題。」

  林初從身上摘下不少東西,只剩幾柄金屬小刀和便攜手電,她將收納袋全部裝進貼身腰包里,沖安星宇笑了下:「失去生命的確很可怕,但如果是為了探索真相而失去的,那對我來說,就是死得其所。」

  「你……」余銜光還想阻止她,林初擺擺手:「好啦好啦,我不說了。」

  一行人在外面又住了幾日,摸清楚上仙村具體位置後,租了輛車往山里去。

  「這兒還真是越看越荒涼啊。」車輛盤旋在孤窄山路上,林雪原感嘆道。

  越往深山去,越是寒冷,嶙峋怪石聳立在狹窄山路側邊,另一側是幽深森林,明明臨近寒冬,樹木卻依舊幽綠茂密,冬日陰涼,這份綠意看了只讓人心底發寒。

  林初坐在最後面,手裡正看著屏幕。

  她操縱了一台無人機在汽車上方飛,但不知是不是信號不好的原因,傳來的畫面老是卡頓,一往上飛到某個高度時,畫面便瘋狂抖動。林初不得不讓無人機降低了些,在前方慢慢飛。

  導航盡心盡責播報語音,「距離上仙村還有七十五公里,大約需要……」

  「啊……為什麼那麼遠啊,這裡山路也實在太繞了吧?」聽見還有幾十公里以後,車內其他人感慨。

  明明直線距離不算遠,偏偏被盤旋山路拉長了距離。

  就在這時,林初接受到的畫面瞬間黑屏。

  她猛地向窗外看去,恰好看見自己的無人機從高空落下,落入一片翻湧的綠色樹浪中。

  「我去……」

  前方是一處隧道,車輛駛入,林初不死心又調試了一番,最終不得不自認倒霉。剛一出隧道。導航聲音再度響起,「……距離上仙村還有八十公里,大約需要……」

  「什麼情況?怎麼越走越遠了?沒走錯路吧?」另一個任務者謝子清納悶了。

  開車的於桓也很奇怪:「這裡就一條山路,我能怎麼走錯?我都按導航走的。」

  結合剛才林初的無人機墜毀事件,大家都猜到了什麼,一個個閉上嘴不說話了,只有車輛繼續行駛,和時不時響起的距離遠近交錯的語音播報聲。

  半晌,林初說:「照這樣看來,我們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了。」她沒有說的是,車雖然加滿了油,但如果這種情況仍在繼續,或許等油用盡了,他們也沒法到達上仙村。

  村內,陸言禮坐在房間裡,他拉開窗簾向外看,卻發現窗戶用的玻璃全是毛玻璃,外面還釘了木條,根本打不開。

  他試探性地推門走出去,張伯母立刻從廚房裡探出頭,問他要做什麼。

  陸言禮假意在院子裡轉悠。

  羅鶯給他發來了消息,稱自己的計劃成功了,村長家有個人提前去世,她要求陸言禮必須頂替掉一個送葬隊伍名額,找到村民的埋葬地點。

  不用她說,張家人也巴不得陸言禮過去。

  陸言禮心中疑惑不解。

  張慧萱身體弱,不能抬棺,這點尚且可信,但如果說他連簡單的加入送葬隊伍都不行,未免太過牽強。

  從院子裡看過去,張慧萱的門窗依舊緊閉,他似乎整天都呆在家裡,從不出去。

  陸言禮來到廚房。

  張伯母有些意外,端著盤菜問他:「你怎麼過來了?」

  陸言禮說:「反正我閒著,我來幫幫忙。」說罷,不顧張伯母勸阻,挽起袖子開工,在一旁幫忙切菜。

  有人分擔重擔,張伯母自然高興,兩人在廚房裡有一搭沒一搭說話,陸言禮狀似無意地問:「為什麼麗麗她爸不多出來走走呢?多走動一會兒,對身體也好。」

  他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小時候身體也弱,還是家裡面讓我經常出來,和其他小孩子跑跑跳跳,後面才慢慢好的。」

  張伯母一聽就連連搖頭:「不行,他不能老出來。」

  「那給老太太下葬那天,他不去嗎?」

  張伯母正要拎著一隻雞,聞言,手中菜刀往公雞脖頸間一橫抹,讓濃稠雞血流進碗裡。她沉下臉:「你不要打聽那麼多!」

  陸言禮總覺得她很想把刀橫自己脖子上,閉上嘴不再多問。

  中午時分,張大伯回來了,麗麗卻不見蹤影,聽他說麗麗還在村長家幫忙。

  「你是不知道,老太太邪門哩。聽說本來就是給不該開門的東西打開了門才走的,本來擺在她老人家房間裡,誰知道房間裡跑進一隻不知道哪裡來的山貓去,那老太太當時就詐屍了,跳起來到處跑……」張大伯邊吃飯邊說,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是不知道,那老太太整張臉都變得跟山貓一樣,黃黃白白的道道,還突然就長出了爪子,要咬人,要不是麗麗在,村長家的還制不住她。」

  張慧萱舀了碗湯,若有所思:「哪裡來的狸貓?」

  張大伯搖搖頭:「不知道,反正最近要過年了,不太平,可能從後山跑出來的。」剛說完這句話,他就被張慧萱小小地推了推,眼睛一示意:陸言禮還在呢,張大伯立刻轉移了話題。

  張伯母跟著咂舌:「那這個樣子,錢老太太不得趕緊入土?」

  「那可不,麗麗說了,今天晚上就要趕緊下葬,送到那裡去。」

  「今天晚上?」這下張伯母也驚訝了。

  「沒辦法,夜長夢多,趕緊埋了好,讓那兒的氣給壓一壓。」張大伯大口扒飯,轉頭對陸言禮說,「晚上就要拜託你,替一替你慧萱哥。」

  陸言禮答應下來。

  他也想知道,他們口中諱莫如深的「那個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

  夜間風涼。

  全村人齊心協力,葬禮很快辦的像模像樣。靈堂搭建起來了,老太太的屍身擺在棺材裡,放在正屋。

  令陸言禮驚訝的是,厚重的木質棺材蓋實了,一圈兒釘子釘得死死的,雞血黏連好幾圈纏在外邊,像是要防止它跑出來似的。

  黑白遺照旁,一左一右擺了倆胡三太奶的塑像。老太太的孫子孫女都跪在院子中的蒲團上,兒子兒媳在一旁燒紙錢、金銀元寶,還有好幾個慘白慘白的紙紮人。

  一屋子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挨個嚎哭過後,嗩吶吹得震天響,在山裡頭黑漆漆的夜裡嘹亮刺耳。

  「時辰到——」

  哭聲更加響亮。

  村長撲在棺材前,嚎啕大哭,他嚎了沒多久,便被穿著一身紅衣服的麗麗踢了一腳:「可以了,再哭,人都被你哭醒了,都閉嘴!」

  她的喝令很有用,一時間,靈堂內的哭嚎全部停下來,一雙雙眼睛注視著麗麗。

  「現在大家都先出去,讓老太太安靜一會兒,零點以後,再進來送老太太入土。」麗麗像模像樣地說,「記著!誰都不准進來!」

  她一聲令下,大家全部往外退去,轉移到另一邊院子裡吃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