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向它許什麼願望?」陸言禮問。
中文的它與祂同音,因此楚休沒有察覺陸言禮的形容有哪裡不對,相反,聽上去他的語氣還挺虔誠。
楚休望向窗外,現在外面的景象與平常沒什麼區別,陽光下,街道乾淨整潔,車輛來來去去,一派繁榮。
「我現在,還有些沒理清思路。」楚休自言自語,「我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很關鍵的信息。」
他話鋒一轉:「你呢?如果是你,你會許願嗎?」
陸言禮苦笑:「難道我現在有其他選擇嗎?」
的確,鬼怪也好、神靈也好,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兩樣,無論他們想做什麼,作為普通人完全無法反抗。
「但我總覺得……」楚休欲言又止。
他總覺得一切都沒有這麼簡單,相比起鬼怪殺人的血腥兇殘,所謂神的「許願」更給他一種不寒而慄的危險感。
從溫青到他們,一切就好像……都在那個「神」的掌控之中。
到底還有誰向神許下了願望?他們又付出了什麼代價?楚休不得而知。
陸言禮注視著他,冷不丁說:「你向它許願了?」
他這句話雖然用著疑問語氣,但更多的是篤定,楚休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陸言禮:「我隨便一問,但你承認了。」事實上,楚休沒有直接否認這一點就足夠可疑,因為有那個「神」約束的原因,他不能直接否認。
「你許的什麼願望?」陸言禮問,他的目光扎在楚休臉上,直勾勾的像把刀,「我想你也看得出來,以我們個人的力量難以離開,只有合作才有一線生機,所以,你最好不要再隱瞞。同樣的,我會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訴你。」
楚休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還知道什麼?」
「那看你想知道什麼,一條換一條。」
楚休:「你為什麼會知道我許願了?」
陸言禮:「因為我也許了願望,你許下的願望是什麼?」
楚休:「我希望自己能復活到一天前,現在看來這個願望並不好。」許願只回到一天前,是因為潛意識中希望避開第一天的遊戲吧?他問:「你的願望是什麼?」
陸言禮:「等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但我可以用其他消息來換。」
確認對方並不是故意耍賴後,楚休同意了這個交易:「一換三。」
陸言禮:「可以。」他思索了一番,「一,葉盛科已經被一個女鬼纏上了,可以通過攝像機等設備發現;二,溫青、溫正信都擁有一尊神像,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座,在他們已經死去但又產生出新一輪輪迴的情況下,合理懷疑他們是通過向邪神許願的方式復活,目前代價不明。三,溫正信殺害了自己女兒最好的朋友雲茜,原因不明,猜測或許和溫青有關。」
楚休抬手打斷:「等等,你說雲茜是溫正信殺的?什麼時候?」
「對,他把雲茜的屍體一直放在自己房間的衣櫃裡。」
「你怎麼知道?」
「我見到了。」他認出了溫正信後,通過潛入房間,發現了衣櫃裡的雲茜屍體。設法拿走了神像。
聶允真後面看見的錄像,是他特意將神像放回溫正信床頭櫃,他剪輯出讓對方看見,想試試這群人帶著神像做任務會怎樣。
不過這個就沒必要讓楚休知道了。
「但這樣的話……」楚休發現了不對,「因果關係完全對應不上,豈不是死循環?」
「不然呢?它真的有這麼好心嗎?」
楚休低著頭不知思考了些什麼,陸言禮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直直地看過去,雙眼似乎更深邃了些,他用一種帶些蠱惑意味的口吻問:「告訴我吧,你是第幾輪的楚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楚休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本該死守的秘密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眼前的人是可信的,和他說也沒問題吧?如果隱瞞下去,不知又要死去活來多少輪。
「第五次了。」楚休說。
「第一輪……是在玩四角遊戲的時候,我們在陰冥路盡頭十字路口的工廠里,我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裡面。於是,我祈求復活到一天前。」
「第二輪,這一回的遊戲順利結束,削蘋果的遊戲並沒有損耗。接下來是回到酒店,玩電梯遊戲……第一次的電梯遊戲,我選擇和三個朋友在一起,沒有出電梯,結果死亡。」
「第三輪,我找到你一起玩電梯遊戲,這一回,我們選擇出電梯,但是莫名去了另一個世界,臨死前,我要求再次復活。」
「第四輪,我又回到了玩四角遊戲的那間工廠,在那裡,我殺了一個過去的自己,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第一輪四角遊戲晚上偷襲我的是誰。出來以後,我繼續選擇找你,選擇不出電梯,但也死了。」
「第五輪,我按照之前所有選出的正確答案繼續往下走,來到了這裡。」楚休被注視著,不知不覺說出了事情經過。
這也是他看見陸言禮並沒有覺得奇怪的原因,他認為自己遇到的是上一輪和自己玩電梯遊戲來到「另一個世界」的陸言禮。
陸言禮鬆開放在他肩頭的手,眼神慢慢收斂,他說:「原來如此。」
也不知他明白了什麼。
楚休隱約察覺到一點兒不對,他猛然回神,眉頭皺起:「你會心理暗示?」他的眼底深處有幾分掩飾得很好的薄怒,但對於陸言禮來說,這點兒情緒掩飾簡直和沒掩飾沒什麼區別。
沒什麼人會願意被其他人強行干涉心理,陸言禮絲毫不在乎對方的負面情緒,平靜中帶點兒譏諷:「最初你們不是也沒有問過我的意願嗎?現在換成你們自己,就生氣了?」
楚休平復情緒,乾脆利落道歉:「很抱歉。」
他道歉後立刻問:「你經歷了幾輪?」
陸言禮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不能告訴你。」
他不知道楚休經歷的那些死而復生中,自己是如何做的,但想來結果不是很好。
「你……」
「但你可以試試另外一種方法,試著回到最初的起點,然後,走一條不一樣的路,試試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你這是篤定我們會死在這裡嗎?」
「對,這已經註定了。」陸言禮說,「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非要自己找死,但不要帶上我。」
楚休一愣:「你有什麼解決方法嗎?」
「我?」陸言禮唇角沒有什麼起伏,像是露出一個有點冷的笑,「這你就不用管了。」
還沒等楚休細想,他補充道:「等一會,我們同時許願,你試著回到最初,然後,遠離溫青和她的朋友雲茜!也遠離那家酒店。」
「你是說,生路就是……」楚休猛地清醒過來。
「對,否則你們許願的神是從哪兒來的?你們不向它許願復活,自然就不會因為它而死。」
陸言禮只嘗試了一次,但他已經能清楚地分析自己所看到聽到的一切。
一語驚醒夢中人,楚休已經徹底明白了過來,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
任務要求他們第一天必須拉上兩個路人一起玩,他們在陰冥路碰見了溫青和雲茜,自然而然以為她們是任務安排的生路。
但是,選擇她們才是選擇了死局,溫青和雲茜正陷入向神祈願復活又死亡的怪圈中,他們硬生生參與了進來。
這是任務的陷阱……他們一開始就落入了其中,又因為他們誤會第一天的遊戲雖有危險,但鬼魂被雲茜吸引住。在第一天平安度過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回歸到第一天的想法。
簡直就像是……莫比烏斯環一般,一旦掉入其中,無論怎麼選擇,最後都會到達同樣的終點。
他將這句話說出口,陸言禮補充道:「你以為只是莫比烏斯環嗎?那位……」他終究還是沒有把它的名字說出口,而是用了個含混不清的代指,「他還能隨心所欲地將我們所有的選擇的結果重合,將所有時空的我們放在一起。」
所以,他們許願的次數越多,得到重來的機會越多,創造出的「另一個世界」也會越多。看似得到了無數次機會,然而一旦通過電梯遊戲進入異世界,他們就會迷失,找不到出路,必死無疑。
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要許願!不要重來!
「好,我記下了。」楚休點頭,希望能從根本上破局,他想了想,又問:「你呢?」
陸言禮看向窗外:「我說了,不用你管。」
「既然已經確定,我們分開行動。」楚休不是廢話多的人,立刻做出決定。
再度睜開眼,楚休發現自己正坐在車上,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公路,以及越來越荒涼的景象。
他又一次回來了……楚休定定神,心中有些慶幸。
幸好,他得到了一條重要線索。如果他們沒有把事情往溫青身上想,可能永遠也走不出那個怪圈。
事實上,只要一直讓溫青和雲茜活著,或者不和她們見面,這個任務也不會達到現在的地獄模式。
「等一下,我們就在這裡找兩個人吧。」他突然出聲,令車內其他三人都吃了一驚。
「楚哥,你確定要在這裡嗎?」
「找吧。」他沒有解釋。其他三人只好跟著擦亮眼睛,試圖找幾個靠譜的人選。
過了不一會兒,車輛繼續啟動,后座上已經躺了兩個昏迷的人。當車輛駛入陰冥路時,前方出現了兩個眼熟的年輕女孩。
這一回,他們和溫青、雲茜擦肩而過,晚上的招鬼術遊戲,受到影響的是葉盛科。
而後,在楚休的堅決下,他們換了另一家酒店。遠離了「神」的因素,接下去的幾個遊戲並沒有那麼難。
正是因為溫青認為他們殺害了雲茜,所以溫青才會一直跟著他們,電梯裡也不例外。沒有了雲茜和溫青的干擾,他們可以一直等在電梯裡,平安度過電梯遊戲。
楚休離開後,陸言禮聽到了自己的許願聲音。
「全知全能的神,請讓我……讓我活下去。」
他僅僅許了這麼一個願望而已。
市中心,某家酒店。
楚休等在門外。
他已經蹲點了很久,終於看見自己的目標,眼睛一亮,跟上去走了一段距離後,沖他打招呼。
「這位先生,有沒有興趣玩個遊戲?」
陸言禮身體一僵。
任誰被槍口對準都會是這個反應,他回憶了一下停車場內的監控布置,確定這個死角應該不容易被看到後,他問:「什麼遊戲?」
「放心好了,不會死人,只要你乖乖配合,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是,是嗎?」
話音剛落,楚休突然猛的察覺到不對勁,他還沒反應過來,抵在對方腰間的槍已經被扣住手腕丟了出去,緊接著,腦袋上挨了重重的一下,整個人被摔落在地。
陸言禮扣住他的脖子,指間緩緩收緊:「我不是說過嗎?你們自己找死,別再來煩我。」
因為向那個所謂的全知神許願,他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楚休驚愕:「你還記得?」
「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怎樣?」陸言禮又給他來了一個肘擊,才站起身,一臉冷漠,「想找死別拉上我。」
「等等!有話好說。」楚休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我這些天也在調查你,你是不是已經加入了那個什麼全知神教?」
陸言禮沒有回答,默認了。
「我對這個宗教很了解,只要你一起參與,我就給你提供消息,怎麼樣?」他不相信這個男人加入全知神教是因為信仰,一定是有別的目的。
陸言禮輕嗤:「你把人當傻子糊弄不成?最開始你連全知神是什麼都不知道,到今天卻說很了解?」
「我有渠道可以了解,過大概……兩個,兩個月或者三個月,我就把資料給你。」
陸言禮心中有數,他說的兩到三個月,估計就是他自己做任務的頻率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思考,沉思了很久,才點頭答應下來。
一路上,楚休向他說明這些天的情況。
葉盛科當天玩遊戲時沒什麼大事,但第二天大家去叫他,才發現他已經死在了床上,渾身血肉模糊,脖子上還留下了有深紫色勒痕。
「所以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了,我不得不再找一個。」楚休解釋道。
「嗯,你們又打算玩什麼?」陸言禮問。
聽到這個問題,楚休難得覺得有點不好開口。
「午夜十二點,陰冥路十字路口,擺上一碗米飯,將三炷香點燃插在米飯上,燃盡後將香灰拌上米飯吃下去。」
陸言禮:「……」
楚休:「你已經答應了。」這個遊戲實在是不好找人,換成普通路人要是吃吐了說不定又會召出什麼詭異事件,想來想去還是熟人好些。
陸言禮:「沒關係。」他側頭看向玻璃窗外,突然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香灰不算什麼……骨灰我都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