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番外【三】

  黎冉和廉晟的婚禮在最美的人間四月天舉辦。

  夢幻的草坪婚禮,穿著婚紗的女生拿著捧花在眾人和藹可親祝福的掌聲和笑容下,自己跑向了站在前方的男人。

  因為黎謙哭得太慘了,根本沒法調整好情緒。

  不過黎冉倒不介意,這樣打破陳規,自己奔向幸福的自由和張揚,才更符合她的性格。

  婚紗並沒有拖地很長,她就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拿著捧花,踩著隱在婚紗下根本看不見的小白鞋,跑得歡快又雀躍。

  許露陽和爸媽站在一起,看著女生牽起男人早已伸出的大手,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路走向主舞台。

  她笑得很開心,兩眸彎彎如新月般,浸滿了星辰大海般耀眼的光芒,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許露陽鼓著掌,也跟著勾出一抹笑,是真情愜意發自內心的高興。

  之後的閒暇時光,許露陽找到了這位忙碌的新娘,笑著詢問:「怎麼沒讓叔叔陪你過去?」

  黎冉挑了挑眉,撇了眼一旁被程靜英訓斥的黎謙,笑得意味深長。

  「因為他回來的那天我突然意識到,他和我說了一次又一次的『別動,在這等我』。所以至少這一次,我希望是我跑向他。」

  說完,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輕聲問:「會不會顯得我太任性了?」

  許露陽搖了搖頭,笑容漸深:「沒有,很美好…」

  聞言,黎冉似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怕大家覺得我不矜持。」

  許露陽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個驕傲陽光的女生,不經意地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很美好,也很令人艷羨。

  ……

  婚禮結束,許露陽並沒有留到晚宴,只在午餐過後便趕回了學校。

  帶完一屆畢業生,學校又任命她為高三某班的班主任。距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作為班主任她並不可以離開學校太久。

  走進校園的時候,正處於午休階段。教學樓乃至整個學校都異常的安靜,只有零星幾個人在教室外或者是操場上晃悠。

  經過教室,靠近走廊一側的窗簾並沒有被拉上,許露陽就這麼站在教室外,稍稍打量了幾番室內的畫面。

  趴在課桌上穿著校服的學生個個都睡得極其恬靜,電風扇在頭頂呼呼地轉動,只在偶爾的幾秒鐘吹起他們的髮絲。

  雙眸輕闔,睡顏安寧,忙碌緊張的高三生活似乎只有在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解脫,可以忘乎一切,停留在美夢之中。

  「許老師。」

  聽到聲音,許露陽循聲抬眸望了過去。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門口,年級組長正單手搭著門,單手朝她揮了揮,示意她過去。

  許露陽沒有遲疑,邁步輕聲走了過去。

  年級組長拉著她走進辦公室,把門輕柔地合上。辦公室內只有幾個老師,組長從自己的位置上拿了份文件在手中翻了翻,才出聲道:

  「最近學校要出個動員高考的活動,我們高三年級就打算讓各班整個班會啥的,談談自己的志向或者是夢想就行了,不能耽誤學生太多時間。」

  許露陽大致掃了眼文件,沒什麼額外意見直接應了下來,「行,那我待會下午就結束掉好了。」

  年級組長:「可以的。」

  話音剛落,午休結束的鈴聲就響了起來。沒出幾秒鐘,外面就傳來了些許的騷動和聲響。

  年級組長收回那份文件,朝門外象徵性地抬了抬下巴,「收拾收拾,下節還有課吧。」

  許露陽點了點頭,把隨身物品擱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午休後的第一節課總是帶著睡眼惺忪的疲憊和睏倦,許露陽走進教室的時候,還有不少同學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明顯沒有睡醒。

  她看在眼裡,溫柔地笑了一下,沒說什麼,只轉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不緊不慢地寫下一個字:夢。

  「這件課,我不講課也不考試,大家就來談談這個字。」

  她說著,抬手敲了敲拿張揚富有個性的字眼,「你們現在處於高三階段,雖然讀書很重要,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抱有目標明確地去學習。」

  她把粉筆擱回槽里,拍了拍雙手走到了講台一側,「每個同學都要說,說說你們的夢想或者是對以後生活的期望,不需要緊張,哪怕是現階段最想完成的事情也可以說。這節課,大家就好好放鬆,沒睡醒的同學也稍稍清醒點。」

  大概是不用上課總歸是強過任何事情,有幾個跳脫的男生還因此歡呼了起來。許露陽只垂眸掃了一眼,立即就安靜了下來。

  順序是從靠前門的第一個同學開始說的,小巧的女生站了起來,有些害羞地低著頭,軟聲道:

  「我想當設計師,創立自己的品牌,像WhiteSiren的設計師施金彤一樣。」

  大概是第一位同學,許露陽站在教室後邊帶頭鼓掌給了點氣氛,一時間班裡的女生都激動了些。

  因為whitesiren是近幾年眾所周知的輕奢品牌,小眾又充滿獨特的魅力,非常受當代年輕女性的喜歡。此夢想一聽就充滿了志氣,怎麼說也是給這節班會開了個好頭。

  第二個同學站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回眸看了眼站在最後的許露陽,笑得十分可愛,

  「我想當老師,成為像許老師一樣溫柔又受學生愛戴的老師,很有成就感!」

  「好!」不知是誰喊了聲,整個班都開始鼓掌。

  許露陽被捧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抬手讓他們安靜下來,而後有些調侃語氣地望著那個女生,「當老師可沒那麼容易,管不完的學生,上不完的課,你確定嗎?」

  女生沒有被這些話給退縮,反而是頗有底氣地抬了抬下巴。

  「但是有寒暑假啊!」

  話落,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是限定於這個年紀單純又輕揚的笑容。

  大概是話題的輕鬆和開場的愜意,班級的氛圍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和諧溫馨起來。

  為什麼想當老師?

  這個問題,在高三選擇志願前,鄭和臨認真地問過她。

  當時的她回答:「因為我覺得只要看到他們,就會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樣青春活力,那樣充滿信心和希望,就感覺自己從未輸給時間。」

  現在,看著眼前這幫勇於說出自己的夢想,說出自己對未來的希冀和期望的少年們,她的內心一直被溫暖所包圍和感動。

  他們互相爭辯,對別人的夢想給予支持或者是朋友間友好的調侃。笑容落在他們的臉上,不是埋頭苦讀的疲憊,更適合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聽了大半個班級,輪到了班裡陽光又開朗的男生。

  他的人緣很好,只是剛剛站起來,幾乎是全班的男生都在那營造氣氛,將熱情推到頂峰。

  男生的身形很高,套著寬鬆的校服,隨著窗戶吹來的微風輕輕飄揚,正是十八歲最招人心動的年紀。

  男生驕傲地抬起下巴,身姿筆挺昂揚,大聲道:

  「我要考軍校!」

  許露陽一愣,目光緊緊鎖定住那個倒數第二排的男生,輕聲道:

  「為什麼?」

  彼時,熱風鼓舞,那身白色的夏季校服隨著他輕晃的動作硬是穿出了一股張揚不羈地痞帥。

  聽到那一句詢問,他側過身,絲毫不畏懼周圍的注視,笑得恣意又瀟灑。像是望著操場上飄揚的五星紅旗所在的方向,堅定不移道:

  「我要成為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

  【我要成為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

  許露陽一怔,耳邊一併響起的是數年前她站在走廊上聽到的聲音。

  「保家衛國,鎮守一方!」

  【保家衛國,鎮守一方!】

  慷慨正義,每一個字都帶著年少輕狂的無畏,隨著那一抹笑隱沒在鼓舞人心的掌聲之中,深深擊打著她看似堅硬的保護盾。

  心盾毫無徵兆地碎裂,鎖在記憶深處里那個陽光燦爛的少年與眼前的男生重合在了一起,舉手投足都彰顯著曾經的風采與自信,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許露陽的鼻尖一酸,視線漫上霧氣,繚繞著水汽氤氳模糊了眼前的場景。眼眶的溫熱根本抵擋不住,隨著腦海中交錯浮現的畫面漸漸變得破碎不堪。

  誰能想到曾經那個驕傲不羈的少年,此刻正安靜無聲地躺在醫院的病房裡。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身上還穿著那身浴血的軍裝。

  迷彩綠沉穩,鮮紅卻刺眼。

  這是他的夢想,所以在所不辭,即便面對死亡也從未有過退縮的念頭。

  但是她…真的好想他。

  想看他再次穿上軍裝英姿颯爽,想看他單純可愛的笑容,想聽他…一如即往地喊她「陽陽」。

  那一天午後,當學生們想要從老師那邊獲得支持的目光時,卻發現一回頭看到的是她雙眼通紅,哭得泣不成聲的模樣。

  大家驚慌失措地紛紛上前,面對這位始終保持理性從容不迫的老師此刻失了常態的形象手足無措。

  紙巾遞出,卻止不住那不斷流出的淚水,更無法癒合心中長久的傷痕。

  ——

  從早上的婚禮到下午的班會,一天下來許露陽已經累到極致。許是被學生安慰了許久,到醫院的時候她的心情已經恢復了過往的平靜。

  和值班的護士打了面照,許露陽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的時候順手關上。病房一直都是如此安靜,尤其是沒有人來看望的時候更然。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床鋪,而是把包放在了茶几上,彎腰把今日從婚禮上拿來的喜糖和請帖擺了出來。

  每每看到這洋溢著幸福的裝扮,許露陽內心都是一陣五味陳雜。就像此刻,她望著那粉色與紅色交替的封面,腦海里幻想的卻是原本她也會擁有的時光。

  擁有一本結婚證,穿上婚紗擁有一場平凡的婚禮,和他像一對普通的夫妻一樣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任務,將她所有的美夢都打碎,只剩下如今這永無止境的等待和寂寥。

  就這樣沉思了幾分鐘,等許露陽回神的時候,窗外的夕陽也幾近消失無蹤。

  她嘆了一聲,扶著桌子起身站了起來。站起來的那一刻,察覺到身後有什麼細微的動靜傳來,將原本平靜的環境平添了點異樣的氛圍。

  被人自身後抱住的時候,許露陽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撲面而來的熟悉是曾經自小到大,無數個夜晚被溫柔呵護入眠的依賴;是他陪她回顧高中,站在一中的主席台上,在她耳邊問她「嫁給我好嗎?」。

  女生的眼瞼輕顫,男人輕柔的呼吸聲落在她的耳旁,真實又溫熱,叫她一時間分辨不出是事實還是夢境。

  「陽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被男人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念出,酥麻了她的全身。就像是溺水之人在最後關頭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水中撲騰的恐懼和無助散去之後被劫後餘生的感激和溫暖包繞。

  「陽陽。」

  男人又一聲輕喚,就像無數次夢裡的畫面,令許露陽心尖一顫,淚水應聲掉落。

  自鄭和臨昏迷之後,她只在他的父母面前哭過一次。而如今只是短短一個下午,原本頂著堅強的字眼刻意積攢的淚水像是有了發泄的地方不受控制地掉落,怎麼也收不住。

  「陽陽…對不起。」

  許露陽咬著下唇,感受著他貼著自己肩頸的氣息,看到緊箍在自己腰前的雙手,終於有了一絲實感。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憑淚水滑落臉龐,模糊眼前的一切,只剩下感官仔細又貪婪地感知著屬於他的一切。

  安靜的病房內,她聽著耳邊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呼喚,胸腔被溫熱一點點浸潤,仿佛再次找回了曾經那個可以露出溫和笑容的許露陽。

  「陽陽…」

  鄭和臨擁著她,感受著懷裡的微微顫抖,微垂的雙眸里也在不經意間染上了緋紅。酸澀的情緒第一次蔓延在他的胸腔,是連在戰場上倒下的那一刻都未曾有過的感受。

  還記得失去意識之前,無論耳邊廉晟如何叫喊,他的大腦里只剩下這無聲的話語,是埋藏在心中從未說出口,最普通的表白:

  陽陽,我愛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

  「陽陽,我沒有食言,我回來娶你了。」

  「嗯,我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