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旬,都無人再來過南山寺打擾她的清修,山間鳥鳴鶯啼,花開花落,萬物自有緣法,人生自有篇章。
採集了一瓶晨露煮茶,又在院中起了一個小爐,夏日解暑時,最少不得的就是一份銀耳蓮子羹。爐子溫著火候,加入一塊黃糖,拿著筷子攪拌均勻,小火慢燉,最能出香。
沈昭月鮮少會親自下廚,但在南山寺的日子過於清閒了,她每日躺在歇息太久,身子骨都乏了。
香葉剛晾好了衣裳,聞著香就到了院子內,「哇!姑娘今日起個大早,就為了這蓮子羹?」
沈昭月坐在一張小凳子上,一隻手扇著風,保持著爐火,一隻手拿著話本看著。因著實在無趣,前些日子托衛九買了些民間話本來看看,誰承想,竟是一時看入迷。
「正巧這書里寫了,我就照著方子做一做。」沈昭月舉了舉手裡的話本,寫得是千金小姐與江湖俠客的愛恨情仇,雖說故事情節離奇了一些,但實在是精彩萬分。畢竟,誰能想到這千金小姐居然是個女魔頭呢?那江湖俠客是既被騙了身,又被騙了心。
「姑娘,小心火!火苗都竄出來了!」香葉將衣簍放下,一轉頭就發現沈昭月扇火的力道不對,那火星子都冒出來了,差點兒點燃了她家姑娘的裙擺。
沈昭月的眼睛只盯著書中的文字,連香葉的話都沒聽進去,只埋頭「嗯嗯」了兩聲,頭也沒抬。香葉沒法,趕忙跑過去,一把奪過了沈昭月手裡的扇子,將人從凳子上趕了起來,「我的好姑娘,還是我看著火吧,你啊,趕緊找個樹蔭坐著去,好好看你的話本。」
被人推攘著起身,沈昭月一點兒不惱,她做事是馬虎了些,低頭一看,原本白淨的裙擺上,破了兩個黑乎乎的焦洞,「這衣服,可惜了。」
香葉瞧了一眼,她家姑娘實在是敗家,「這可是二十兩一匹的金陵蠶絲緞!」
然而,敗家一些也無妨,誰讓沈昭月有錢呢!旁人不知,香葉卻知道,她家姑娘是個有錢人,雖比不得謝家的正經主子們,可沈昭月從不缺銀子。
兩人悠閒地坐在院子裡,香葉揮著扇子累了,就自顧自地搬來躺椅,小憩一會兒。沈昭月倒是一門心思的看書,一片祥和。
只太過安詳時,總會遇到些麻煩事。
「兩位貴客,此處是本寺的客院,雖簡陋了些,但勝在靜雅。每日的膳食,自有人親自送來,只其他瑣事,需得貴客自行安排了。」一位小僧帶著兩名女子進了客院。
盡一個月來,這倒是第一次有人住進來。
沈昭月不免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話本,瞧了過去。
一個體型微胖的婦人,帶著一個年約二十的女郎,兩人穿著繁貴,但沈昭月一眼看出,這並非今年時興的料子,應當是去年的陳貨,不過兩人身上的首飾看著貴重,金鐲子、金釵、金頭面,就連墜在腰間的步襟都是金子。
只兩人身後跟著的婢女倒是穿著樸素,別著木簪,袖口都已泛黃磨損,腳上的鞋子黯淡無光。
香葉原本打著瞌睡,可周圍人聲一響,她被驚醒了。
「娘,這地方也太窮酸了,我怎麼住嘛!」那女郎最先開口,話里話外都是嫌棄,「幹嘛非得來廟裡住,便是和哥哥一樣,住客棧不行嗎?」
「你哥要備考,我們留在客棧只會讓他分心。」婦人嗔怪一聲,「你好好給你哥求願,今年一定要高中!那咱們柳家就有福了!」
柳家?
沈昭月吃了口茶,哪個柳家?
香葉也悄悄湊了過來,她一臉好奇,「姑娘,咱們有伴兒了?」
沈昭月搖了搖頭,她其實更喜歡一個人的清淨,但如今有了人來,她按照禮數,也該去打聲招呼。
香葉扶著自家姑娘走了過去,剛坐了太久,腰身都有些酸疼,沈昭月望著兩人,淺淺一笑,「小女沈昭月,亦是這裡的香客,是為了府中老夫人來此處祈福的。兩位若是不嫌棄,今後可相互照料些。」
「嘖——」
沈昭月剛說完話,對面的女郎就朝著她嫌惡地翻了個白眼,香葉當即臉色鐵青,卻是被沈昭月手下用力,按住了。
柳杏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這一身素淨的白衣,連裙擺都破了洞,身上亦無任何首飾裝飾,看著就像個落魄人家的姑娘,就算是好人家的女兒,怕也是不得寵,她嗤笑道:「這年頭,真是什麼貓貓狗狗都敢與本姑娘說話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香葉一聽,咬著牙就準備上去吵上一架,這人竟然平白無故說她家姑娘是貓貓狗狗?她以為自己是誰?
在廣陵,縱然沈昭月只是個無親無故的表姑娘,可誰家不給謝家一個面子,任誰看了沈昭月都是客客氣氣,不曾隨意輕賤於她。
然,今日倒是讓沈昭月開了眼界,這女子到底是哪個柳家?
沈昭月問了一句:「不知這位姑娘是?」
柳杏仰著頭,很是輕蔑地瞥了她一眼,「我可是陵縣柳縣守的女兒,柳杏。這位是我娘,柳夫人。」
陵縣柳縣守?柳杏?
沈昭月皺眉不語,柳家何時多了個女兒?她與柳桃交好,柳縣守本是廣陵人,十五年前被派往了陵縣為官,其妻子與一雙兒女皆留在了廣陵。
可她實實在在未聽聞,柳縣守還有個女兒,以及這位柳夫人。
香葉亦是不懂,未曾聽柳姑娘提過她還有個姐姐啊?香葉與自家姑娘四目相望,滿臉疑惑
然,沈昭月未曾計較柳杏的語氣,只打算待會兒回房中寫封信,讓衛九幫著送去柳家問問。現下,她繼續好言好語地說道:「兩位路途辛苦,那我就不打擾了。」
對方既不客氣,她只避開就是。
可等到沈昭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香葉端了一碗剛放涼的銀耳蓮子羹過來時,她才嘗了一口,就聽到身後的柳夫人拉扯著嗓子道:「既是第一次見,你也該給些見面禮什麼的。不過我瞧你這窮酸樣,想必也就什麼東西可送。巧兒,去把那鍋蓮子羹端進我屋裡吧。」
院子裡早就溢滿了蓮子羹的香氣,柳夫人剛進門就聞到了,她們這一路上都餓著肚子,見沈昭月吃得香甜,早就忍不住了。
「呸!這是我家姑娘的!憑什麼給你們!」香葉本就壓著火氣,見那巧兒上來就要搶,她當即跳了起來,對著她們就是一頓罵,「我看你們才是窮酸樣!連一碗蓮子羹都要搶!怕是這輩子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