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

  二中向來管得松,但畢竟高三,也沒捱住,比高一高二早開學半個星期。

  離一模還有不到一個月。

  一輪複習已經到了尾巴。一輪複習是高三三輪複習里時間最長,覆蓋知識點最細緻,唯一一次系統複習。老師一直有個「一輪複習定生死」的說法,特用來警示及恐嚇不好好學習的同學。

  放寒假前,收拾東西回家,江淮要薄漸把他自己養的小薄荷帶回家……這一盆嬌嬌弱弱的小薄荷放在不供暖的學校宿舍大半個月,保死無誤。

  薄主席覺得有理,於是把小薄荷寄存在了江淮家,臨別前叮囑:「你要好好照顧它,不要老薅它葉子,明年你帶回來,我還要繼續養的。」

  江淮:「……」

  呵呵。

  寒假期間,薄主席多次以「探望盆栽」的名義到訪江淮家……和江總雙方面相處得十分愉快。

  尤其是江總,每每她看到薄漸是這麼一個懂事聽話有禮貌,想法成熟,不胡鬧不亂來,還處處順著江淮、讓著江淮的孩子,都心內愧疚,順便再敲打敲打江淮讓他不許欺負人。

  江淮的脾氣比以前好了許多,他忍住沒有把那盆和薄漸情深意厚的小薄荷連盆帶土的一起扣在薄漸腦袋上。

  到二月份,天氣尚沒回暖。

  但一天到頭,呆在學校能做的事情少,江淮比往常看見了許多沒注意到的。譬如灌木枝條上裹在褐色枯皮里的芽,從土裡冒出來指頭粗,幾寸高的春竹,用鞋底碾開去年的枯草底,已經微泛嫩綠的新草。

  他手機里存了許多照片,內存不夠,也不想刪,寒假他就多買了個單反。

  他沒技術,不講究好看,不講究布景,就是想隨手拍下來。

  新年回來,顯然能覺出同學更沉悶。

  沉悶的愈沉悶,放縱的愈放縱。

  像被推到懸崖邊的新鷹,要不飛出去,要不跌落崖底。

  趙天青是個體育生,但他卻出奇地沒有在放縱的那一批里,江淮現在不和他做同桌,但總歸還都是坐後排,不遠,江淮時常看見趙天青攥著根筆,一臉一個頭漲兩個大的苦逼表情,硬逼著自己寫作業。

  他四月份體育統考,就是過了,也要高考文化課的分數線基礎。

  這時薄主席就顯出和一眾高考生的不同了。

  別人加緊學習,他課上依舊在看一些江淮看書名都不知道是在講些什麼屁話的書。幸虧薄漸這畜牲坐倒數第一排,此類獸舉才沒有得以被他人揭發。

  但開學摸底考試完,校園網還是多出一個帖子:

  「薄漸還是人嗎?有和他同班的同學嗎?出來說說他怎麼學的?天天出校參加活動,學生會事還都賊多,從高一到高三,沒掉過年級前一???」

  這個帖子一度還頂得挺高,但到最後也沒討論出結果。

  最後樓主出來總結:

  「行吧,懂了,真就天才唄?不酸了,酸不動,告辭。」

  百日誓師這天在二月二十七號。

  二中不是那種一到高考,全校瘋魔,動員大會、勵志大會從年級開到班級,整棟教學樓拉滿「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的大紅橫幅,告誡所有高三生「高考是你們能掌握在手裡、改變你們未來命運的唯一一個機會」的學校,相反二中校風偏自由鬆散,學習主要靠學生自律,這次「百日誓師」也不是為了「誓師」,它的主題是「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

  開「誓師大會」前,校園網有人開貼說這次大會學校原本的意見還是開「誓師大會」,但校學生會找了校領導,討論溝通後,把「誓師」改成了「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

  但江淮都不關心。

  全校起誓的「誓師大會」也好,別的換其他花里胡哨形式的什麼xx會也好,他都不關心,也不聽……他就下去升個旗。

  他不是太容易受群體情緒感動的人。

  最近天兒稍暖和了些。上午第二節課大課間,江淮拎著本高考語文作文必背素材出的學禮樓,天光正亮,他被刺得眯了眯眼,心想:春天要來了。

  在操場,高三級部二十六個班到指定班級區域排隊站好。

  還沒開始,剛剛下課,操場上人松鬆散散,不單是高三的同學,還有高一高二三五成群下課出來看熱鬧的同學。

  都穿著校服,但區分年級還是件挺容易的事。

  今天二十七號,距離高考的第一百天,周四。

  下周一一模。

  衛和平自己手裡也揣著本「高中必背3500詞」,和江淮感慨:「我靠,大家都這麼努力嗎?人手一本三千五和練習題?」

  高三同學也三五成群,也在湊堆說話,但無論看不看,手裡都大多還拎著本書。

  江淮神情沒變,縮起脖子把衝鋒衣拉鏈拉到頂:「下周考試,考前衝刺了。」

  不知怎麼,衛和平看上去有些感傷:「下周就一模了啊……時間這他媽也過得太快了吧,我都沒感覺,一輪複習就結束了,離高考還剩三個月。」

  「嗯。」江淮應。

  他捏在作文素材本的手稍緊了緊。

  衛和平扭頭:「那你想考哪所學校?」

  他知道的,江淮想和主席去一所學校。

  可這太難了,也就淮哥這樣的人敢想,換成他,他想都不敢想,遑論每天逼著自己好好學習,提高成績,真去努力實現這件事。

  江淮現在變了許多。

  但衛和平又常常覺得其實江淮一點兒都沒變,還是他認識的江淮,還是想去做什麼事就去做,不想後果,不想旁人看法,一條道走到黑。

  就像他初中剛認識江淮那樣。

  他初中和江淮一個班,但上初一他和江淮根本不熟。

  江淮長得好,又是alpha,屬於那種在學校去哪裡都有人偷偷看他的男生。但江淮性子獨,別人沖他示好他也不搭理,就只和老秦來往。

  衛和平不一樣。

  他長相,學習,家境,哪樣都不算多好,還發育晚,初一入學的時候別的男孩子,哪怕是ega,都至少有一米六,而他才一米四多,比班裡最矮的女生還矮。

  從入學軍訓,他就被人帶頭嘲笑長得矮,連帶譏諷那裡肯定也很小。

  其實並沒有。但這些事一傳十,十傳百,軍訓剛剛結束,就連隔壁班的同學也聽說了他渾身上下「發育不良」的事。

  他沒做錯過事,可好像每個人都瞧不起他,只拿他開玩笑。

  宿舍六個人,五個人都不和他玩。

  衛和平記得他找到江淮是在一次考試。考試要塗答題卡,但他忘了帶塗卡鉛筆。他前面坐的是江淮,在那之前,他和江淮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不知道江淮會不會借。

  班上很少有人會借他東西。即使借了,也大多一臉不情願,好像借給衛和平的東西再還回來也髒掉不能用了。

  衛和平基本沒抱希望,去問江淮可不可以借他塗卡筆用一用。

  他討好人討好久了,別人討不討厭他,衛和平都看得出來。

  在那一眼,衛和平忽然覺得……似乎江淮看他的眼光和江淮看別的同學的眼光沒有區別。

  他確實看對了。

  「你準備和主席考一所大學嗎?」衛和平問。

  江淮默了會兒,卻沒說「是」。

  「不算。」他輕描淡寫道:「考我力所能及能夠得到的分數線最高的一所學校。」

  操場人漸漸多起來。

  提早有老師拿粉筆頭在紅塑膠跑道上劃了「片區」,這是幾班,那是几几班,下教學樓的高三同學依據分區自行排隊站好。

  往班隊前頭站了沒多長時間,江淮又掉到隊尾去了。

  呆在隊尾沒人管。

  江淮拎著素材本一個人去了班隊吊尾,也不嫌地髒,曲腿坐到隊伍最後頭的足球場草坪地上。校褲靜電吸起些足球場細小的黑色小塑膠粒來。

  他大致撲了撲,翻開素材本開始看作文素材。

  說實話,江淮挺討厭寫語文作文的,他字丑,就是一筆一畫地寫,也不好看,就只能從內容上加把勁……但他總覺得語文作文都是些無病呻吟的模板套話。

  要不是語文作文占60分,他也不可能天天六點起來背魯迅和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都說了什麼「經典名言」。

  最近江淮就很喜歡在作文里引用「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看上去唬人不說,一個名占十九個格,用個四五遍就快一百個字了……高考作文要求才八百字。

  但他上次作文課剛被語文老師警告過,不要往語文作文紙上填充無意義內容。

  老林在前頭巡邏,江淮坐在最後頭,倒也沒人管。

  他前面一個站著的是趙天青,趙天青一米九幾,幾乎把江淮擋得嚴嚴實實。

  江淮帶了支中性筆下來,低著頭有些分心地在作文素材本上勾勾畫畫。

  下周是一模。

  二模在四月,到五月三模……三模就沒有一模二模正式了,題也出得簡單,就是套高考前的熟手題。

  一過年回來,基本都是大考連著小考,沒有喘口氣的空。

  江淮出神地想著考試的事兒,忽然聽見一陣騷動。

  前頭的趙天青:「我操?真隨機點?這麼刺激??」

  他旁邊的是錢理,也是挺高的一個alpha:「串好了的吧?怎麼可能隨機點,點上去的都是學生會成員?」

  「學生會個屁,叫上去那人我就認識!」趙天青一臉悚然:「那人十六班田徑體育生,根本跟學生會不沾邊兒……幸虧不是主席點人,要不然這不得從咱們班叫上去好幾個?」

  江淮稍抬了抬頭。剛剛台上說過什麼他沒仔細聽。

  他聽了幾句趙天青的話,才轉著筆出聲問:「怎麼了嗎?」

  「江哥?」趙天青扭頭:「你沒聽見剛剛台上說了什麼?」

  「沒聽。說什麼了?」

  趙天青頗為震驚:「這次動員大會……不,成人典禮,主題不是『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嗎』,所以剛剛台上主持人說校領導不參與演講,第一個環節是從台底下隨機抽取同學上去說說想對十八歲的自己說的話。」

  江淮默了半晌,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撲撲褲子上的灰……他拎著素材本踮腳往前頭看。趙天青給他讓了讓,演講台上是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他記得好像都是學生會的幹事。

  一個個子蠻高,身條蠻瘦的男生剛好上台,手背在校服後頭,看上去有些無所適從的緊張。

  主任、老師們在台底下坐著。

  江淮看見薄漸。

  薄漸站在台下,微低著頭,拿著一本文件夾。隔了很遠,面容都模糊,只看見晨日的光在他輪廓線上析上一層淺色。

  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傳出很遠來:「如果讓你給十八歲的自己寫一封信,你會寫什麼呢?」

  還有那個被點上台的男生結結巴巴道:「啊?我,我離十八歲生日還有好幾個月,我還沒到十八。」

  台底下一陣壓抑的鬨笑。

  主持人聽上去有些無奈:「沒到十八歲沒關係,假如十八歲的你站在你面前……你想對他說什麼話呢?」

  「我沒啥好說的,就是……就是等我十八歲,我也就高考完了,我想我……十八歲的我能去那所我一直想去的學校。」男生聲音慢慢低下來:「高中三年過完了,我也沒多努力過,但我還是,還是想有個夢想成真的機會,沒有遺憾,現在想不通的事情也都能有一個答案……」

  台底慢慢靜下來。

  主持人安靜地聽。

  「另外,另外就是如果十八歲的我站在我面前……」男生臉色憋得通紅,抓著話筒喊:「那肯定他媽是讓他去找黃嘉怡表白啊,狗別慫!」

  底下還有校領導。

  演講台下排山倒海似的哄鬧起來,譁然一片。

  「臥槽?」趙天青目瞪口呆:「這麼剛?」

  江淮夾著素材本,懶洋洋地插兜站著:「我記得誓師大會一共就一個多小時,還有別的環節,叫人最多叫三五個上去。不用擔心叫自己頭上。」

  這回的是趙天青好幾分鐘前說的話。

  演講台底下幾個老師的臉色都頗神秘莫測。

  尤其十六班班主任,等勇士下台,還給他鼓了兩下掌。

  大約是已經準備好等開完會,把勇士請到辦公室進行當代中學生的思想道德教育了。

  趙天青嘖嘖稱奇:「這倒是。不過一千多個人,抽三五個,被抽中那可真是天選……」

  女主持:「下面就請二班班隊最後頭那個留長頭髮的男生再上台來說一下你想對十八歲的你說的話吧。」

  趙天青猛地剎車,驚恐地看向江淮。

  江淮:「……」

  能在一千五百多個人裡頭被挑中,這種操蛋事江淮是不相信概率的。

  尤其是女主持的描述,「長頭髮」……她叫江淮上台的話替換成「請級部所有留長頭髮的男生上台發表演講」同樣成立。

  這不是江淮第一次上演講台。

  他從主持人同學手中接過話筒。

  「如果讓你給十八歲的你寫一封信……你會寫什麼呢?」

  江淮低下眼,手搭在後頸摸了摸。

  底下嘈嘈切切地似乎在小聲說什麼,他在台上聽不清。

  他沒別的要說的。

  「謝謝吧。」他說。

  主持人愣了下,沒有聽懂:「嗯?」

  「如果要對十八歲的自己說什麼話的話……」江淮微微側過臉,輕聲說,「去找你應該去找的人。你欠他們一聲謝謝。」

  欠老秦,欠衛和平,欠林飛,欠江總,欠趙天青,欠許文楊……欠薄漸。

  他對上薄漸的眼。

  他看見薄漸用口型對他說:

  聽見了。

  「百日誓師」臨近末尾,放起輕緩的純音樂。

  三月。

  江淮坐回足球場的假草坪,但草長鶯飛也已不遠。

  薄漸是最後演講。隔著密密集集的人群班隊,江淮坐在最後頭,看不到薄漸的臉,只聽見薄漸的聲音,熟悉而沉靜:

  「……願你一生有所熱愛,一生有所熱忱,一生心火滾燙,永不熄滅,往更自由的明天去。」

  「敬你我,敬理想,敬逆旅。」

  四月份高考體檢。

  學校帶隊去附近的醫院,分班去,一次七個班。

  二班是在第一批。

  高考體檢還算正規,但主要是檢查身體健康,身上有無疤痕紋身,體檢項目挺多,但大多數都是測身高體重肺活量紅綠色盲這種項目。唯獨關注度稍高些的就是要抽血,檢查有無疾病。

  重檢第二性別也包括在抽血項目里。

  分化期從十三四歲就開始了,絕大多數人都能在成年前完成分化……但不排除有極少部分人,進分化期晚,十三四歲檢測是beta,然而幾年後又分化成了alpha或者ega。

  但高考體檢能排查出來這種情況的概率極其低。

  因為基本不會有誰遲鈍到自己進分化期,換了個性別都覺察不到。

  級部體檢分了四批,二班在星期一上午的第一批。

  「明天學校體檢。」薄主席鳩占鵲巢,坐在江淮的書桌椅上,翻江淮的卷子,喝江淮的礦泉水,手腕上還戴著江淮的皮筋。他偏頭看向江淮:「你準備怎麼辦?」

  今天薄主席又打著幫江淮複習的名義來江淮家蹭飯。

  江總每每都無比歡迎,薄漸還沒到,就出門買菜去了。

  江淮在換褲子,背弓得很緊,t恤顯出後背的線條。

  頭繩被薄漸擼了,頭髮也散著。

  薄漸沒忍住,過去撐在江淮床上,從後把江淮的t恤掀上去。江淮腰瘦,跪趴著腰眼會陷得很深,蒙著溫熱的汗澤。

  他手指摸索過去,他在江淮背上留了不少吮痕。

  「還能怎麼辦……」江淮褲子剛穿到一半,薄主席又把他t恤給撩了。他扭頭打開薄漸的手:「別掀我衣服。」

  薄主席乖乖鬆手,在後面幫男朋友把衣角整理好:「你要我幫你嗎?」

  剛幫完。現在江淮聽見「幫」這個字就喉頭髮緊,腦子裡的那些事不知道飄到哪去了:「不用了……不是剛做過嗎?」

  他提上褲子,腿根發紅。

  薄漸靜了會兒,低眼看著江淮套上褲子的腿根笑:「你想哪去了。別這麼色情,我問你問的是你需不需要我下周幫你體檢作弊。」

  「……」日。

  他扭頭過來,睨著薄漸:「體檢還能作弊?」

  「別的作弊不了。」薄漸拉著江淮的手,輕聲說:「但我可以幫你把你體檢結果的第二性別改成alpha。」

  江淮看了薄漸半晌。

  他沉默地從薄漸手腕上捋回頭繩,拿手攏了攏頭髮,重新紮起來。「不用了。」江淮咬著頭繩:「不用改,就這樣……改回ega吧。」

  薄漸一怔。

  江淮瞥過去:「不然讓你爸媽一直以為你在和一個alpha談戀愛,也不大合適。」

  薄漸慢慢蹙起眉來:「如果你不想說,沒必要因為我……」

  「自願的。」江淮攏著後腦勺的頭髮,低頭親了下薄漸:「我想了好久了。當ega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

  ega是孱弱、無能、不堪一擊的。

  ega撐不起擔當。

  這些固執已見的人的歧視,未嘗不也是他自己的偏見,他自己的牢籠。

  「而且,」江淮稍頓,面無表情道,「當ega我就不用和你住一個宿舍了。」

  薄漸:「……!」

  四月體檢,五月出體檢單。

  體檢這件事,江淮的思路很清晰:等他體檢單出來,老林百分百是要找他的。因為體檢單就直接在班裡發給同學,所以也瞞不住其他同學……但在學校公不公開,江淮都無所謂。

  就是家裡難搞。

  尤其是要怎麼跟江儷坦白這件事。

  江儷是肯定不會相信他什麼晚分化,沒發現自己是ega的這種屁話。

  他就只能從初一跟老秦換血樣這件事開始提起。

  要是再被江儷知道他這幾年還打c型抑制劑……基本他就可以被江儷打包出門扔進垃圾桶了,老秦以後也別再想到他家來玩。

  江淮想想就很他媽的頭疼。

  「我怎麼跟我媽說?」江淮蹲在衣櫥前,最低格放著一個手提式的白色冷藏櫃。裡頭的抑制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被用過了。

  薄漸蹲在他身邊,拉開冷藏櫃:「你別擔心。阿姨不是說無論你選擇什麼,她都支持你麼?」

  「支持個屁。」江淮掀唇:「要她知道我是ega,還打了四年抑制劑……你也知道,還一起跟我瞞著她,在高考結束前我可能就跟你見不了面了。」

  薄漸:「……」

  薄主席扭頭,神色自若道:「那就別說了。」

  江淮:「……我怎麼不說?」

  薄漸:「學校那邊我去聯繫,先瞞著她,等高考結束以後你再告訴咱媽你是ega。」

  江淮靜了會兒。

  其實他也正有此意,就是沒地方去找學校,讓老林看見體檢結果別給他媽打電話。

  「這樣也行,其實我也不大想現在和我媽說,但還有個事我想跟你說……」江淮難得主動勾住薄漸肩膀,倆人蹲衣櫥前頭,江淮從旁邊勾著他脖子,要說悄悄話似的:「就是您少他媽隨地撿媽,誰你媽,那我媽,懂?」

  薄主席:「……」

  二中學禮樓後頭栽了許多銀杏樹。

  四月份,圓鈍的小綠扇子伸展開,樹底的青草冒出來。

  天暖和了。

  老林找人在教室後黑板上用白粉筆寫了個相貌端莊的大字倒計時,是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每天早自習,那個數都會減一。

  近五月份,幾乎每天都切身可感,今天比昨天更暖和了些。仿佛夏天也有跡可循,近在眼前。

  高考是種炎熱的味道。

  天愈熱,高考的味道就愈重了。

  一模成績下來,江淮超常發揮,考得前所未有的好。

  他把那個分數,也記在了「小江暑假計劃」的背面。

  像t大近在咫尺。

  江淮想,如果他高考成績能再比一模考得更高一些……他夠得著t大。

  二模的考場安排是按一模考試來的。

  江淮上高中,將近三年,到現在,第一次進1號考場。

  普通的教室考場只有三十個人,但1號考場是階梯大教室,有一百個人。一排貼了十個考生號,一共貼了十排。

  從0001到0100。薄漸在第一排最左邊的位置,江淮在第七排最右邊的位置。

  從40號考場考到1號考場,已經實屬三個級部都難得一見的「進步模範」了……但江淮還想離薄漸那個位置更近些。

  他想,就一定去做。

  中午午休,江淮基本沒再回過宿舍。

  二輪複習是專題複習,其實從一輪複習開始,江淮就有個本子,本子從多少頁到多少頁是哪科,用標籤紙貼著分類,本子紙上從必修一到最後一本選修,依課本、依單章地記著他哪個具體知識點沒明白,需要問,又有哪個知識點明白了,但是做題老是錯。

  徹底弄明白了,就把這張紙撕下來。

  江淮一直沒覺得自己整理錯題整理得多,但到二模考試收拾考場前,他才發現他物理錯題本都用完了兩本108頁的活頁本。

  不過他字大,整理錯題都寥寥草草,也空隙大,江淮還是覺得其實沒抄幾道題。

  學校發高考體檢單的時候,剛好二模考完兩個星期。

  後黑板上的倒計時寫著「30」。

  二模江淮考砸了。沒別的原因,就是題正好不會……語文考得最爛,原本江淮好不容易把語文拔到一百二了,這回二模又付諸東流水,沒考完,答題卡還沒往上交,江淮自己都給考笑了。

  果然成績下來:一百零八。

  二模髮捲子那天星期五,天陰了一上午。

  二模前一個星期,江淮都基本沒和薄漸說過話。沒矛盾,就是他忙,薄漸也忙。他幾乎天天都呆在教室,中午不回宿舍,晚上回宿舍刷題刷到快十二點,薄漸在準備一個什麼校外的活動,天天準備材料,有時候課都不能按時來上。

  早自習出的成績,和江淮預想的差不多,他考得很爛。

  但他倒沒覺得難過,只覺得什麼悶在胸口,壓得他喘不上氣。

  薄漸還是年級第一。但薄漸連成績單都沒去看,趕著又請假出學校了,到下午第一節課才回來。這是江淮第一次見薄漸上課睡覺。從前薄漸上課不聽課是真的,可手頭也有在做的事,這是江淮第一次看見薄漸上課睡著了。

  這是節英語課,英語老師沒管薄漸。

  上高三前,他們班英語老師就說過:「如果你們誰能考試穩定在一百四十五,上英語課你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因為你們這些能考到一百四十五的同學,再想提高分數,就不是我上課能教到你們的了。」

  江淮一邊心不在焉地在卷子上整理短語句式,一邊覷薄漸。

  薄漸昨天沒回宿舍。

  少年肩膀已經很寬闊,把襯衫肩膀那兒撐得很整齊,額頭抵著手臂,江淮看不見他的臉,只看得見一截耳朵。

  坐最後一排,江淮沒忍住,臨下課前,伸手摸了摸薄漸的頭髮。薄漸的頭髮比他短,也比他硬。

  到中午放學,雨就傾盆下下來。

  到第一節課雨勢才漸弱,教室外嘩啦啦地響。還有老師講題的聲音,隔壁班講題的聲音。

  江淮剛把手搭在薄漸後腦勺上,薄漸就抬手,把他扣住了。

  他一頓:「你醒了?」

  「沒睡。」薄漸的聲音有點啞。他撐起頭來,側頭看著江淮:「上課太吵了,沒睡著。」

  江淮:「……」

  那還能讓英語老師閉嘴,給您倒地方睡覺不成?

  薄漸牽著江淮的手,把手搭在自己膝蓋上。他小聲說:「累。」他又問:「你累不累?」

  江淮沒說話。他低頭看著薄漸好看的手,聽著外面雨聲淅淅瀝瀝。「下節課出去放鬆一下?」他抬眼問。

  「怎麼放鬆?」

  「你想怎麼放鬆?」

  「下節課上數學。」薄漸說。

  江淮挑出個笑:「翹掉就好了。」

  雨還在下。

  「砰——」

  籃球摔在地上,濺起細細密密的水花。

  雨滴漸小,漸細密,末春初夏的雨還是冷的,卻不砭皮。

  才下午三四點鐘,但教學樓都點起了一盞盞燈。透過蒙著水滴的窗看,天是昏黃的。

  江淮去換了籃球衣和短褲。

  薄漸什麼都沒換,依舊穿著校服襯衫和校褲。但換不換,也區別不大,出來不過十幾分鐘就從頭到腳淋濕了個透。江淮想不通為什麼要在雨天出來翹課打球,也可能沒必要想通……只是他樂意。

  下雨天,籃球場空無一人。

  球聲混著雨聲。

  他仰著下頦,勾手把球投給薄漸,他感覺有雨水沉在他睫毛上,抹了抹眼:「要今天不下雨,就帶你出去一塊玩跑酷了。」

  薄漸接過球,站在三分線上把球投進籃筐。他沒轉頭,輕笑道:「找你去開房,你不願意,非要陪我出來淋雨。」

  「……滾。」江淮眼皮微抬:「誰他媽跟你翹課出去開房,你有病吧?」

  「學習累,但和你上床不累。」

  「……」

  江淮沒再說話,從旁邊球筐撈了個籃球往薄主席臉正中扔過去了。

  翹了第二節課。

  但第三節課上課鈴響,江淮也沒回去。

  雨愈下愈密,打下幾葉剛冒出來的綠葉。

  江淮從頭到腳都澆透了,薄薄的球號服緊貼在皮上,他手臂都冰涼,襪子濕到腳底。他跟薄漸滿場跑,有時候他守薄漸攻,有時候他攻薄漸守,有時候也不跑,就站在三分線外一個球一個球地向球框投。

  但心臟滾燙,有什麼被拋之腦後。

  壓抑著的,不安分的,讓人喘不動氣的。

  其實江淮一直想試試他和薄漸誰體力好。

  但大概是薄漸比他久一點,也可能是他跑得比薄漸多,臨第三節課下課,江淮終於跑不動了。雨水細細地凝成小股,從路縫淌過,淌進下水道。

  他直接坐到地上了,很深地喘氣。

  他辮子好像都濕了,江淮感覺那撮頭髮黏在他脖子後頭。

  薄漸投進一個球,沒再去撿,向江淮走過來。

  他渾身也濕透了,白襯衫濕得半透明,貼在胸腹前。

  他向江淮伸手,江淮搭住,卻把薄漸往下拉。薄漸蹲下來,江淮扭頭,剛想問薄漸「打快倆小時球,你真不累嗎」,薄漸低下眼,勾過他下巴接吻。

  雨聲密集。

  江淮嘗到薄漸唇上的雨水。

  體檢單是老林開班會,在講台上挨個叫名,一張張發下來的。

  發完體檢單,江淮不出意料地被老林叫走了。

  江淮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老林一臉五彩紛呈的表情。

  老林開頭第一句話,重複三遍「你」,才組織出語言,表情複雜地說:「你……你體檢結果出來了,檢測你是ega……江淮,這件事你之前知道嗎?」

  何其滑稽,在校園網各種alpha評選貼里榮登榜一的alpha……怎麼會是個ega???

  這簡直就是把全校師生的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

  尤其高一那年,居然還傳出件江淮要強制標記ega的學校醜事……一個ega要怎麼標記另一個ega??

  林飛寧願相信這是醫院填檢測結果填錯了。

  校方因此反饋……四月中又對江淮同學進行了一次單獨的血樣抽取,但檢測結果依舊是ega,且是早就分化的ega。

  江淮表情沒變:「知道。」

  林飛:「……」

  「你知道多久了,什麼時候的事?」他問。

  江淮稍頓:「不方便透露。」

  林飛:「……」

  林飛:「這是件大事,既然你之前性別登記錯誤,這幾天就要去找學校學生工作部把學生信息全都改了。」

  「嗯。」

  林飛:「另外我接到學校通知,說你因為家庭原因不方便學校聯繫家長……那這件事學校就暫不替你通知了,性別檢測失誤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跟你高考沒關係,但跟你人生有很大關係,必須跟家裡人說。」

  「嗯。」

  林飛又皺著眉想了想,想大約是沒有要說的了,松出口氣:「行,回班裡上課……」

  江淮剛要「嗯」,林飛忽然停住了,盯著江淮:「你舍友是薄漸?薄漸不是alpha嗎?」

  江淮:「……」

  紙包不住火,考生體檢結果原則上是保密的,但畢竟測量項目都不是多私密的方面……出體檢單當天晚上,校園網多了個帖子:

  「我操??????魔法世界?江淮是ega???」

  主樓:「真就離譜唄?體檢單下了,江淮ega??江刀是ega??」

  「劫:前、前排占座?」

  「山泉水:?」

  「考不到600不改名:???」

  「你爺:@管理員,造謠刪帖了。還江淮ega,你倒不如說你媽是alpha,爺還能相信你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本人勿擾:我靠?真假?我去問問主席。」

  「檸檬水:有一說一,我也不是來黑主席的,但你來開貼說主席是ega都比江淮是ega有可信度。」

  「蘇格蘭胖臉雞:樓上+1」

  「蜀道難:哈哈哈哈哈講個笑話,江淮是ega。」

  「ca3:@樓主,筆給你,同人文你來寫,那些同人狂魔都沒你寫的狗血。」

  樓主:「???還都沒人信?你們以為我瞎編??今年高三,我造謠我必落榜,你們自己去問江淮好吧?老子是認識學校老師,從管學生檔案的老師嘴裡直接聽的好不好??」

  一帖激起千層浪,兩天時間,原帖蓋出上千層樓,衍生貼上百。

  但對於校園網屠網風波中心本人來說,每天過得並無差別。

  依舊是天天刷題、訂正、整理錯題。

  就是有幾天過來幾個同學……包括衛和平,一臉小心翼翼,仿佛怕江淮原地爆炸地問:「江哥,你不是alpha嗎?」

  「分化錯了。」江淮輕描淡寫地掰瞎:「我信息素少,以前檢測成了alpha……我是ega。」

  眾人無不一臉悚然,如同白日見鬼。

  但等別人走,薄漸同學會戳戳江淮,小聲說:「你信息素不少。」

  信息素多少和某方面多少是掛鉤的。

  「……閉嘴。」

  柯女士第一次得知兒子的男朋友不是alpha這件事……是她加的好友小陳,陳逢澤給她分享了一個校園網熱帖。

  而薄漸此前對她半句沒有提過這件事。

  把這個帖子從第一樓到最後一樓全須全尾地看下來,柯女士也蒙了。

  薄漸交的男朋友……是ega?

  柯瑛把此帖轉載分享給了薄賢。

  keara:那個叫江淮的小孩是ega?

  十分鐘後。

  薄賢:?

  柯瑛覺得自己要氣炸了……薄漸這麼大的事都沒和她說過!校園網上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他來家甚至連提都沒提過!

  keara:薄漸在家為什麼不說?

  keara:他早說不好嗎?非要騙了一圈人,最後高考體檢,哦,原來江淮是個ega?

  keara:薄賢你是不是又早知道了?又跟你兒子串通合夥就騙我一個?

  薄賢還沒來得及把好幾千層樓爬完,老婆就唰唰唰發來一連串消息。

  他待會還有會,這個帖子是看不完了,但他翻了幾樓,大致看出來說的是江淮高考體檢檢查出來是ega不是alpha的事。

  他翻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

  薄賢:這件事我確實是不知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在體檢前,這件事薄漸也不知道,而且還一直拿江淮當alpha談的男朋友?

  薄賢:我之前去問了問薄漸的意見,他好像是有跟alpha談戀愛,然後當弱勢方的意向。

  兩分鐘。

  keara:?

  薄漸並沒有把江淮是ega的這件事先告訴家裡的想法。

  他想等高考完,把江淮帶回家……到時候一起說。

  但某天星期五放學,薄漸回臥室,忽然在書桌上看見了格格不入的幾本書。

  他稍翻了翻:

  「《被馴服的狼》」

  「《厚黑學講解:不要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如何在這苦難的世界活出不一樣的光彩》」

  「《當你失去野性,你還剩下什麼?》」

  薄漸:「?」

  天氣愈炎熱。

  在某個倦懶,困意沉沉的中午,江淮聽見第一聲蟬噪。

  後黑板的倒計時從兩位數縮減到一位數。

  像誰開了倒計時最後十秒的秒表,咔噠,十,咔噠,九,咔噠,八,咔噠……數到一,悶熱的夏天轟然落幕。

  惴惴不安的時日將變成一段遙遠而模糊的回憶。

  高考前第三天,住宿生、走讀生都要收拾課本書卷回家備考。

  高考前最後一個月,江淮過得很平穩。

  到最後一個月,老林也沒再跟以前那樣天天追在同學後頭諄諄教導說多學點兒習,年輕人少睡一兩個小時不打緊,反倒開始叮囑班裡的同學多休息,不要吃辛辣冰冷的刺激性食物,也少運動,省得崴胳膊扭腿,安安穩穩呆好這一個月就行。

  六月四號放假。

  只上午一節班會。

  老林在台上說了許多,從昨天,到今天,到明日,他把准考證自己一張一張地發下來,他不會煽情,少年人也意識不到這原來是這條同行路的終點,只聽著林飛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考試注意事項都重複了好幾遍。

  江淮低著頭,拿中性筆偷偷地在木頭課桌上刻進一個「t」。

  但他轉頭瞥見薄漸一直在看他,就佯裝無事地把「t」上的中性筆墨水拿手指頭擦掉了,手臂一蓋,擋住了他毀壞學校公共財物的物證痕跡。

  放學了。

  走廊上嘈雜起來,有家長來。

  今天沒課,不少同學昨天就把課本跟複習資料都捎回家了。

  江總昨天來過一趟,跟江淮把大部分書都搬回了家。

  江淮課桌上還剩幾隻筆,零零散散地躺著。他抓了一把,把中性筆、塗卡筆、鋼筆都攏到一起塞進書包,抬眼問:「你走嗎?」

  「暫時不走。」薄漸輕笑道:「學生會還有事要交接,要等等。」

  江淮停了會兒:「那我去天台等你?」

  「好。」薄漸應。

  天熱。

  早都六月。

  江淮換了學校的短袖襯衫,敞著懷,裡頭套了件黑t恤。天台熱,曬,還有風,襯衫後襟被風鼓得老高,江淮摸摸褲兜的棒棒糖,感覺糖都要化了。

  他拆了糖紙,叼著糖棒,靠到天台欄杆邊。

  窮目所極,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白色教學樓,紅塑膠跑道,秀氣、濃青的銀杏樹。每處顏色,他看了三年。

  江淮沒帶相機,順手拿手機拍了兩張照片。

  他身後嘩啦啦地響,是被風掀起,撳到欄杆上的廢卷子廢公告紙。

  他覺得躁,像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江淮。」

  江淮回頭。

  薄漸在後頭,他被日光刺得微微眯住眼,看著江淮笑:「不熱麼?」

  「還行。」江淮咬著棒棒糖看他:「你事情忙完了?」

  「還沒,被鴿了,」薄漸輕飄飄道,「所以先上來找你。」

  江淮狐疑地看薄漸,心想薄漸這逼鴿別人的可能性更大。

  薄漸上來時手裡拿著個文件板,別著兩支筆。

  江淮等他過來,往薄漸手裡覷:「你拿著的是什麼,學生會的文件嗎?」

  「不是。」薄漸輕遞過來。

  江淮看見了。

  夾著一張紙,紙上畫的是他。

  和薄漸給他畫的相冊用的是同一種勾線筆,線條流暢,也沒有雜余……可是比起相冊上的那些畫,多了顏色。

  相冊上的畫都是黑白的,唯獨這張,草是綠的,天是藍的,他手裡還拎著本紅色的作文素材書,也上了色。

  沒有具體的背景,江淮也分辨不出這是畫的哪,大概是學禮樓樓前。

  沒有別人,只有他。

  畫最上面用鋼筆寫著幾個漂亮的字:

  「高三二班,江淮。」

  上面的江淮在笑。

  「送你的畢業照片。」薄漸側頭望著江淮:「你從前的照片都不笑,所以我在給你畫相冊的時候就在想……等你什麼時候會笑了,我再給你上色。」

  江淮一時靜然,文件板邊上的手指頭捏得很緊。

  但還沒等江淮開口說什麼,薄漸勾了勾他手:「不用太感謝,如果你想報答我,今年九月t大見。」

  江淮:「……」

  江淮:「如果我考不上呢?」

  薄漸稍一思索:「考不上也沒關係。你再復讀兩年,等你考上,正好入學叫我學長。」

  江淮:「……滾。」

  薄漸笑起來,江淮看著他笑,卻也忍不住笑。

  他彎腰,從地上隨手拾了張紙,把板子遞迴給薄漸,草草地疊了只紙飛機,從高高的天台欄杆上順著風擲出去。

  風卷著小小的紙飛機往更遠去了。

  「畢業了,薄漸。」江淮說。

  紙飛機隨風去。

  隨風自由去,往更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

  有番外。

  完結抽獎@jjpaz

  寫這篇文還是蠻不容易的,因為很卡,現實又各種事。

  我就屬於容易腦子一熱就開文,常常不知道我想講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就隨便開文。

  但還好到文後頭,總算找到了一點想寫的。

  敬少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