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給石逸明的那一篇聖人殘經,石嵐早已研究過,對於源境之上的存在,幫助極為有限。
那位儒道亞聖,若是對此有意,修為頂了天也不過是跨出了第二步。
如今的石嵐,面對虛境至尊,不存在忌憚一說,等天地異變結束,那位亞聖入界之時,葬界也已經可以動用,不會受天道所限。
憑藉葬界,足以讓石嵐無視空境之下的所有存在。
「這……」石逸明一時語塞,不知為何,在石嵐面前,他根本沒有出言反駁的勇氣。
此前不到百年的光陰中,石嵐已經創造了太多奇蹟。
「跟我走便是,你先隨父親去天元,凌陽異變結束之後,我自會去尋你們。」
石嵐起身,解開四周的隔音壁障,扔下兩枚靈晶,付了酒錢,轉身離去。
石逸明駐足於原地,沉默了幾息,緩緩邁步跟上。
二人堪堪邁出酒肆的門檻,身後忽然間傳出一聲低喝:
「今日要說的,便是那《無雙王征妖志傳》第三回……」
聽到無雙王三個字,石嵐下意識停下了腳步,跟隨在她身後的石逸明卻是猛然間變了神色,浩然氣湧出,屏蔽了身後傳來的雜音,面容嚴肅的上前: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快些出城的好……」
石嵐察覺出了不對,眸中浮現出疑色,不等她探出神念查探,石逸明便再度開口,神情凝重:
「書院那邊,一直在有人盯梢,此刻消息可能已經傳回,不久便會來人。」
聞言,石嵐驀然轉身,向著酒肆內行去:
「那就再等等。」
她想看看,來的會是什麼人。
動念之間,一道域門浮現於長空之上,橫貫整座古城,纏繞著血色戰紗的身影緩緩走出,盤坐於虛空,靜靜等候。
為了避免意外,石嵐的本體直接趕到了此處,以策萬全。
石逸明神色一滯,木然轉身,跟著石嵐走進酒肆,坐回了方才的那一處角落。
「話接上回,這鎮妖軍女子營中,皆是能征慣戰之輩,其驍勇不輸男兒,不過這營內……卻是女風盛行……」
高台之上,穿著青色長褂的說書人,口齒伶俐,滔滔不絕,一卷尋常書,道出了萬般色彩,仿若親眼所見。
石嵐再度斟滿了酒盞,靜靜聽著,一旁的石逸明卻是坐立不安,恨不能上去把那人嘴堵上。
「哧——」
正煎熬之際,石逸明的耳畔卻傳來了一聲壓抑的低笑,面紗飄起的一角下,可見若丹霞之色的唇邊,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
一回故事很快便講完,在石逸明愣神間,石嵐已再度起身,向著高台之上扔出了一袋靈晶,邁步向著酒肆之外行去。
「謝姑娘賞~「
說書人當即躬身行大禮,順勢收起了台上的靈晶。
石逸明起身,跟在石嵐身後,走上長街,沉誦砭彌螅故俏茨莧套⌒鬧械囊苫螅�
「大姐,你為何不動怒?」
他本以為石嵐聽到這些編撰的異聞,會當場發作。
「不過是些坊間傳言,伱當它是真便是真,視它為假就是假,於我何擾?」
石嵐淡淡一笑,若是連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都要去斤斤計較,她也不必繼續修行武道了。
二人一路跨過長街,很快便來到了古城大門之前,石逸明停下了腳步,腳下浮現出了浩然氣凝結而成的枷鎖。
這一道枷鎖乃是亞聖真言所化,將他鎖在了這一座古城之間,無法離開半步。
隔界一語,畫地為牢,這便是亞聖的通天手段。
蒼穹之上,石嵐垂首瞥了一眼,身形紋絲未動,瞳中聖魔眼流轉,石逸明腳下的鎖鏈,便已寸寸瓦解,不復存在。
通過鎖鏈之上的道痕,石嵐便已經知曉了那尊亞聖的修為深淺,比她先前推斷的還要弱的多,比迦天尊者之流,還要弱了不止一籌,堪堪邁入源境中期。
「姑娘要帶人去何處?」
鎖鏈崩解的一瞬,一位中年文士出現在了石嵐二人面前,修為不過六階,束著玉冠,一身青底長衫,眉似墨劍,文質彬彬,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見到此人,石逸明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未等他提醒,石嵐便已開口:
「我去何處,與你何干?」
她一眼便看出了這是一具化身,此刻出現在這裡的,除了那位亞聖,應當再無旁人。
石嵐無心多言,腳步未停,帶著石逸明徑直走向城外。
「想來那篇經文,應當是出自姑娘之手了。」
能成道者,沒有心智殘缺之輩,這尊亞聖很快便猜出了部分實情,眼前這名女子,顯然就是石逸明遮遮掩掩的根源所在。
「聖人經文的確出自我手,是我自一位儒道亞聖的手中所得,你若一定要追問其出處,我可送你去見他。」石嵐腳步未停,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
「敢問那位亞聖尊諱?」中年文士眸光微凝,開口追問,如果也是一位亞聖,或許是故人。
「不知。」
當初拿到這一篇殘經時,石嵐只看到了半截手臂,其姓甚名誰,她如何知曉,就連那半截手臂,也早已被分解了,如今屍骨無存。
「姑娘是在說笑麼?」
面對來人的問話,石嵐不再理會,抬手打通一條空間通道。
「我名雨清風,待凌陽異變之後,希望能再與閣下深談。」
見石嵐不語,中年文士面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讓開了道路,並未阻攔,但不遠處的石嵐聽聞此話,卻是停下了腳步,眸光驟冷:
「你在威脅我?」
「姑娘言重,談何威脅。」
見石嵐停下腳步,中年文士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當初我曾許諾,逸明若是能道出這篇經文來由,我可帶他前往域外,聆古聖傳道,憑他的資質,將來成為亞聖,也並非不可能之事,這是兩利。」
「此話現在仍然有效,只要姑娘道出那位亞聖之名。」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不如親自去問。」
話音未落,石嵐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已站在了雨清風身前,探手扼住了他的脖頸。
本體與化身之間,會存在微弱的聯繫,即便隔著世界壁壘,依舊存在,瞬息之間,石嵐便通過眼前這一道化身,鎖定了雨清風的本體所在。
位置所顯,此刻他就在凌陽域外。
「你……」察覺到石嵐的動作,雨清風眼中閃過一絲悚然,反應了過來。
喀嚓——
不等他開口,石嵐便已經擰斷了他的脖子。
轟——
同一刻,蒼穹之上炸起一聲雷霆巨響,世界壁壘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域外星空一覽無遺。
石嵐本體登天而起,踏入域外星空,神念探出,剎那便鎖定了浮蕩於星海之間的一葉扁舟。
未曾多言,她徑直翻手取出了葬界,弦開滿月,凝氣化箭。
扁舟之內,一身著錦袍的中年文士猛然起身,面色有些許難看,化身的感應已經中斷,其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耳畔忽然間響起了一道傳音,聲調低潤悅耳,似水如歌:
「替我問問,他姓甚名誰。」
死亡的警兆瞬間籠罩了他的心頭,雨清風面色瞬間大變,周身浩然氣激盪,一卷寶錄自虛空展開,字字真言漾起神輝,化成了一枚巨繭,將身下的小舟包裹在其中。
轟!
箭矢離弦,大宇宙之中閃起一道璀璨至極的神光,隔斷了一方宇宙。
星空之間,煞氣飆漲,縱橫百餘萬里的箭氣,橫躍過虛空,裹挾的劫氣掃向四野,數方星域崩塌,無盡死星被碾成灰燼。
一葉扁舟好似風中殘燭,箭矢未至,真言化成的屏障,已然被洶湧的劫氣撕裂。
下一瞬,道果崩開的巨響,響徹了大宇宙,浩然氣散落四方。
圍繞在凌陽四周的諸多生靈,皆是一陣默然,凌陽亂局未開,便已有至尊隕落,這並非是什麼好兆頭。
箭矢離弦之後,石嵐未再多看,徑直折返凌陽。
「走吧。」
古城之前,石嵐收回目光,踏入空間通道。
「那位亞聖……」
石逸明並不知域外發生了何事,見石嵐殺了那位亞聖的化身,有些擔憂。
「我送他去找聖人經文了,想來應當會有所收穫。」
…………
…………
驚天一箭,便射殺了一位儒道至尊,在域外星空之中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箭矢之上的劫氣散去後,便有許多生靈來到了雨清風隕落之地,以法寶器皿收斂散落的浩然氣,以及些許殘骸,對於至尊之下的生靈而言,這些都是難得的至寶。
踏入了十階領域的至強者,對於雨清風的死,並無多大感覺,只是談起了石嵐。
「那把弓,曾飲過神冥血,倒是件難得的異寶。」
「那女子是何人?」
「與靈武殿一起,想來是出自神武。」
「我曾聽聞過,靈武殿近來收了一位真傳,好似是叫石嵐,靈韻為其鬧出了不小的風波,連蒙都出面開口了。」
「若此女真的是石嵐,其年紀只怕剛過百歲。」
「她是哪一方大千世界的天道化身?」
「若真是天道化身,豈能讓蒙出面。」
聽到此話,星空之中,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如果不是天道化身,不過百歲,便殺源境至尊如飲水,這份修為戰力,有些過於悚然了。
遠處於暗中觀望的三位真佛,聽著四周的談論,想法卻是不一,妙衍心中忽然有些微冷。
他此前只想著挖出石嵐身上的隱秘,竟一時未曾察覺到,石嵐的成長速度過於可怕,第一次見面時,石嵐的修為不過八階七層,這才過去多久……
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踏入彼岸,只怕會更甚於靈韻。
至於主宰……
想到這裡,妙衍斬斷了思緒,不可能有這一日。
凌陽異變之後,陽間再無石嵐。
…………
…………
如今的幻星域,儒道占東,道門占南,佛教居於西方,北地則是各大人皇世家,以及武道宗派。
北域之中,星辰以及古城的分布更為密集,一片星辰之間,有一座橫跨不足百里的浮島,相較於各大古城以及動輒直徑兩三萬里的星辰而言,幾乎毫不起眼。
但是此地,卻是人皇世家凌家的禁區,不允許任何人打擾,浮島之上栽種了各色靈植寶藥,儼然是一片修行聖地。
島嶼的內部,早已被人挖空,形成了一處龐大的地窟,遍布陣紋。
地窟一側,凌家老祖凌清,背靠著石壁而坐,凝望著不遠處的一張玉榻,神情木然。
凌瑜安平臥於榻上,金髮披散,柳葉眉下雙眸緊閉,道果的虛影在其身軀之上顯化,一漲一縮,好似心臟在跳動,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凝實。
隨著時間的推移,凌瑜安的修為增長,沒有半分減緩,反而愈發迅猛,在數年之前便已經完成了斬道,踏入了皇極境,如今已經在向著帝境邁步。
到了這一刻,凌清對於凌瑜安身上所發生的事,已猜出了十之八九,修為能有這般進境速度的,除了天道化身,已經不做他想。
再聯想到凌陽界即將到來的異變,如今凌瑜安的身軀之內,裝著的是什麼,呼之欲出。
「凌陽……」
凌清聲音暗啞,眸中隱有水光,他一直視凌瑜安為凌家麒麟兒,疼愛有加,何曾想過凌瑜安最終會落得如此下場。
沙沙——
一陣輕響自玉榻之上傳來,凌清瞳孔微縮,緩緩起身,神情中浮現出一絲駭意。
玉榻之上,凌瑜安猛然坐起了身,眉下眼帘一陣輕顫,片刻之後,緩緩睜開了眼,毫無焦距的眸中,逐漸有了神采。
環顧四周後,她的視線落在了凌清身上,半晌後才低聲開口:
「老祖……」
「瑜安!」
聽到這一聲呼喚,凌清眉間湧出一陣狂喜,奔至凌瑜安身前,將她擁入懷中,喃喃自語: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未等他平復心緒,一股沛然巨力瞬間洞穿了他的胸膛,凌瑜安的神情一片漠然,俯在凌清的耳畔,低聲開口:
「自今日起,我名凌陽天……」
凌清抑制住了想要自主反擊的皇道領域,抱緊了懷中的凌瑜安,顫聲開口:
「是老祖的錯,都是老祖的錯……」
當初若無凌陽這個名字,或許凌瑜安便不會被天道盯上,不會有今日之果。
片刻之後,凌瑜安臉上的神情猛然間陷入掙扎,漠然之色散去,眸中再一次出現了情緒波動,回過神後,她慌張的抽回右臂,手足無措:
「老祖,我…不是………」
「瑜安莫怕,老祖在,老祖在……」
凌清咽下喉中不斷上涌的鮮血,安撫著懷中有些驚惶的凌瑜安,眸中神色明暗不定。
凌陽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