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勸不得

  腳步聲密集,聽著似是三四個人。

  應當是香葉與六郎他們來了,沈昭月心下慌張,若被看見她與謝二郎如此衣衫凌亂的獨處一亭子,怕是有八張嘴都說不清。

  固然是謝六郎信她,可埋下了種子,就不成。

  只一霎的思考,沈昭月忍下心頭的恨意,出聲道:「還望二公子早些回去歇息才好。」

  謝長翎一頓,聽得出是在趕他走,雙唇微張了兩下,罷了。他剛才,是想問她的閨名。

  雖說是無意輕薄了她,但到底是他的過錯。君子有錯,必當改之。可對面的女子蜷縮在一角,連頭都不願再多抬一下,怕是將他識成了浪蕩子。

  「日後有事,可來聽竹苑尋我。」許她一諾,此事就當扯平了吧。

  「多謝二公子。」對方既點明了身份,沈昭月也不推脫。

  不過這一句話,她並非記在心上,她自認為不會有一日求到謝二郎身上。

  可等到那一日真的到了,沈昭月才知曉自己該有多蠢,如何能將男子的話當真?

  一句二公子,讓謝長翎的目光幽暗了一瞬。

  隨後,他輕「嗯」了一聲,獨自從四角亭的後門走了。

  人一走,沈昭月快步拿起了披風穿上,又將剛剛那用過的茶盞收了起來,髒污了,回去扔了就成。

  「可是來遲了?」一切剛收拾妥當,人已經到了。

  謝六郎懷抱著一個細頸的白瓷花瓶進了亭,身後的小廝石頭未跟進來,獨自侯在了亭外望風。

  走近後一看,瓶中插了兩支春梅,鵝黃的花瓣小巧玲瓏,煞是可愛。

  與傲然冷清的謝長翎不同,謝六郎更顯得君子溫潤如玉,清雅雋秀,也容易讓人生起親近之心。不過十一二歲時,謝六郎的性子卻是有些頑劣,每每都能尋些小事,故意惹得沈昭月皺眉含淚,而後又要花上好些時日才能哄好。

  等到他初識人事時,謝六郎才恍然明白,原是他太喜歡沈昭月了。

  隨即一拍腦門,至此改了頑劣,只作了翩翩君子模樣,哄佳人一笑。

  「給我的?」沈昭月接過花瓶,剛才被嚇到的心憂,在看到謝六郎的瞬間就消散了。與他在一處,總是更心安一些。

  至於那些外人,不值得她費心。

  「你屋裡的花瓶,瓶口太寬。不如這個,更雅致些。」謝六郎靠在沈昭月身側坐下,垂眼就看到了她袖口沾染了灰泥,「這處亭子鮮少有人來打掃,明日我與管家說一聲。」

  「不妨事,鮮少人來,才清淨。」沈昭月順著視線看過去,心下一緊,面上卻不顯,說道,「一點兒髒,不打緊。」

  將袖口用紅繩繫緊,更是不由拉緊了一下披風:「這幾日倒春寒,實在是濕冷,你在府學可帶足了衣裳?」

  兩人雖只交換了庚帖,可在謝輕舟心底,早就將沈昭月當成了自己的妻。見她溫聲細語地問著,心底更是一陣暖意湧起,傻傻一笑,「帶足了。還是你上次讓香葉送來的春襖和背心,我現在還穿著呢。不信,你摸摸。」

  說話間,謝輕舟輕握住了沈昭月的手背,這是兩人間最親昵之舉了。

  沈昭月嗔怪一聲,「又鬧我。」

  兩人一陣調笑打鬧,見得香葉臉都紅了,只能獨自低頭,重新沏上了茶。「姑娘,水沸了。」

  「上旬新送來的茉莉花茶,你嘗嘗可喜歡?」沈昭月親自挽袖倒茶,姿態典雅,只靜靜看著都像是一副畫。

  「又瞧著我發呆作甚?」見謝輕舟望著她愣神,沈昭月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喝茶。」

  「看著你,比喝茶更香。」謝輕舟接過茶杯吹了吹,而後湊到了沈昭月耳邊,又逗樂了一句。

  「對了,你們來時,可有遇見誰?」沈昭月突然問道。

  「誰?」謝六郎一時沒想起來。

  香葉接過了話,「我往回走時,見到了王家姑娘。走得極快,像是在尋什麼東西似的。」

  「應當是,我剛也聽見她在喊人,只是聲音不大,沒聽真切。」如此,那果然是王家姑娘了。沈昭月湊近了些,掩口輕聲道:「但我覺著,似是在喊二公子。」

  「大房想著往二房屋裡塞人,這算盤打得整個謝家都知道了。就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麼都不知呢。」看著沈昭月神神秘秘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原來就這。謝六郎呵呵笑了兩聲,「不過都與我們無關,且看著他們怎麼鬧去。」

  世家越大,裡頭的彎彎繞繞就越多。

  在謝家住了八載,沈昭月也算是知曉了些門道。

  索性,她尋到良人,萬事有謝六郎護著她。

  「好。若是日後聽見了聲,我也只當沒聽見。」與謝六郎提過這事,沈昭月有了些底氣。

  哪怕是日後問起,她只矢口不提,就行。

  她啊,只求穩穩噹噹地與謝六郎成親,搬出去獨住。

  香葉倒是點了一句:「昨日撞見二公子,冷麵獠牙,嚇得我傘都丟了,魂兒都沒了。」

  「昨日?」謝六郎面露疑色。

  沈昭月連忙瞪了一眼香葉,真是個嘴上沒把兒門。「昨日去接你,在長廊處遇見了。我想著那處通往外院,日後還是少去。」

  「好。就算是接我下學,也不用非得門口去。」兩人青梅竹馬的長大,謝六郎自是知道沈昭月的不安感,「便是只在我院子裡等,我也歡喜。」

  「還有個好消息,等過了清明,我便不用日日去府學了。老夫人說是讓二哥做夫子,在家中給我們開小灶呢!」有了探花郎的指點,過鄉試豈不簡單?謝六郎對此欣喜不已。

  若是今日之前,沈昭月對謝二郎必然心懷敬意,但現在提到他的名字,卻覺得有一絲絲的心堵,「那自然是好的。」

  閒聊間,熱茶已滿,芳香四溢。

  這一亭內笑聲不斷,自是小兒女間的情愫滿溢。

  反觀聽竹苑內,卻是一片頹唐之色。

  謝長翎藥性未全解,本意是讓白芍打涼水來泡澡,可一轉身看到的,卻是已經衣衫半解的女子。

  「公子,我來添水。」此番良機,白芍不願錯失,她剛才一眼瞧見那物,更是心神蕩漾。

  可她得到的,只有一個字。

  「滾!」

  浸泡在涼水之中,並不能全然消散藥性。謝長翎知道白芍是留作他通房的,可真正等到白芍自薦枕席時,謝長翎腦中想到的只有那個女子的面容。

  這一點,讓他尤為憤怒與羞恥。

  然而,等到他整個人埋進浴水中,右手仍舊是不自禁得撫了上去,臆想著耳旁的輕吟,得了一瞬的暢快。

  被趕出房門的白芍,趴在床上哭泣不止,她是徹底丟了臉面。

  殘荷敲了幾聲門,進來勸道:「你若是早聽了我的,如何會有今日這一遭?」

  「我不聽,我憑何要聽!我伺候公子十幾年,我為何不行?」白芍抹了把淚,「今日不行,總有一日行。」

  殘荷嘆了口氣,這是魔怔了,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