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葉

  Chapter35

  「你就怎樣?」

  男人說話時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黎冉方才威脅的氣勢瞬間就被削得一乾二淨。閱讀

  她無措地眨著眼睛,側了側腦袋,躲開他似是故意為之的親密姿勢。

  「就...就不要你了!」

  黎冉傲氣地抬起下巴,坦然自若地與他對視,

  「君子坦蕩蕩,你說過的,你是認真的。我也說過,我想要了解你。既然如此,如果隱瞞傷勢,又算什麼?」

  她挑了挑眉,毫不示弱:「傳說中的說的比做的好聽?」

  廉晟不以為然,垂眸仔細打量了一眼女生此刻十分有底氣的模樣,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竟也有幾分可愛。

  他神色不變,語氣淡然平靜:「沒有隱瞞,不信的話,你可以全身檢查。」

  聞言,黎冉的眼眸突的亮了亮,「真的?」

  看著廉晟默認的表情,黎冉當即先下手為強,掙脫開他送了力道的手腕,大膽地摸向他的腰側。

  她的手很冷,僅僅是隔著一件單薄的黑色t恤,廉晟支撐在那的身軀還是被那冰涼的溫度給冷得顫了一下。

  他蹙了蹙眉,表情頗為嚴肅,「手怎麼這麼冷?」

  黎冉顧及著手上的動作,只是漫不經心地分出神去回復他,

  「就一直都這麼冷啊,宮寒嘛,很多女生都這樣。」

  她揮了揮小手,一看就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正說著,她的手突然就落在了他的左腰側,那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即便如此也能夠清楚地摸出形狀。

  黎冉臉上的情緒有了細微的變化,她低垂著眼眸,頭頂壓下的陰影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現在還疼嗎?」

  廉晟順著的她的指尖望了一眼,薄唇輕啟:「不疼了。」

  黎冉從未覺得一個人如此令人心疼。

  出生入死這個詞,離她們這些平民百姓或是活在安逸生活中不知一切的人遙隔甚遠,而與他們這些總是闖在最前面的人卻形影不離。

  他們的生命屬於國家,屬於人民,他們的犧牲不是悲哀,而是榮耀。這樣的大眾想法讓她覺得十分的惋惜和心痛。

  明明,他們的生命屬於他們自己。

  思及此,黎冉徐徐地抬起眼眸,聲音溫婉沒有一點攻擊力。

  「廉晟,經歷過上次的事情之後,我一直在想。當時連我自己都因為炸彈會爆炸而怕得要死,難道你們——」

  「不怕嗎?」

  廉晟一愣,望向黎冉的眼裡多了幾分深意。

  女孩乖乖地躺在那裡,琥珀棕的眼眸明亮而澄澈,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明明是張乾淨溫柔的面孔,問出來的話卻總是一招制敵,格外犀利。

  怕嗎?

  按理說凡是個正常人,誰不懼怕死亡?

  但你要說有多怕?他其實並沒有很害怕。

  就像在進入獵鷹突擊隊的時候,就已經被提醒過危險的存在。而每次出任務,都不止一次被囑咐: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

  意味著就有為國殉職的可能性存在,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在出了多次任務之後,對死亡的恐懼也在淡忘,對生死的重要都在麻木。

  他不像鄭和臨,除卻父母之外,還有個他全身心投入,無比呵護的許露陽。所以心中的牽掛在面對生死也只是一瞬的遺憾和歉意。

  而如今——

  廉晟一刻視線也不偏移地看著眼前的女生,仿佛倘若真的殉職,他最想做也覺得是最奢侈的一件事,便是像現在這樣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現在的他似乎沒了往日的那般瀟灑和無謂,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和期待。

  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有去無回,丟下她一個人;期待每次任務歸來,都有她在那裡等他。

  男人低眸思忖了許久,就在黎冉以為他走神的時候,突然聽的他道:

  「我怕。」

  他很怕。

  人真的很矛盾,就像廉晟這兩個月來逐漸變化的心境。

  他明了並且相信,假如自己犧牲,黎冉這般開朗樂觀的性格,一定能夠走出來,甚至會輕而易舉地把他忘得乾乾淨淨。

  但他又不想去想這些事情,不想讓她難過,不想失去她。就這樣,讓她只屬於自己。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落在她的耳邊,黎冉沒忍住顫了眼瞼。

  說實話,她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她所認識並且接觸的廉晟,永遠看起來是毫無畏懼之事。更何況,他自小在軍世家庭長大,受到有關這方面的教育一定比他們更為細緻。

  但是此刻聽到相反的答案,黎冉的擔心中莫名多了一份心安。她抬起雙手環上他的脖子,眼眸彎彎,笑得十分好看。

  「這樣最好,省的你沒點同情心隨隨便便就丟下我一個人。」

  廉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沒有說任何一個字。

  這個應允的承諾,他給不了。

  話已說至此,黎冉左看他右看他,越看越滿意。心情舒朗到猛地仰頭在他凸起的喉結上輕輕吻了一下。

  親了一次還不夠,她又再親了一次,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滿臉都是喜悅的好奇。

  男人身形一怔,眼底的思索退去之後,漫上的是更加深沉的顏色。她在笑,耳邊是她悅耳動聽的笑聲,帶著明顯的孩子氣。

  廉晟睫毛輕顫,頸肩伴隨著她的呼吸痒痒的,很奇怪,心尖也痒痒的,像是羽毛輕輕撥過,意外地勾人心弦。

  看著那上下滾動的喉結,黎冉眼睛都亮了。她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笑意,伸手觸上那凸起的部分,望向他的眼裡都是雀躍和新奇:

  「這個真的好好玩啊。」

  說實話,黎冉接觸過的男人之中。他爸,經常見不到所以沒怎麼關注過喉結;周群哥,小時候常見面,等長大了第二性徵明顯的時候見面次數也少了,也沒怎麼注意;再說其他人就更加不會多加關注。

  這還是她頭一回如此近距離且有實踐體驗地了解到所謂男人的命門:喉結。

  手腕被猛地抓住,細白而柔軟的手臂橫亘在兩人之間,也沒有擋住那雙如潭水般幽深的雙眼。劍眉濃密,打上漆黑的墨眸,只要專注,便是勾人的蠱。

  黎冉一下看愣了,心跳砰砰地加速,就像初見時那般忍不住的狂跳。

  心動,那種看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睛的體驗,只要有過一次,餘生的日日夜夜只要想起那個瞬間,都會覺得情難自禁。

  果真就應了那句話:世間情動,是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撞噹啷響。

  「冉冉。」

  廉晟嘆了一聲,低低地喚她。

  黎冉應聲抬眸,眼尖地捕捉到男人漆黑的眼底一閃而過的欲.望。

  他動了動唇,埋首於她的頸肩,嗓音低沉中透著幾分喑啞:

  「我可不是什麼君子。」

  短短一句話,話裡有話,無聲地在暗示著什麼。黎冉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哪會聽不懂這言外之意。

  她放平心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自若:

  「那正好,我也不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

  廉晟勾了勾唇角,聽出她故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一句話,一在轉移話題,二在真正回答他方才的那句話。

  他搖了搖頭,無奈失笑:「真是…敗給你了。」

  生在軍人世家,厲琴和廉仲華的教育都是比起打罵,更多時候都是用道理來交流。所以往往在這種事關清白名譽之事,他不忍心也不捨得輕易碰她。

  為了讓將來的她不會後悔今日的衝動選擇而給她更多的時間去考慮,也是給從事危險工作時刻都可能丟了性命的自己一個警示。

  接近零點的時候,廉晟也沒有多待,起身離開,「有點晚了,我先回去了。」

  黎冉看了他一眼,表情.欲言又止。她一路跟在他的身後,直至走到玄關處。看著他俯身準備穿鞋的動作,她想都沒想,下意識地拉住他的外套袖子。

  廉晟看了眼被攥著的袖子,又復而抬頭看她,「怎麼了?」

  黎冉:「我今天,不想一個人睡。」

  女生散著長發,白淨的臉蛋上琥珀棕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語氣聽起來格外的無助和柔弱。

  「你陪我一起睡嗎?」

  廉晟轉過身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為什麼不想一個人睡?」

  剛說完,他突然想起來今晚碰到她的那個場景。當時被他拽住的時候,她的手都在發抖。

  思及此,廉晟特意俯下身來與她平視,詢問道:「因為今天晚上的事情害怕?」

  黎冉點了點頭,對上他的目光時又多加了一句,「一半還是被你嚇的。」

  這語氣聽起來帶了點不爽的憤慨意味。廉晟無聲莞爾,狹長的雙眼彎了彎,並沒有反駁她的控訴。

  他瞄了眼臥室的位置,經過女生的時候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過來吧,我哄你睡覺。」

  ——

  曹軍餘黨被盡數抓捕之後,執行任務的一眾人都無比疑惑廉晟昨天晚上的去向。

  「你們不覺得隊長很奇怪嗎?」

  籃球場上,黃述看著依舊在場上和旁人廝殺的男人,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汗,試探性地問。

  謝長朝:「我也覺得,抓完人立馬走了也就算了,還徹夜不歸?」

  袁浦坐在地上,剛喝了一口水,聞言差點噴出來,「真的假的?」

  謝長朝:「徹夜不歸也就算了,今天訓練時明顯心情不錯是怎麼回事?」

  說著,他和黃述對上了視線,心中有了猜測:「莫非……隊長也是那啥姬深揚的粉絲?」

  話語剛落,便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腦袋。

  「你傻啊!」

  他吃痛一聲,回頭就看到穿著訓練衫的鄭和臨正在轉著手中水瓶的瓶蓋。

  鄭和臨:「你覺得那傢伙平時會關注這種娛樂事項嗎?有那美國時間他都恨不得再研究一份作戰方略。」

  被鄭和臨這麼一提醒,在座的幾人都覺得十分合理,「倒也是。」

  黃述:「那隊長昨晚幹啥去了?」

  鄭和臨蹲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引導他們:「拜託,你想想你們隊長身上最近發生了什麼大事?」

  所有人都整齊地望向籃球場上,廉晟剛投完一個三分,用衣襟隨意地擦了一下臉上的汗,與一旁的龍琛默契地擊了個掌。

  場上歡呼不斷,一方的人又重新跑回自己的場地。籃球被扔回了廉晟的手中,看著對面回防的速度,男人只是漫不經心地勾唇笑了一下,給了龍琛一個眼神。

  幾乎是下一秒,對方的人突然沖了過來,想爭奪搶過他手中的籃球。廉晟眼眸一沉,一個側身躲過旁人的舉動,一路快步直逼向對方的籃筐。

  看到這個場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

  不得不說,每次打籃球,龍琛和廉晟的配合度都跟打仗似的,攻勢猛就算了,偏偏還殺得措手不及,解決得乾脆又利落。

  「別看了!」

  鄭和臨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的注意力,「想到了沒有?」

  黃述收回目光,剛準備說話,眼尖地瞧見籃網外正經過的女人。

  「師妍中尉。」

  他清了清嗓子,肢體動作都變得緊張起來。

  聞言,其他原本坐著的幾個人都站了起來,筆挺筆挺地姿勢看著站在籃網外的女人。

  師妍掀起眼帘,軍帽的帽檐只擋去了一點點刺眼的陽光。她有些不舒服地眯了眯眼,依舊是那副高傲的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

  而後,她微微偏了偏腦袋,目光落在身後的籃球場上。

  許是長久的習慣,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運球的男人。他的動作很快,一舉一動的氣質都還帶著學生時代的殘影,很難不讓人為此傾心。

  師妍閉了閉眼睛,正巧鄭和臨替她拉開了門,靠在門上悠悠地朝她抬了抬下巴,

  「呦,你幹嘛去呢?」

  師妍抬手指了指身後的某個方向,語氣漫不經心的,「沒幹什麼,剛從首長那出來。」

  話落,她又望向鄭和臨,熟稔反問:「你們怎麼在這打籃球,今天不用訓練?」

  鄭和臨:「這不是訓練完沒多久,這幫人就打算趁著晚飯前嗨一把,結果嗨上癮了。也不知道他們哪來那麼多力氣。」

  師妍睨了他一眼,語氣不算和善,「你怎麼不上?以前這種可以出風頭的事情不是你最喜歡搶著幹嗎?」

  鄭和臨臉上的表情一僵,「師妍你閉嘴,有你這麼掀底的嗎?信不信我把你高中長啥樣貼行政樓門口讓大家都觀摩觀摩?」

  「你!」

  師妍不服輸地瞪了鄭和臨一眼,還沒說完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在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男人的聲音異常低沉,帶著輕微的喘息聲,落在耳中莫名性感,師妍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的來源望了過去。

  逆著光的視野中,男人將訓練衫的袖子撩至肩膀,擦汗時的動作將手臂上完美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餘。

  似是看到了不同著裝的存在,他分了個眼神過來,犀利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歪了歪腦袋,黝黑的眼睛在女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轉而看向一旁的幾個人:

  「這位是……?」

  眾人:……

  師妍:……

  氣氛有一瞬的尷尬,鄭和臨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攬住龍琛的肩膀,話卻是對著師妍說的,

  「抱歉啊師妍,這傢伙一天到晚只知道研究槍枝,和廉晟半斤八兩,你別在意啊。」

  聽到鄭和臨略顯蒼白的解釋,師妍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沒什麼表情地盯著那個面無表情地男人。

  「有意思。」

  她上前一步走進籃球場,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端莊。行至龍琛面前,她一把拎開旁邊的鄭和臨,直接抬手撐在了男人身後的籃網之上。用力之大,使得籃網發出了晃動的聲響。

  反觀龍琛,即便是面對如此強大氣場的靠近,也沒有挪動半步,就連神情也沒有一絲一毫地變化。

  師妍眯了眯眼,傲氣地抬起下巴與他四目相對。職業病使她的腦海中飛快搜索出眼前這號人物的名字,她沒什麼溫度地笑了一下,眉峰微挑:

  「龍琛,是吧?」

  龍琛淡淡應了一聲:「是。」

  師妍:「你是狙擊手,既然如此,對於目標的辨識能力肯定數一數二。」

  她話鋒一轉,嗓音清冷,「你記住了,我是師妍,軍銜中尉。如果我沒記錯,是你的上級,下次見到我,記得好好敬禮。」

  話落,她淡然地收回手,踩著黑色的高跟鞋離開得乾淨瀟灑,就和來的時候一樣。直到女人走遠看不見她的身影之際,一旁的幾個人才鬆了一口氣。

  謝長朝拍了一下龍琛的肩膀,「你小子,快嚇死我們了,你怎麼連師妍中尉都不認識?」

  龍琛正俯身拿起地上的水瓶,坦然承認:

  「聽說過,但不認識。」

  黃述:「活該單身到現在,你就應該和你的槍過一輩子。人家可是大美女誒!」

  龍琛仔細聽著他的話,聽到最後還想了一下方才那女人的模樣,而後給出了較為中肯地回覆:

  「是美女。」

  鄭和臨一臉這天聊不下去的表情,又重新跑回籃球場。

  廉晟看到他回來,直接把球扔給了他,做出防禦的姿勢準備繼續打。

  鄭和臨拍了拍手中的籃球,又把籃球扔給了旁邊的隊員,朝男人揮了揮手,

  「我不是來和你打球的,過來和你商量件事。」

  廉晟側目說了聲「你們先打」,便跟著鄭和臨朝另一邊的休息地走去。

  他拎起地上的水瓶,整個身子靠在籃網上,仰頭質問:「什麼事?」

  鄭和臨:「原翊說他下周回老軍區,大家好久沒見了,喊咱們聚一場。」

  廉晟給自己灌了幾口水,潤過水的嗓音格外清脆,

  「可以,我沒問題。」

  鄭和臨:「沒問你意見,我和原翊的意思是讓你把家屬帶上,帶她認認人,熟悉熟悉。」

  「冉冉?」

  廉晟挑眉,低頭思考了一會,最終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行,我待會問問她。」

  事情交代完畢,鄭和臨正經表情說變就變,「哎呦冉冉,兄弟你還挺厲害的嘛。」

  他的眼神戲謔的意味太重,廉晟有些不耐地蹙眉,

  「怎麼了?有話說話,別陰陽怪氣的。」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鄭和臨直接有事問事,笑容帶著調侃,「你昨個兒走得挺早的啊,還徹夜不歸?幹什麼去了?」

  廉晟睨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地解釋,「昨天冉冉也在西江體育中心,出任務的時候我碰到她了。」

  身邊的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一說有小孩在等,我就知道是黎冉。所以你昨天睡哪的?」

  這個問題著實有些沒必要,但廉晟還是耐著性子回了他一句。

  「她家。」

  他話音剛落,鄭和臨猛地開始拍手,把場上幾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他笑了笑,「兄弟你這速度挺快啊!我和陽陽談了好幾年才真的坦誠相待,你這才多久啊?在這樣下去我還真的要開始擔心你會不會超我車了。」

  眼看著話題有點跑偏,廉晟沒忍住蹙了一下眉,嗓音沉沉:

  「沒有。」

  兄弟為什麼是兄弟,只簡簡單單地兩個字,鄭和臨便知曉他的意思。

  這回,他倒有些詫異,「沒有啊?該不會是你臨場慫了吧?看不出來啊你竟然……」

  廉晟懶得回答他無意義的問題,只是看了眼天邊漸漸漫上的晚霞,心裡五味陳雜,出聲打斷他:

  「鄭和臨,娶許露陽,不會讓你害怕嗎?」

  鄭和臨真的想要給廉晟翻個白眼,「你有病吧我害怕幹嘛?我從小到大都喜歡陽陽,能娶到她可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廉晟徐徐地垂下眼瞼,細長的睫毛蓋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

  「我們的工作性質隨時有可能去了就回不來,甚至可能連句告別都只是奢侈。」

  「娶了她,卻不能陪她走到最後,甚至連最基本的溫存和安全感都不能給她。只要一想到這些,只要一想到她一個人活在世上的感覺,我就覺得害怕。」

  他頓了頓:「你難道沒有想過,如果是這樣的結局,不就等於負了她?」

  廉晟每說一個字,鄭和臨的表情就嚴肅了幾分。說完之後,他又恢復了往日那般沒心沒肺的表情,笑著道:

  「想那麼多幹什麼?人活著,就順著自己的心意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意外來了再說唄。」

  「更何況,你那麼悲觀幹嘛,想些好的不行?你看我和陽陽,既然互相喜歡互相有了想和對方相伴下去的想法,就決定結婚。這樣,至少當意外真正來臨的時候還不會給彼此留下遺憾。」

  「比起痛苦,遺憾才更可悲。」

  他說著說著,笑容也不如開始時帶著玩笑的意味,逐漸變得認真起來。

  夕陽掛在他們身後的天邊,將兩人的影子拉的細長。明明高大挺拔如松柏,卻都掛著面對事實無奈的笑容。

  「廉晟,我和你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從你嘴裡聽到害怕兩字。」

  他望著前方,盯著地面上的影子感嘆道:「我們吶,都是明白人。個個都明白從軍的危險,都明白既然穿上了這身軍裝,就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但其實我們也是普通人,為什麼不能奢侈普通人的生活?」

  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廉晟低眸掃了眼,再瞧見特別關注幾個字眼之後解鎖點了進去。

  微博的頁面刷新的很快,跳出來一條只占據了兩行的話。

  他很快地看完全部內容,握著手機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內心像是被此刻的夕陽感染了一般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鄭和臨正在沉思,猛然聽見身邊傳來低低的笑聲。他偏頭看了眼,夕陽下的男人正掩唇笑著,俊臉上是明顯的笑意。

  他認識廉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開心。

  一會感傷一會笑,鄭和臨被搞得莫名其妙,以為他是在笑他的突然正經,頗有些不爽地推了廉晟一把:

  「你笑什麼啊?」

  人都是這樣,你強在哪裡,你的軟肋就在哪裡。

  我們沒有辦法扼制生活的唐突,只願所向披靡也還有底氣。

  ……

  @展顏:我喜歡的人,強大而沒有鋒芒,與光同塵。[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