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盒子

  阿財在家看動畫片。閱讀М她忽然收到一條簡訊。

  來自「江淮」:

  「晚上吃什麼,幫你捎。我去同學家,晚幾個小時回來,你在家好好寫作業,別亂出門亂碰電線去廚房動刀。」

  阿財換了個台看動畫片,置若罔聞。

  今晚江淮不在家,她可以多看幾個小時的動畫片了。

  兩分鐘後,阿財想起重點,掏回手機,摁出幾個字:「不餓,學習,勿擾。」

  江淮「嘖」了聲,皺起眉來。

  薄漸問:「在叮囑妹妹麼?」

  「沒有。」江淮矢口否認:「讓她一個人在家自生自滅吧。」

  還學習,勿擾,就阿財那個德性,他不回去,指不定今天晚上在家看到幾點鐘的動畫片。但阿財餓了會點外賣,號上有錢,這確實不用他操心。

  薄漸笑起來,側頭看著江淮:「江星星一直是你一個人照顧麼?」

  江淮靜了會兒。他收回手機,半晌回:「算是吧。」

  「累麼?」

  江淮記得他沒和薄漸仔細說過他家的事,但薄漸都來他家好幾回了,早猜出什麼來了也正常。他斂下眼:「還行……我和江星星沒血緣關係,她到我家的時候就兩三歲了,她記事,所以她也不大願意來煩我。」

  所以第一回發現每天鹹魚在家,四大皆空的阿財,居然疑似變成追星小學生,管他來要薄漸的照片,還天天在家給薄漸畫畫……江淮感覺如同日了狗。

  薄漸是哪來的小白臉??

  阿財都沒要過他照片,給他畫畫!

  但後來阿財好像就是欠了薄主席一盒巧克力,這盒巧克力還上了以後,阿財對薄主席的熱衷度就大幅下降……江淮甚感安慰。

  薄漸沒說話,悄悄握了握江淮的手。

  江淮瞥過去:「你爸媽今天在家嗎?」

  「暫時不在。」

  「……暫時不在,」江淮問,「是到底在不在?」

  薄漸沉思片刻,答:「現在五點多鐘,不會在家,但再晚幾個小時,就說不準了。」

  「哦。」江淮莫名有些不大自在,前面是司機,所以他放低了聲音,「我很快就走,不會在你家呆太長時間。」

  薄漸輕挑起眉:「很快就走?」

  「不做多餘的事,」江淮面無表情道,「就很快。」

  「那什麼叫多餘的事?」薄漸問。

  江淮:「……」

  裝?裝不明白?

  薄漸稍頓,眼睃過來:「和你聊高考報志願的事,也算多餘的事麼?」

  「……」

  他從牙關縫擠出倆字:「不算。」

  「哦,那就好。」薄漸頷首,「不過要是聊到很晚,你也可以在我家住。我不介意你和我睡一張床。」

  江淮失去表情,抽回手來:「不會,不用,我介意。」

  這不是江淮第一回來薄漸家了。

  準確的算,應該是第三四回。

  但這是江淮第一次在薄漸家吃飯。除了有次薄主席誆他他媽回來了,逼江淮跳了窗,江淮和薄漸他爸打過一次照面,其餘每回江淮來,都沒見過薄漸父母。

  薄漸他爸的名字江淮聽說過,國內優秀企業家,經常上江淮不會看不會買不關注的財經類報刊。

  保姆端了湯菜上桌,只兩個男孩子吃。

  薄漸沒提過,江淮以前來就沒多注意。元旦會前,薄漸提過一次他學過的特長……江淮這才注意到,薄漸家一樓確實有架鋼琴,角落書櫃邊擺著西洋棋棋桌。

  元旦會,薄漸確實搞了架古琴過來彈。

  樂器特長,江淮真屁都不懂,好不好看不出來,難不難也看不出來,只看得出來薄漸彈得挺流暢。

  保姆給他拿了瓶奶,江淮叼著吸管問:「你琴呢?」

  薄漸抬眼:「古琴?」

  「嗯。」

  「收到倉庫去了。」薄漸說。

  江淮靜了會兒:「你花錢新買架琴,練一天就扔倉庫去了?」這就是有錢人?

  薄漸輕笑道:「不然呢?天天回家練?」

  江淮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一句「破費了」?

  「沒事。」薄漸輕描淡寫道:「收到倉庫的樂器多了,不差這一架琴。」

  「……」

  合著樂器在薄大少爺這兒,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江淮問:「您這是扔了多少樂器?都挺貴的,您不要給我?」

  薄漸指尖點在餐桌上,居然還真給江淮數了數:「有兩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根薩克斯管,還有一些長笛豎笛,小件的就記不太清了……你要我就都送你?」

  江淮:「……」

  江淮:「您準備在您家倉庫開一家交響樂團?」

  「不是。」薄漸低著眼,笑起來,「這些都是我學過的。一開始讓我學小提琴,我不樂意學,就又換中提琴,中提琴也不樂意學,就再換大提琴,換薩克斯管,換長笛,換鋼琴……我最後挑了個鋼琴,剩下的就都收倉庫去了。是挺浪費。」

  他看過來,輕聲說:「不和你說過麼,我小時候特別聽話。」

  江淮皺起眉來,半晌,他問:「你家裡人逼你學的?」

  「不算。」薄漸神情倦懶下來,「精英期望吧。不光是別人的期望,也是自己的期望。」

  不要做沒有用的事。

  好像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是慢慢長大,慢慢發現,去做沒有用的事,就會離最理想,所有人期望的人生軌跡愈來愈遠。

  做沒有用的事是在浪費時間。

  江淮慢慢蹙緊眉。薄漸沒和他提過……但稍微有點腦子都能猜得出來,薄漸學過的可不單單是一樣樂器。

  沒有任何一種能力是能夠完完全全憑空得來的。

  演講,寫字,樂器,領導,考成績,組織集體……甚至最基本的身體素質。

  「累嗎?」江淮問。

  薄漸笑了。同樣一個問題,剛剛在車上,他也問過江淮。

  「小時候會覺得累。」他低笑道:「久了就習慣了。」

  他講玩笑話似的,和江淮說:「我記得我小學六年級,家教老師給我帶了一本《資本論》讓我看。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但那本書我看了一年,也沒看懂。」

  江淮:「……」

  他小學六年級,在大馬路上跑街。

  「高考報志願,」薄漸低眼道,「對我來說沒什麼好講的。走國內高考,國內大學我基本都能去。所以大學去哪兒的問題,原本應該是我先問你的。」

  江淮靠到椅背上,慢慢喝了半瓶牛奶:「如果沒分手……我爭取和你在一個城市。」

  在認真學習前,江淮從來沒有想過考大學這件事。

  以他原本那個分數,再努努力,差不多能夠得上一所三本。

  他沒關心過他要去哪所三本。如果等他高中畢業,江儷還沒有回國,那他就就近在B市找一所三本念。

  薄漸沒有說話。

  江淮把牛奶瓶喝到見底,突然後知後覺發現薄漸一直在盯他。他後背發麻:「你有事?」

  「江淮,」薄漸唇角微彎,露出一個虛情假意的笑,「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如果你再亂提分手這種事,要有什麼後果麼?」

  「……」

  江淮靜了。

  餐桌上的菜還一筷子沒動過。薄漸起身:「走吧。」

  江淮沒動。

  他垂眼看過來:「要我抱你走麼?」

  江淮椅子猛地後拉,椅子腿摩擦過地毯,沒有發出聲響。他喉結滾了幾下:「去哪?」

  「我房間。」薄漸沿他下頜角輕輕摩挲下來,「到時間了,給你做個臨時標記。」

  「咔噠」。

  薄漸房門被關上。

  江淮手心滲出層汗。

  薄漸脫了校服外套,抻平,掛到衣架上。他側頭,向江淮伸手:「要脫外套麼?」

  江淮盯著他,沒說話。

  薄漸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低下眼,認認真真地幫江淮把衝鋒衣拉鏈拉了下來。

  江淮覺得腦子愈來愈熱。他忽然按住薄漸的手:「東西呢?」

  「嗯?」薄漸抬眼。

  江淮嗓子整個都發乾,他乾巴巴地說:「兔尾巴。」接著,他又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我說話算數。」

  薄漸輕笑了聲:「說話算數?」

  江淮「嗯」。

  薄漸手上動作沒停,把衝鋒衣外套從江淮身上剝了下來,也抻整齊,疊掛到一邊。他順便從壁掛柜上取了個純黑色盒子下來,盒子小小的,兩個巴掌大,扁長,質感很好,刻印著燙金字母。

  他拿著盒子,卻也半晌沒說話,好久,他輕聲問:「你先看看?」

  江淮沒抬頭,接過來:「我去洗澡,自己換。」

  「要我幫你麼?」薄漸問。

  「不用。」

  薄漸手心也沁出一層薄汗。他眼皮微斂:「那你……別沒有耐心,慢慢來,不然會傷著的。」

  江淮覺得腦子更熱了,沒說話,轉頭去了盥洗室。

  盥洗室燈白,微泛冷。在地板上照出一條斜斜長長的影子來。

  到冬天,江淮衣服穿得也不多,還是一條單校褲。脫了校褲,就還剩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毛衣稍長一些,剛好遮過腰線。

  他調了水流,溫水細細地涓成幾股,從地板上淌過去。

  江淮手有點抖。

  盒子裡的不是元旦會上的那樣的兔耳朵發箍,是兩個做工更精緻的兔耳夾,顯得冷感,皮質的鈴鐺頸圈……如果是元旦會上的準備道具,還有點二次元賣萌的意思,這一套就完全不剩了。

  金屬沉甸甸的,冰冰涼涼。江淮攥了好半天,用體溫暖過一些來。

  薄漸在門外等。

  他沒去推門,也沒去敲門,只是靠在沙發里心不在焉地隨手翻書。

  忽然盥洗室從內敲了兩聲門。

  薄漸抬眼。

  江淮隔過一層門,模糊不清的聲音:「可以……幫個忙嗎?」

  薄漸手微頓。

  盥洗室門從外被扭開了。

  江淮赤腳站在地上,他別過頭,低聲說:「好像沒塞好……感覺很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

  我盡力了。

  這兩天可能一天補一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