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內,火光沖天。
炸彈無法對鬼魂造成傷害,宿舍樓完全坍塌,石塊四濺,道路搖晃,反而讓陸言禮逃跑的速度慢了些。
「那個爆炸案的兇手又來了!」金富貴抹把臉,擦去灰土,「這傢伙有完沒完?他造了多少孽了?」
陸言禮:「別說了,快走吧。校門口在哪?」
金富貴茫然:「晚上出不去的。」
另一頭,戴上兜帽和口罩的男人再次引爆炸彈。
「我不太明白,他的訴求是什麼?他就是想殺人嗎?」根據新聞報導,姜御在地圖上又插上一面小旗子。
這代表爆炸案兇手又炸毀了一個地方。
除了居民樓以外,就是學校。不過,學校旁原本用於舉辦文化祭的場地並沒有遭到破壞。
「不對,你們發現沒有。」西門遠沉吟片刻,「最近爆炸案發生的頻率低了不少,範圍也沒有那麼密集了。」
「會不會是因為炸彈快用完了?」狄英說。
西門遠:「不排除這個可能。」
姜御搖搖頭:「他使用的都是自製炸彈,就算短時間用完,以他的能力,再製作一批並不難。更何況,他製造爆炸的地方大多都是居民樓,這些地方甚至不需要炸彈,一罐瓦斯、一個老化家具,甚至一根破皮的電線,都可以導致爆炸。」
「只能說,他出於某種原因,主動降低了爆炸的頻率。」
話音剛落,任務者們便察覺到他們居住的樓房晃了晃。
碎石塵土嘩啦啦往下落。
「糟糕!快跑!」
姜御怎麼也沒想到,那人竟然沖他們下手了。
為此,他之前的推論又要推翻。
陸言禮是故意的。
他和未來的自己碰面以後,對方警告自己文化祭必須參加。所以,他把爆炸的頻率放緩了。
這樣一來,等月底時,能參與文化祭的成員將大幅度減少。他會更安全一些。
更何況,他眼睛裡的紅色身影還在。
陸言禮忽然嘆了口氣。
果然,自己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未來的他明確提過這個問題後,他就知道,能替此時的他解決藏在眼睛裡的厲鬼的人,只有他自己。
不能讓未來的他被鬼注視到,否則對方會死;也不能讓此刻的自己無法休息。所以,能犧牲的人,可不就是剩他一個了麼?
他從樓頂往底下望去,那批人驚叫著往外逃,事發緊急,大家都只能帶上重要物品。其中一個人手上,帶著那本圖冊。
那個人是——姜御。
陸言禮飛快往樓下跑,期間,不斷往樓下拋出小型炸彈以迫使他們散開。
火光沖天,照亮半邊夜幕。不一會兒,警笛聲響起。
警察來了。
不過幾天,鎮上的警局和醫院都被他一個人折騰的夠嗆。若論此刻誰是警察最討厭的人,他必然排行第一。
陸言禮沒有逃跑,他飛快下樓後,躲在陰暗處悄悄跟著姜御。
「誰?」
一片混亂間,姜御和其他人走散了。他往大路上跑,很快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
剛想回頭,腦後一痛,姜御被砸暈在地。
過了很久,姜御才緩緩睜開眼。
一睜開眼,他便驚了一下,身側街道已經完全變成了廢墟。而他正躺在廢墟中,周邊堆了不少沾上血的殘肢,腐爛焦糊的熏臭味直往鼻腔里鑽。
等等!那本圖冊不見了!
「姜哥!你在這兒啊!」遠處,幾個任務者跑來,「現在爆炸總算停了,警察還是沒找到人。」
姜御說:「我知道了。」
現在,他哪還能不明白,這都是那個爆炸案兇手乾的,他就是為了拿走圖冊。
算上學校與他們居住地發生的爆炸案的時間差,姜御推斷,那人應該是先去了學校,發現姜白身上沒有,才折返回來動手。
該死的……
姜御抿緊唇,暗下決心:一定,一定要把這個人抓住。
「我們先回去吧。」姜御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他的後腦還在流血,跟來的邱致問:「你要不要先包紮一下?」
姜御搖搖頭:「先回去,我們必須再商量些事情。」
導遊免費給他們住的房子被炸了,因為事發突然,不少人身上帶的現金也留在了現場,早就化為灰燼。這樣一來,他們的衣食住行一時間都成了大問題。
重新聚在一起的任務者們不得不先考慮生活問題。
好在這個鎮上發生的死亡事故太多,不少崗位空缺。他們可以先做著別的工作,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融入進小鎮生活。
「完蛋了完蛋了,現在怎麼辦?」金富貴不斷念念叨叨,「他們都變成鬼了,晚上的學校出不去啊。」
「出不去,我們就先去別的地方躲躲。」陸言禮道。
「還好你在,哎,姜先生,實話實說,這回是我們拖累你了。」金富貴邊跑邊說,「我剛才該阻止他的,那臭小子……」
「你不用謝我。」陸言禮閃身躲過一塊憑空飛來的小石塊,「校長還和你說過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我們要不要去教學樓躲一下?」
「最好不要,能在空地就在空地。按照你的說法,天亮以後就安全了。在樓房這類地方非常容易被包圍,如果被逼上高層,更不容易逃脫。」
「可是……」金富貴回頭看了一眼,嚇得他跑得更快,「它們快追上來了!」
身後,一群少年少女慢慢往前走。
明明邁步的頻率不快,可二者之間的差距就是在不斷縮短。
「你,你等等我啊,你別丟下我。」金富貴眼看前方的背影速度快了些,更慌了,「我跟你說,要是……要是唱不了戲,大家都得死。」
「什麼意思?」前方的背影果然慢了些,伸手拽住他,拼命往前跑。
「你知道鎮上的人為什麼請我來唱戲嗎?」金富貴大口大口喘氣,不忘解釋,「因為,天子祭,就是能讓人復生的歌,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怕死。」
「復活?」陸言禮輕嗤。
「你別不信,你看他們,不是活蹦亂跳的嗎?」
「變成這樣,還不如直接死了比較乾脆。」
「也不用這樣講嘛。我之所以來,也是為了找這歌的源頭的。」金富貴嘆氣,「這兩支曲子不全,所以我才不敢唱,等這兩支曲子補齊了,聽說就能根據曲子找著神的墓地,那裡有真正的長生不死的方法。」
「你就這樣把秘密告訴我了嗎?」
「這不是……戲班子裡的人都沒了嗎?我還得再招。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來?」
「沒有。」
說話間,身後的少年們距離更近,已經能感受到它們身上冰冷腐朽的氣息。
怎麼辦?
怎麼辦?!
陸言禮當然可以丟下金富貴離開,他只需要跑得比金富貴快就行了。但是……對方身上有自己需要的秘密,他不能放任對方死去。
金富貴也在害怕。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剛才他就要被已經變成厲鬼的金燦燦抓住了。
他不想死!他為什麼要拼命尋找兩隻曲子,不就是為了活下去嗎?
「其實,也不是沒有活路。」金富貴決定賭一把,「剛才,元寶他唱的,是天子祭。」
「他沒有唱完。」金富貴的肺都要燒起來了,邊跑邊說,「還有,八祀歌。雖然我也不知道八祀歌唱了有什麼用,但是,據說這倆得一起唱。」
「你沒有試驗過?」
「沒有。」金富貴苦笑,「這也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試過,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已經,已經去世了……」
「那你試試吧。」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
聞言,金富貴更努力地平復呼吸,他深深吸口氣,有點艱難地唱起一支陸言禮無比耳熟的曲子。
身後,追著的少年們目光逐漸呆滯,步伐也緩慢下來。
「真的有用!」金富貴驚喜。
他剛一停下歌唱,少年少女們眼睛又逐漸泛白,嚇得金富貴不得不繼續唱。
唯有陸言禮看的真切。
在他唱歌時,金燦燦身上逐漸泛起綠熒熒的光,而當他停下後,那點光芒又不見了。
看上去,這首歌並不是單純抑制它們異化,而是……把它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金富貴作為普通人都在唱歌,他便沒有躲,而是在一旁認真聽著,希望能把這首歌記下來。
聽著聽著,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鎮另一端,拿到圖冊的陸言禮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他原本的時間線中,他同樣碰見了這群任務者,並且以化名保密住自己的身份。但他並沒有住進學校,也沒有經歷過眼睛裡藏著厲鬼,而是正常地任務者們一起經歷文化祭。
而後,他在文化祭上瀕死,許願回到了過去。
現在,過去的他進入了學校,結識了戲班子的人,鎮上的人因為自己提前損傷大半。
按理來說,他應該放心的,可是為什麼,現在心裡隱約有些不安?
金富貴還在唱。
眼前幾人發生了變化。
原本他們的樣貌都恢復成生前正常模樣,隨著金富貴的歌唱,金燦燦臉上的皮膚一點點掉落,綠熒熒菌體重新長出。
霍剛臉上逐漸有了神采,慢慢的,蹲在地面大哭起來。
黃鸝的脖子一點點拉長,上面有清晰的繩印,他倒在地面。
其他幾位同樣如此,一點點恢復到了自己臨死前的模樣。
金富貴不敢停,他只能不斷地唱,長時間奔跑讓他嗓子眼發乾,現在喉嚨疼得不行,可他不能停。
天亮前,都不能停。
現在距離天亮,只有不到三個小時了。
陸言禮忍住心頭煩悶,他的情緒開始變得很不正常,他知道,這首歌的確唱不得,本就不是給活人聽的。
他離金富貴坐遠了些,默默注視天邊。
忽然間,他頓住了。
漆黑大路盡頭,走來一道紅色身影。
那道身影一出現,就給他以強烈危機感。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跳的很快。
「快!我們走!」
他幾乎想也沒想,拉上金富貴就逃。
不會錯的,這就是曾經藏在他眼睛裡的那個厲鬼,現在,它出來了。
它為什麼來找自己?是因為他們曾經是同一個人,還是因為這歌聲?
陸言禮不得而知,只能不斷奔跑。
金富貴:「哎哎哎這歌沒唱完呢小心他們……」他扭過頭去看,被甩在身後的那些東西早就恢復了原樣,灘在地上沒有動靜。
這下,他也不說什麼了,繼續逃跑。
小鎮入口處,陸言禮坐在小木屋內。
屋裡的血跡早就被清理乾淨,但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他還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他面前放著一本圖冊,只不過這本圖冊是他剛剛動手畫出來的,如果有人拿去和另一本被奪走的對照,會發現,兩本圖冊的內容基本一模一樣。
現在化名成姜白的他手中的圖冊被姜御這群人奪走了,另一個自己正追著任務者們跑,他不能輕易跑到任務者們面前去,以免那個厲鬼找到自己。
所以,他該怎樣把這本圖冊交到現在時間線上的自己手中呢?
陸言禮有些犯難。
在他不知道的另一個世界
「新任務,在半小時內進入一個叫靈媒小鎮的地方,在小鎮中度過文化祭。謹記,必須隱瞞身份,隱瞞任務,以原住民身份融入進小鎮,不得對任何人透露。無論是對己方還是對鎮民,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小鎮中已有一些任務者存在,同樣不能對他們暴露身份。文化祭結束後,方可回到自己的世界。
進入方式,心中默念三遍小鎮名稱即可進入。」
「奇怪,這個任務是怎麼回事?很奇怪啊,從來沒有過半小時內必須去的任務。」一個年輕女孩複述著心音,喃喃自語,「我要不要在網站上發布一下?」
「不不不,不行,任務好像說了必須要對所有人隱瞞,要是我發布出去,算違規吧?」
「這樣一來……」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閉上眼睛,默念小鎮名稱。
全國各地,不少人閉上眼睛,開始默念。
現世中,大海的某個角落,一處荒島上,虛空中慢慢浮現出建築物群的影子,看上去是一座小鎮。
一座被群山環繞住的小鎮。
只不過,那建築群的影子太過淺淡,朦朦朧朧的,稍不注意,還以為是錯覺。
不過,荒島上,也沒有人會發現就是了。
很快,虛空的小鎮影子外冒出不少人影,這些人影彼此之間看也沒看一眼,飛速四散開。
「天快亮了。」陸言禮抬頭往天邊望去。
一絲魚肚白浮現。
正如金富貴所說,夜間無法逃離這所學校。昨晚他們跑了很久很久,卻也沒有看見校門口的影子,只在校園內不斷打轉。而現在,天邊不過浮現出一絲光亮,他們轉頭就看見了學校的大門。
「走吧。」陸言禮催促道。
金富貴抹把臉:「行,你等等我。」
經過長途奔跑和唱歌,金富貴的嗓子幾乎廢了。他閉上嘴,努力分泌出一點唾沫潤嗓子。
等會兒出去以後,我非喝個七八瓶水不可。他心想。
這一回反而無比順利。兩人邁出了學校大門,無意間回過頭,陸言禮背上驚出一身冷汗。
一身紅衣的他,站在校門口,死死地瞪著自己。
而後,那個紅色的身影化為一道青煙,消失了。
它去找誰了?
陸言禮不能多想。
兩人逃離後,金富貴找了家最近的小店,一口氣喝完了三瓶水。和他差不多,陸言禮同樣疲倦勞累,他頭腦卻依舊清醒。
「你說過,必須唱完戲,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陸言禮問金富貴,「現在你戲班子沒了,去哪裡找人?」
後者還在發愣,一夜間兒女都離自己而去,他還有些沒醒過神,覺得一切都是玩笑,是做夢。姜白的話一瞬間把他拉回了現實。
張張口,他想說話,卻發現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怎麼了?」陸言禮追問。
金富貴又嘗試開口。
不是錯覺,他的喉嚨火辣辣一片刺痛,只能發出氣音。嘗試幾次無果,金富貴焦急地用手比劃。
「你……你不能說話了?」
金富貴連連點頭。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焦急地又返回去和小店裡老闆買了紙筆,再跑回來寫字給他看。
[現在戲班子的人全沒了,我也說不出話來,聽過天子祭的人,只有你了。]
[你能唱嗎?]
見姜白不說話,金富貴圓胖臉上一瞬間滿是恐慌,他懇切地望著姜白,不斷伸手比劃,又作勢要跪下去懇求。
[求求你了,你聽了那麼久,肯定能記住對不對?]
[這個戲必須唱,要不然鎮子裡的人不會放過我們的。說句難聽話他們就是知道文化祭上,死人能復活,才這麼肆無忌憚的。]
[你不肯唱的話,那我去找人,你教他們唱,好不好?不用你親自去。]
陸言禮看著金富貴不斷寫下的一串哀求話語,點點頭:「可以。我記下了。」
他的記性很好,無論是之前的蘭之玉,還是後來金元寶、金富貴唱的歌,他都記下來了。
金富貴瞬間鬆口氣。
「奇怪,鎮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生面孔?」
一夜過後,任務者們本打算再去找住處,可導遊早就不見了,不少居民區都被炸成了廢墟,醫院早就擠不下,徵用了一些空房做病房。
所以,他們現在暫時無處可去,本可以去找個短期工作,卻發現突然多了許多競爭者?
這些人看上去既像任務者,又不像,無論怎麼試探,都試探不出來,似乎他們本就是當地人似的。
越來越複雜了。
鎮上的人不太歡迎第一批任務者,對第二批卻很樂意接受,這批人本就要融入進小鎮,因此對原住民非常上心,很快就在鎮上站穩腳跟。
第二批任務者倒是對彼此之間身份心知肚明,但他們誰也不會拆穿,只互相裝作不知道,甚至開始打聽第一批任務者的任務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