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番外:和平世界的雞飛狗跳(下)

  待在精神病院裡,整個人感覺精神多了。

  這是陸言禮的第一感受。

  他站在窗邊,拉開窗簾,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注視窗外,似乎是在欣賞風景。

  手腕、胸口……隱隱作痛,為了證實自己有病,他提前在自己身上留下傷口,並在看病時「不經意」地表露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到來很讓人懷疑,但他已經做出承諾,一個月回家,只好加快速度。

  監控里,新來的病人站在窗邊,看了一上午,不知道窗外那片小樹林有什麼好看的。

  吃過飯後午睡,下午陸言禮又站在窗口看一個下午,直到晚飯。期間他不和任何人交流,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遠處。

  晚上,護士帶他去吃飯,醫生詢問他在做什麼,陸言禮陰沉沉的眼睛打量對方,眼底壓抑住瘋狂笑意,他說:「我在看一個人。」

  「人?能和我說說嗎?是什麼人?」

  陸言禮指著窗外:「有個人一直掛在樹上晃來晃去。

  「他在看著我。」

  指尖指向天花板,「你看,他在上面。」

  他的臉色很蒼白,像是長年不見日光的不健康的膚色,他很瘦,瘦到病號服穿在身上似乎還能再塞下一個人。此刻,男人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人說出這番話,還真有點瘮人。

  醫生:「……」

  第二天,陸言禮又被拉去做檢查。

  「我沒有病,真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只是你們看不見。」陸言禮直直地注視著給他抽血的護士。

  針扎進瘦到青筋凸起的皮肉里,抽出血液,護士哄他:「是是是,我們確實看不見,你能看見。」說著,一管血抽完,輕巧抽出針,棉簽按住針眼。

  醫生、護士的態度都很好,並沒有虐待病人的情況。

  至於假藥……

  真吃藥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況且因為沒有檢查出結果,醫生並沒有給他開藥。

  陸言禮沒有那麼多時間玩潛伏那套,他盯上了自己的對房鄰居,打算偷她的藥。

  對面住著一個老太太,私下聽八卦,她的兒女似乎都和她關係不好,加上老伴兒走後,老太太整個人神神叨叨的,便住進了精神病院。

  如果醫院真的想以次充好,對這類人下手是最方便的。

  反正他現在是個精神病人,做什麼都很正常。

  陸言禮繼續站在窗戶邊整整一個白天,晚上,護士查房後關燈,他搬來小凳子,繼續坐在門邊,睜著一雙眼睛盯著黑漆漆的長長走廊。

  值班護士查房很規律,掐著時間,篤篤腳步聲準時到來,手電筒燈光照在陸言禮身上。

  「你怎麼不睡覺呀?」

  陸言禮看看她,頭撇一邊,不說話。他入院以來還沒有出現打人現象,護士輕聲哄他進房間去。

  進房門後,陸言禮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著護士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睜開眼睛,重新坐起來,繼續搬凳子坐在走廊中間,直到下一輪護士查房,被嚇了一跳。

  「為什麼又起來了?」

  陸言禮沒說話,蒼白的皮膚在黑暗中些微手電筒餘光照耀中反光,他看了一眼護士,搬起小板凳回房間,當著護士的面躺下。

  「要是再不好好睡覺,就要把手拴起來了,知道嗎?」護士和他說。

  陸言禮:……

  一個精神病人需要在乎那麼多嗎?他繼續這麼做。

  造成的後果就是第二天不想起床,堅強地搬著小板凳坐在各個地方看人,然後吃飯、檢查、接受詢問……

  晚上繼續向老太太房間方向挪動。

  他需要偷到藥物,但護士們對於病人吃藥看得很嚴,都是盯著他們吃下去才離開,平常房間裡也絕不會有藥物,想下手,只能在病人吃藥時。

  陸言禮裝了幾天精神病人,終於,某天吃藥時間,他端個小板凳四處晃悠,晃到了對面房間,護士正把藥片和水要給老太太餵下,他衝出去一把搶走吃了。

  「哎哎哎,這不是你的藥,你不能吃!」護士急得不行,要讓他吐出來,可是陸言禮已經吃下去了,吃完後,沒事人一樣跑到了其他病房,繼續盯著別人吃藥。

  他跑了好幾圈後才回到房間,將剛剛假借吃藥實則藏起來的藥物分別掰半片,自己吞下一半,另一半重新藏好。沒多久,護士果然來抓他去洗胃。

  洗胃不是什麼好體驗,尤其是連著好幾天,本就瘦削的病人更瘦了,跟個骷髏架子似的。

  沒有用,新來的病人似乎喜歡上了和別人搶藥吃,他似乎很執著地認定自己有病,要吃藥,醫生不給他開藥,他就去搶別人的。如此過了小半個月,藏起來的藥片足夠多後,和他搭檔的夥伴如約來接他,提出要轉院。

  這一天,出乎意料的,對面病房老太太家人也來了,其中有個扎兩個羊角辮的紅裙子小女孩,看樣子是她的孫女,牽著父母的手,好奇地打量四周。

  「你也生病了嗎?」小女孩問陸言禮。

  男人沒說話。

  小女孩認識字,念出了年輕男人胸前的銘牌:「陸、言、禮,禮貌的禮。」她笑了起來,聲音清脆,指指自己,「我是麗麗,你是禮禮。」

  「行了,不要亂說話。」父母很顯然不希望她和病人多打交道,把她拉走。陸言禮同樣和搭檔往外走,臨走前,小女孩和他揮揮手:「拜拜。」

  「怎麼樣?有發現沒?」搭檔問他。

  「這些送去檢測再說。」

  陸言禮靠在后座,連續不斷的洗胃經歷,加上這些天藥物多少產生了一些影響,他有些難受,不想說話。

  「你也檢查下身體吧,等會兒剛好一起體檢。」

  「我先回家吧。」

  「哎哎哎你又不要命了?你這……」

  「沒事兒,我先回家。」

  搭檔拗不過他,把人送到機場,陸言禮買了最近一趟航班,輾轉好幾趟,將偽裝逐一卸去,確定沒有人跟蹤自己後,當晚便回到了家。

  不巧的是,他爸也在。

  更不巧的是,家裡還有客人。

  一進屋,滿客廳都是人,小狗豆崽窩在沙發上,享受所有人的愛撫。

  「哎呀,小陸回來了。」

  「虎父無犬子啊,聽說小陸在藝術方面……」

  「最近的畫展……」

  安星宇也在,和他爸一起過來的,陸言禮沒回來前,全廳的大人們似乎都瞄準了這位高中生,開始討論教育高考一類話題。待陸言禮一開門,立刻幫他分走了一大半火力。

  兩人一對視,心有戚戚然,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同病相憐的味道。

  陸言禮面無表情拉著安星宇上樓,豆崽汪一聲跟上,兩人一狗進房間鎖門,一氣呵成。

  「好久不見了,陸哥。」安星宇主動打招呼,「這是你的新畫嗎?」他指向房間裡的畫架。

  「對。」

  楚閒想出新書,央他畫封面和主角人設,這還是他出發頭天晚上畫的,留了個打底。陸言禮見安星宇眼睛都亮了,主動問:「想看?」

  安星宇,瘋狂點頭。

  陸言禮掀開畫布。

  一個男人背對著站在地鐵內,衣服外套上繡著鮮艷的格桑花。玻璃窗里,他的影子卻是一具駭人的骷髏!

  「真好……」安星宇的眼睛更亮了,「可惜我不會畫畫。」

  陸言禮想說他可以學,眼皮一跳,想起他父母的控制欲,這句話又憋了回去。

  「我去廚房,你隨意。」

  陸言禮也會做飯,人多時他便自覺去廚房幫忙。晚飯時,人終於來齊。

  來的人不少,大多數陸言禮都見過,唯有幾個眼生的年輕人。聽說這回是因為破了個盜墓的大案子,所以打算聚聚。

  其中一對看上去很斯文的兄弟,哥哥於懷堯是干考古的,帶弟弟於桓下工地,他們發現了盜墓賊的痕跡,守在墓里幾天,協助警方抓住了盜墓團伙。

  林初和余銜光也在,前者正在廚房幫忙,她做了小蛋糕,隨手塞給陸言禮一個。

  「你爸其實挺擔心你的。」她小聲說。

  陸言禮說:「我知道。」他剛進門父親的眼神就跟過來了,想說話又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那你想當警察嗎?現在考也可以。」只不過需要去別的地方考才行,陸局長一直覺得他兒子是干臥底的好苗子,又不捨得讓他真去。

  陸言禮笑出聲,搖搖頭:「我沒那麼守規矩,而且,能自在地畫畫挺好的。」

  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也挺好,很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餐桌上,果然又討論起這個話題,原本總愛訓斥兒子一番並做出人生指示的陸言禮父親,這回一反常態沒有說話,眾人閒聊幾句,無人在意,笑著談起其他事。

  「你真的想好了?」飯後,陸父收拾桌子,兒子在一旁幫忙時,他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陸言禮明白他的意思,抬頭直視對方:「想好了。」

  「行,畢竟是你自己的人生。」陸父說完後,又悶頭收拾,碗筷端進廚房前,他最後說了句,「有空多回家看看你媽,她很想你。」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