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保護

  校籃球賽第二場淘汰賽,薄主席替體委趙天青抽了個簽,正好抽出輪空。

  周五這天的體育課二班就放養了。二班輪空,別的班還要打比賽,體育老師都忙著籃球賽的事兒,沒工夫給二班上課。

  今兒天好,但風冷。金黃的梧桐葉拂在地上,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球場邊的長椅,薄漸坐在長椅頭上,江淮蹲在長椅頭邊的地上。薄漸現在的位置原本是衛和平要坐的位置,但現在衛和平和江淮之間隔開一個薄漸,衛和平坐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和薄漸隔了兩個身位,坐在長椅上偷偷瞟江淮。

  球場內是三班和六班的比賽。

  薄漸遞給江淮一瓶水,江淮自然地接了過來,擰開喝了口。

  薄漸低眼望著他:「你現在還去四中鍛鍊身體麼?」

  江淮瞥過來:「我一直不太去四中。太遠了。」

  「那你現在去哪?」

  江淮不知道薄主席在百忙之中,關心他的每日鍛鍊身體活動幹什麼。他站起身,唇角一挑,帶著點興味道:「我覺得咱們學校就挺好。」

  瞎編的。江淮才不在學校玩跑酷。

  在學校瞎跑,怕不是嫌命長。但江淮想看看薄主席突然問他這個幹什麼。

  「哦。」薄漸仰起臉,「那現在來試試麼?」

  江淮一愣:「認真的?」

  薄漸拇指在食指上摩挲著打圈,乾燥而熱。其實他想這件事想了很久了。他喜歡看著江淮像一陣風一樣把握不住地跑遠,而他追逐的感覺,也喜歡這種細微的失控的感覺。

  無論是跑酷,還是……喜歡江淮這件事。

  他和江淮的生活沒有太多交叉點,所以只能他主動要求,主動擠進去。

  「嗯。」薄漸睫毛輕顫,「想和你一起鍛鍊身體。」

  江淮看他半晌,掀唇:「主席,最近身體虛?」

  「你要是虛了,想強身健體,我建議你去跳廣場舞,」他不給人留面子地說,「跑酷對你沒什麼好處。」

  薄漸沒誠意地笑了下:「你從哪看出我體虛的?」

  一般每天按時完成作業,還額外刷很多題的都體虛。只有像他這種堅持不做作業,把學習的時間都用來休養生息和鍛鍊身體上的年輕人才身強體壯。

  江淮:「看面相。」

  「哦。」薄漸站起來,微微低眼看著江淮,虛情假意地笑著說:「那去試試?」

  衛和平在長椅上巋然不動。

  直到薄漸和江淮兩個人走遠了,衛和平掏出手機。

  「快樂齊天」。

  「校園網上都真的假的啊?主席和江淮在一起了?」

  「嗚嗚嗚我不相信!主席是好孩子,他那麼好,不會早戀的!」

  「兩個Alpha,不會吧?真拼刺刀了?」

  「如果拼刺刀,那有1嗎?」

  衛和平嘆氣。兩個Alpha的禁忌之戀註定不會被平庸的世人們所祝福和接受。作為其中一個Alpha的好兄弟,只能為兄弟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我賭主席是1。」

  江淮斜睨過去:「你確定?」

  薄漸扣緊了校服衝鋒衣的袖口:「怎麼了?」

  江淮仰起頭。晴朗的白日光照得人眼睛發疼,秋風乾燥而涼爽。今天確實是個好天氣。江淮記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和別人一起來玩跑酷了。

  第一次玩跑酷也算不上跑酷,只是一個火冒三丈,又怨恨自己沒長大的小孩對著幾面破牆泄憤而已。

  後來他漸漸就出了那個破舊的小區。他從牆頂翻到屋頂,翻到樓頂,越來越高,越來越危險。

  江淮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有什麼擋在你面前,就直接翻過去。

  為什麼要像別人一樣,循規蹈矩地去找門,繞一大個圈子,才前進一步。翻過去,把命都留給本能,留給身體的本能反應。去信任它。

  上次和他一起來玩跑酷的是老秦。

  但老秦對這種活動其實沒多大熱衷,只是朋友嘛,總要有共同的愛好,江淮知道。

  江淮微微眯著眼向教學樓樓頂眺,學禮樓有五層高,不是單純的上下一邊粗的直筒樓,反而高低參差不齊,分成東西兩邊樓,中間一層層的天橋似的走廊把東樓西樓連了起來。

  學生都在東樓。西樓是老師辦公室、廢教室,還有各種器械室,活動室。

  江淮轉頭,懶洋洋道:「二中教學樓我沒玩過……不熟,我要把你帶得摔骨折了別怨我。」

  薄漸很低的笑了聲:「那你小心點。」

  「儘量。」

  江淮轉了轉手腕,他唇角上挑,看著薄主席:「這真挺危險的,你多想想。要出了事,你自己擔。」

  薄漸:「開學前學校剛剛檢查過學校教學樓的基礎安全設施。這個不用擔心有事。」

  「不是這個。」江淮的話怎麼聽怎麼不懷好意,「待會兒肯定是上西樓去,萬一要被教導主任逮了……後果自負。」

  「哦。」薄漸唇角一彎,「我自負。」

  江淮手臂一撐,整個人翻跳進了一樓走廊的窗戶。一樓窗戶不矮,窗底就將近兩米高,薄漸要仰起頭看江淮。他屈在窗台沿,半偏頭,薄漸看見了他嘴邊的笑。江淮也就在這時候笑一笑,還帶著點狂得惱人的,看不起人似的挑釁意味:「那您量力而行。」

  「我先走了。」

  風猛的把襯衫下擺翻折起來。

  江淮沒進窗沿。

  薄漸笑了笑,隨即也翻窗進去了。

  劉毓秀這節課沒課,端著保溫杯,噔噔噔地踩著高跟鞋推開辦公室門,要去廁所把舊茶葉倒一倒……

  可她將將把門推開,餘光從眼梢掃到走廊拐角似乎跑遠了個學生,還穿著二中校服。沒隔半分鐘,拐角窗戶又翻進來一個學生。

  劉毓秀驚疑不定,立馬扭頭。

  窗戶大開,那同學一轉,也跑出拐角了。

  她噔噔噔踩著高跟鞋過去:「誰啊?」

  但等她轉過拐角,從拐角到走廊盡頭已經空空如也,半個人都看不著了。

  劉毓秀又退回幾步,後面沒人,往前再看,前面也沒人。

  江淮抓著薄漸手把他拽進了男廁所。

  男廁門「砰」地關上。

  但高跟鞋碰在地上的清脆聲還是越來越近了。

  幾乎就停在男廁門口。

  薄漸低眼看著江淮捉緊他的手,說:「其實沒……」

  江淮一把把他嘴捂住了,用氣音道:「閉嘴。」

  這是江淮第二次捂他嘴。

  薄漸幾乎被江淮按在了牆上。江淮一隻手握著他手,抵在他腹前,一隻手蒙在他嘴唇上。

  劉毓秀似乎也不是來找人的,她停在了外面,響起了水流沖在杯子上的水聲。

  江淮慢慢松下勁來。

  薄漸用舌尖很輕地頂了一下江淮的掌心。濕漉漉的,又柔軟。江淮猛地蜷緊手,收回來盯著薄漸。

  薄漸垂著眼,好像什麼事都沒做。只是一個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拽進廁所的無辜的好學生。

  「你……」江淮就擠出一個字。

  水流停了,高跟鞋咯噠咯噠響,劉毓秀好像走遠了。

  看見劉毓秀,江淮就他媽的頭疼。他深呼一口氣:「主席,我沒洗手。」

  薄漸輕聲問:「很髒麼?」

  「廢話。」

  薄漸:「那你去學校便利店幫我買瓶漱口水?我……」

  江淮丟過來一塊泡泡糖。

  薄漸接過來……甜牛奶味。

  薄漸先推開男廁門,洗手,抽紙,擦乾淨,把紙巾疊好扔進垃圾桶,才拆開泡泡糖:「江淮,你怎麼老在廁所吃糖?」

  江淮:「……」

  「滾。」他沒什麼表情也給自己拆了塊,「我不是在廁所吃糖,我是在廁所抽菸。」他把糖紙揉成一團,「抽完吃糖蓋煙味。」

  兩個人出了廁所。

  走廊拐角站著倆人,一個劉毓秀,一個德育主任。

  劉毓秀聲音尖銳得像是刀刮玻璃板:「主任,我剛剛絕對看見兩個學生從窗戶翻進來了!現在都躲進男廁所了……這是在幹什麼?就在老師辦公室門口瞎打瞎鬧?眼裡還有沒有老師了??」

  主任:「……先等等,我們這是三樓……」

  「三樓外面不是有個大台子嗎?現在的學生都把學校當什麼地方了?公園??簡直……」

  劉毓秀突然閉嘴了,轉頭過來。

  江淮手比腦子反應快,立馬就把薄漸衝鋒衣的帽子給他扣頭上了,拽著薄漸:「跑!」

  德育主任反應過來:「你們倆站住!」

  江淮頭也不回,撒丫子往前跑。

  德育主任今年四十,身材保持得還不錯,他一見前面倆學生跑了,當即就拔腳跟了上去:「你們倆!跑什麼跑!」

  他不用抓人,看那辮子就知道其中一個是江淮。

  另一個雞賊,把校服帽子給扣上了,光看個背影看不大出來……但也眼熟,估計是跟江淮不分上下的年紀吊車尾之流。

  「站住!有什麼好跑的!」

  德育主任說的是真心話,別說其中一個他都認出來了,就是沒認出來,東樓他不比這些學生熟,前面走廊拐過去就到頭了。

  德育主任這麼一想,跑也懶得跑了。反正又跑不了。

  人到中年,比不上這些上躥下跳的小孩了。再說跟幾個學生屁股後面攆,有失為人師的風度。

  但德育主任萬萬沒想到,當他胸有成竹地拐過走廊的時候,走廊死角里一個人都沒有。

  只有一扇窗戶大開,往走廊灌風。

  一般跑跑跳跳,江淮不太容易岔氣。但一有人攆他煩他,他一分神,就容易岔氣。

  江淮粗暴地踹開天台門,冷風一下子從天台灌進來,剛剛出的汗幾乎一下子就被吹得冷干,貼在皮上。手臂一下子就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喘著氣往前走,扯了扯襯衫衣領,解了粒扣子。

  江淮彎著腰,手撐在大腿上。他往後扭了扭頭。

  好學生跟他一起上了天台。工工整整的衝鋒衣被他攥得亂七八糟,袖口堆著褶子,帽子也七零八落,壓著薄漸的頭髮。

  江淮突然就笑出聲:「爽嗎?」

  主席倒也沒惱。他合上天台門,拉了帽子下來:「其實有監控,跑也沒用。」

  「那你可以呆著別動,」江淮笑,「跟我跑什麼?」

  薄漸笑了笑,算是回答:「挺爽的。」

  江淮不大來天台。今天是第一回。

  天台定時有人打掃衛生,衛生條件還可以,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疊著一摞被風吹得滿地狼藉的廢卷子。

  江淮抽了兩張紙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起頭,眯著眼看天。

  天色很好。

  薄漸脫了外套,細緻地又把袖口,衣擺全部一點點撫平整。他對疊了下,遞給江淮:「要麼?」

  江淮扭頭。薄漸裡面也只穿了件短袖襯衫。「不用。」江淮沒接。

  「不冷麼?」

  「有你的信息素,不想聞。」

  薄漸沒再說別的,只是把校服搭在臂彎,也去抽了兩張……兩沓卷子鋪好,坐在江淮旁邊:「宋俊約袁培愛星期天下午兩點見面。」

  「我知道。」

  薄漸也沒有囉囉嗦嗦說許多,他只說:「都準備好了。」

  江淮扭頭:「謝謝。」

  「不用……」

  江淮:「替她們謝的。」

  「哦。」

  江淮又去抽了幾張廢卷子,鋪成一片,慢慢躺了下去。他仰頭,眯著眼看著日光。日光難以直視,他不得不又偏開了視線。

  有些話他不大想和薄漸說,也沒必要和薄漸說。

  他其實一點兒都不強。他還是很弱。

  一件對他來說很棘手的事,對別人來說,對薄漸來說,可能就可以迎刃而解,誰也傷害不到。薄漸做得到的事,他做不到。

  他也算不上是在保護誰。

  在別人眼裡,是非常愚蠢的去犧牲自己,去當一個「英雄」。

  對他自己來說,他就是按個人喜好做了件事,也沒考慮過明天。

  江淮稍稍閉了眼,問:「薄漸,如果是你在活動室門口聽見了倪黎和宋俊的事,你會怎麼做?」

  薄漸低頭望著他。

  他沒有給答案,他說:「江淮,你沒必要自責。」

  「沒自責。」江淮說。

  「那你後悔見義勇為了嗎?」

  「也沒後悔。」江淮從嗓子眼哼出聲笑,他睜眼坐起來,「你能換個別的詞嗎?還見義勇為,你別說的讓我自我感覺像是個五講四美的熱血少年行嗎?」

  薄漸輕笑:「你不是?」

  「熱血少年剛剛帶你被主任抓了,主席。」

  薄漸只望著江淮:「如果你不自責,也不後悔……為什麼要設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做?」

  江淮愣了下,慢慢皺起眉。

  他轉回頭,「嘖」了聲,也沒遮遮掩掩:「我認為你處理得會比我好。」

  「所以你認為你做得還不夠好?」

  江淮有點躁,他並不想把這種不安的躁動坦誠給薄漸聽。他和薄漸還沒關係好到這個地步,薄漸也沒必要去聽他在想什麼。

  可也許是今天天氣太好,也可能是因為他剛剛和薄主席又翻了次車,三千字檢討書預定……江淮說:「不是……只是覺得自己有點弱雞。」

  薄漸淺色的眸子直直地對著江淮。江淮有點心悸,佯裝無事地別過了頭。

  「你覺得自己不夠強?」薄漸問。

  「差不多。」

  「連小學的小朋友都知道強弱是相對的,江淮。」薄漸說:「再強的人,也總有人比他強。」

  江淮扭頭,不太爽:「我知道。」

  「再強的人,也有弱勢的時候,也需要別人的保護,而不是一味苛責自己還不夠強……江淮,你確定你知道嗎?」薄漸問。

  江淮沒說話。

  薄漸:「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江淮不友善地盯著他。

  薄漸一點兒沒留情:「江淮,你連小朋友都比不上。」

  「……」江淮表情更不友善了。

  他長眸低垂,伸出一隻手攤平在江淮眼皮底下,聲音終於放輕了點,幾乎沒進天台的風聲:「如果你覺得我處理得比你好……那你就當這次是我在保護你吧。」

  江淮視線轉移到薄漸的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應……但薄漸伸了,他就單蹙著眉,抬手碰了碰薄漸的手。

  薄漸自然地蜷起手,把江淮的手握了起來。

  儘管江淮不太想承認,但江淮的確一直很中意薄主席的手。他暫時沒抽出來,偷偷捏了捏薄主席的手指。

  薄漸手看上去是冷的,但實際上很熱,手指修長,手勁也很大。

  薄主席稍一沉吟,說:「星期天要出來……要不你這周就別打抑制劑了吧。」

  江淮還在捏手,抬頭:「嗯?」

  薄主席矜持而友好地說:「我可以借你一個臨時標記。」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免費的●°v°●

  隨機丟紅包XD

  跑酷部分看看就好,現實生活中陌生地形玩pk等於玩命,Alpha體質也要比現實人要強很多,畢竟好幾天發情期(胡言亂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