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試試

  衛和平拿著罐旺仔牛奶,撐著傘坐在籃球場邊上的長椅上。閱讀М

  今兒下了一天雨。到現在,下午放學了,還在下小雨。露天籃球場地面的紅綠色塑料膠皮都被浸得顏色發深。

  下雨天天黑得也格外早,不到六點鐘,天已經半黑。

  籃球場空空蕩蕩的,就衛和平和江淮兩個人。

  江淮手腕一勾,籃球脫手,正中籃筐中心,「嘭」一聲,砸在地上,又彈回江淮手裡。

  他身上的校服襯衫前後都被淋得發透,辮兒發尾濕成一縷,黏在肩側。雨水慢慢淌到下巴頦兒,划過喉結。

  江淮單手托球,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五點五十九。他朝衛和平走過去:「走吧,不打了,六點了。」

  江淮隨手把球遠投進裝球筐,衛和平扔給了他一罐旺仔:「江淮,你真要參加下周的淘汰賽?」

  江淮接住,勾開拉環,仰頭喝了半罐。「看看吧,不一定。」

  江淮說過,除了考試,他不參加學校任何體育集體活動。

  但這幾天,江淮天天來籃球場練籃球。

  除了江淮想參加下周的籃球淘汰賽以外,衛和平也找不著別的解釋了。

  只要江淮想上場,上場是肯定沒問題。籃球賽說是招12個人,5個主力,7個替補……但實際上,能把主力招全了就不錯了。校籃球隊總共就那麼幾個人,普通同學上場打比賽,就是菜雞互啄。在大家菜得不分彼此的情況下練練配合,在有全場帶躺的強者參與的情況下,一切以強者為準。

  但問題是,江淮怎麼突然想參加籃球賽了?

  衛和平說:「別不一定呀,你要報名,咱們班肯定穩了。」

  上高中以後……或者說,初三下學期以後,衛和平就基本沒見過江淮打籃球了。

  但初三下學期以前見過。

  賊他媽牛逼。

  江淮那句「不參加任何集體體育活動」就是在初三下學期說的,衛和平一度以為這是為了祭奠出國的老秦。高山流水,球友難覓。

  但後來衛和平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單純是因為Alpha和Omega在16歲前後都開始信息素腺體的發育,江淮不想聞見除了他以外的任何Alpha的信息素。

  江淮掀起襯衫下擺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我不參加也穩了,趙天青就是籃球體育生。」他說,「再說就一菜雞互啄的比賽,能不能晉級,關我屁事。」

  衛和平:「淮哥,你的集體榮譽心呢?」

  「沒有。」

  衛和平:「……沒有那你天天來打籃球幹什麼?」

  「上周翹課,薄漸和林飛說我和他出去練籃球了。」江淮一停頓:「他說我是籃球賽主力。」

  衛和平:「……」

  江淮把剩餘半罐旺仔牛奶也喝完了,「嘭」地把錫罐扔進垃圾桶。他撿起地上的折傘撐開,沒什麼表情:「你先回宿舍吧,我去趟教室。」

  天黑了大半。

  最近換季降溫,阿財中招,感冒在家,請了兩天假。所以今天江淮不用去明誠小學接她。

  放學已經有大半個小時了,學禮樓走廊空空如也,只亮著幾盞頂燈,在地板上投出幾個光圈。一條走廊上只有江淮走動的聲響。

  江淮推開後門,卻看見後桌還在。

  薄漸立在課桌邊,不急不慢地收拾東西。

  他偏頭:「怎麼回來了?」

  江淮開口:「你還沒走?」

  又各自回答:

  「嗯。」江淮應。

  「沒走。」薄漸說。

  江淮去桌肚拖了書包出來,後桌在後輕笑道:「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帶書包回家了。」

  教室關了燈,沒拉窗簾。天黑了,光線昏暗。

  江淮彎腰找書,薄漸望見他整件襯衫都幾乎濕透了。快十月份了,又下雨,天稍有些冷。襯衫濕漉漉地黏在他身上,連細細鼓起的脊索都清晰可見。

  薄漸問:「你沒帶傘麼?」

  「帶了。」前桌頭也沒回。

  「那你冷麼?」

  「不冷。」

  「我把燈打開?」

  江淮終於一頓。但不是因為薄漸,是因為太暗了,他看不太清他抽出來的是生物練習冊還是化學練習冊。

  江淮並不做作業,但每回放學他都會往書包里填兩本書。因為書包癟著不好看。

  江淮:「你開吧。」

  「咔噠」。教室最後一盞燈管亮了。

  昏暗中的線條明晰起來。

  薄漸看見前桌蒼白的耳垂。他頭髮也濕了。薄漸問:「你出去淋雨了?」

  江淮扭頭,眯眼瞥了眼薄漸:「您不是在林飛面前編我下周要參加籃球賽麼?」

  「你出去打球了?」

  「是的呢。」江淮說。

  薄漸和江淮隔出一張課桌的距離。薄漸望著江淮。二中的夏季校服上衣就是一件薄薄的白襯衫。許多,或者說大部分女生和Omega,都會在襯衫里套個短T或者背心。

  但江淮似乎從來沒有他是Omega的自覺性。

  乾的沒事,濕了……就有點糟糕了。

  薄漸低垂下睫毛:「你下周要參加籃球賽了麼?」

  江淮沒說話,側身對著薄漸,掂了掂挑出的三四本書,一股腦塞進書包。

  細長的手指輕輕扣在課桌桌面。

  薄漸稍稍抬眼,聲音極輕:「那你想好……要不要借我的信息素了嗎?」

  江淮扭頭看過去。

  薄漸望著他。薄漸神態斯文,看不出心思。

  江淮扭回頭:「不需要。」

  「被人發現沒有信息素也沒關係麼?」薄漸問。

  江淮挎起書包,終於面對薄漸站著。他問:「被人發現我沒有信息素,和被人發現我身上是你的信息素,主席,你覺得我選哪個?」

  薄漸輕輕笑了下:「但除了你,沒人聞到過我的信息素。」

  江淮皺眉。

  薄漸說:「對於一個青春期的Alpha來說,不小心讓別人聞到他的信息素的確無可厚非,但總歸是不禮貌的行為。」

  江淮:「所以你在說你自己麼?」

  薄漸神色不變,他並沒有把他要說的話說完:「所以我會儘量避免和同學有親密接觸。」他瞥向江淮,「但你聞到我信息素的那幾次,都是你主動的。屬於避免失敗的範疇。」

  江淮:「……」

  「反正已經失敗了。」薄漸說,「再繼續下去也無所謂。幫你也是為了幫我自己。」他低眼望著江淮,身上的校服連翻折的衣領都是齊整的,神色中卻帶著點漫不經心:「好學生總不能三番兩次地因為撒謊被叫到辦公室去。」

  他說:「我會羞愧的。」

  從前不認識薄漸的時候,江淮對薄漸的印象就是真善美,偉光正,全面發展,小白臉潛力股,自帶聖光Buff。

  現在一看,是真他媽的放屁。

  江淮似笑非笑地問:「是麼?看不太出來。」

  「我是個內斂的人。」薄漸說。

  「……」

  薄漸的手指勾在拉鏈上:「要試試麼?」

  「試什麼?」

  薄漸:「借我的信息素。」

  江淮眉頭蹙起來:「穿你校服?」

  薄漸拉下衝鋒衣的拉鏈,勾在指彎遞了過來。

  江淮沒接:「我身上是濕的。」

  「我知道。」薄漸說。

  天快黑了,冷風從後門灌進來。還是有點冷,尤其是穿著件被雨淋濕的衣服。江淮去關了後門,隨手接了薄漸的校服過來。

  帶著點難以避免的溫熱的體溫。江淮低頭嗅了嗅。

  像埋在新雪中的薄荷葉。很淡。

  薄漸斂下眼瞼,注視著嗅他校服的江淮。

  江淮對自己是Omega的自覺性淡薄到……他每提出一個要求,江淮答應,放在別人身上,都是極其離奇的事情。江淮像是在過去的十幾年,都缺失了作為一個Omega,應該受到的叮囑和教育。

  不會有任何一個Omega,接受不是情人的Alpha的信息素。

  他卑鄙地利用了這一點。

  江淮穿上了薄漸的校服。

  江淮下巴頦兒繃得很緊,幾秒鐘沒有說話。薄漸信息素是偏涼的,可校服又是熱的,江淮在室外凍得冰冷的皮膚讓江淮無法忽略,校服上的體溫是另一個人的。是薄漸的。信息素也另一個人的,是薄漸的。

  十分糟糕的感覺。

  除了沒有碰到薄漸,幾乎和擁抱沒有區別。

  江淮眉頭擰得越來越緊。

  可薄漸像是會讀心似的,輕輕地問:「要試試擁抱麼?」

  江淮抬眼。

  「信息素濃度不會太高,你應該可以忍得住。」薄漸說,「比借你衣服穿要有效得多。」

  江淮盯著他,薄漸絲毫沒動容地說,像在公事公辦:「等我能在你身上聞到我自己的信息素了,我會告訴你。」

  江淮想起氣體分子的擴散運動。

  他冷笑了聲:「那你的意思是,我下周打籃球,還要打幾分鐘就下去抱你一下嗎?」

  薄漸低眼道:「也有更便利的,效率也更高的。」他稍一停頓,「但不合適。」

  江淮臉色不太好。他又不是傻逼,他當然知道還有別的。接吻,後頸標記,上床……都比這有效率多了。

  接吻和上床不用考慮,後頸標記……

  其實一個Alpha把信息素留在Omega身上的這種行為本身就是標記。

  只是後頸標記是標記到了腺體。

  江淮眯著眼看薄漸。

  薄漸沒有說話。

  江淮從來沒覺得咬一下脖子能怎麼樣,就是留個牙印唄還能怎麼樣。只是他不喜歡Alpha的信息素,也不喜歡別人把信息素留在他身上。

  跟狗撒尿做記號似的。他又不是電線桿。

  所以老秦初三要說幫忙標記他,他就拒絕了。

  江淮又脫了薄漸的校服。他從上解了兩粒襯衫的紐扣,睨著薄漸:「那就試試?」

  薄漸注視著他,喉結微動:「試什麼?」

  同樣的對話,角色顛倒。但明明都心知肚明。

  江淮有點粗魯地扯了扯衣領,露出脖頸底下的短短一截肩膀,鎖骨陰影落得很深。他不喜歡「標記」這個說法,他說:「咬我。」

  「咬完要是你在我身上聞不著你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江淮說,「那這事就算了。愛怎麼著怎麼著。明白嗎?」

  薄漸望著他:「江淮,你確定麼?」

  江淮舔了舔牙:「怎麼,咬我兩個字,您還需要我說兩遍?」

  薄漸輕笑了聲:「江淮,這是臨時標記,不是咬一口。」他的目光在江淮肩頸上停住。襯衫都濕透了,紐扣被解開了兩粒,露出完整的脖頸。在冷光燈管下,白得幾乎要融化。

  他重又垂下眼瞼,說了句極其狡猾的話:「這是Alpha對Omega才能做的事。」

  是Alpha對他的Omega才能做的事。

  薄漸問:「你知道麼?」

  「知道。」江淮沒什麼笑意地笑了一聲,走到薄漸面前,看著他:「主席,標記的定義在小學通識性教育課本上有。如果您屁話這麼多,您倒不如去找林飛寫檢討,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有了這回經驗,下回您再犯事兒,就不會……」

  薄漸俯下身,嗅了嗅江淮的脖頸。很近,吐息就灑在江淮扯開的衣領。

  江淮突然閉上了嘴。

  他往後退,薄漸抓住了他手腕:「別走。」

  「沒走。」江淮眉頭慢慢蹙起一道褶兒,越來越深,把手從薄漸手裡往外抽,「我,你……在這兒嗎?」

  薄漸收緊了他手腕,沒讓他抽走。他直起腰:「不在這兒。教室有監控。」

  江淮這才想起來教室他媽的有攝像頭:「我操?」

  那去男廁所?

  江淮要問,還沒張口,薄漸牽在他手腕上,往前走:「跟我過來。前面書櫃那裡是攝像頭死角。」

  「……你倒挺熟練?」

  江淮說的是你對躲攝像頭倒挺熟練。

  但薄漸偏回頭:「我沒標記過別人。我是學生會查監控的時候看到的。」

  江淮一愣:「……哦。」

  江淮走到書櫃邊上,推了推:「要推開嗎?」

  「不用。」薄漸瞥了眼書櫃嵌著玻璃的櫃門,「你……站在這裡就好。」

  薄漸抬手,撫平了江淮衣領的褶皺:「背過身去。扶住書櫃。」

  江淮低頭看不見薄漸。他只看得見倒影在地上上的影子。他身後影子慢慢壓近,與他重合。薄漸沒有碰他,只是把手臂撐在他兩側,按在書櫃櫃門上。

  呼吸一下一下地碰在他後頸。

  江淮從來沒覺得他後脖頸這麼敏感過。好像連呼吸都會起一層細密的小雞皮疙瘩。

  「可能會有點疼。」

  江淮沒有說話。是薄漸在說:「你忍忍。」

  薄漸摩挲過江淮後頸,撩開了江淮的小辮兒。江淮沒說話,從書櫃玻璃門的倒影中,薄漸望見江淮臉上也沒有表情。連後腦勺都寫著冷漠。

  貼近江淮,江淮身上發冷的濕氣傳給他。從上向下看,貼緊的襯衫腰線愈發收窄。江淮就這麼兩隻手垂在身側的站著,沒有扶書櫃,也沒有碰他,像是過來罰站的。

  薄漸微微傾身,目光卻停在倒影中的江淮臉上。

  嘴唇碰過肌膚。

  江淮猛地抬手撐住了櫃門:「操……」

  剩下的聲響模模糊糊,被死死壓抑在喉嚨里。

  不是疼。

  幾乎瞬間,冰冷卻又讓人神智發聵的信息素猛然涌開,冷得像是夜中的積雪,卻又讓人渾身發熱,像鋒利的刀,壓著他侵入,占滿他。讓他被充滿,被填滿……還有更深的渴望。

  江淮連膝蓋都發軟,差點跪在地上。

  Alpha對他的吸引是天性。江淮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可恥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薄漸低下眼,看見江淮的耳朵尖慢慢泛紅。

  他微微鬆口:「疼麼?」

  江淮沒有回答。

  薄漸落眼在那小小的一塊被他咬破的地方。發紅,滲出幾滴可憐巴巴的血。他低頭舔掉了那幾滴血,他想捏捏江淮的耳朵,但他的手沒動。薄漸只說:「快好了。乖。」

  「……滾。」

  江淮沒什麼表情,系好了襯衫扣子。

  標記結束,薄漸沒有說話,江淮也沒有說話。

  薄漸望著江淮:「剛剛我好像也聞到你的……」

  江淮挎上書包,拉開了教室窗戶。二班是一樓,江淮單手翻了出去:「沒有下回。先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用完就丟?

  只要我夠強,男朋友就追不上我。

  江淮終於為他的強者信念付出了代價。

  隨機丟幸運小紅包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