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行劍客程清秋策馬出現在灞河之橋,燕王李墨軒已在車隊中央,準備啟程。
然而,李墨軒未料到程清秋竟會親身前來為他送行,從馬車內緩步而出時,那份詫異溢於言表。
碧波橋上,程清秋一身飄逸的白袍,手中的象牙扇微敞,含笑望著李墨軒。
隨行送別的賓客都已散去,唯獨留下程清秋,此刻的時機恰好至極。
「程兄,此番前來莫非也來送別?」李墨軒強露笑意,嘴角輕揚。
「橋畔折柳,怎會錯過這離別之際?豈非美談?」程清秋回以笑語。
「能得風行劍客親臨,究竟是何方聖賢辭離長安?」李墨軒應酬交談。
「呵,燕王殿下過謙了,於自誇之道,我還需向閣下多請教益。」程清秋淡然道。
自誇?
李墨軒心中一怔,旋即明了程清秋之意。
原來他此行竟是為自己送行?
李墨軒難以置信,明明他剛設下圈套,令自己不得不離開繁華的長安。
「程兄別鬧了,我倆——」李墨軒搖首未語,心中五味雜陳。
「燕王莫不是要提,在下取得茶園契約後翻面無情,還跑到陛下那裡訴冤?」程清秋挑眉道。
李墨軒默而不答,卻也沒有反駁。
「若燕王以此為鑑,只能說,你真低估陛下的眼光了。」程清秋輕擺搖頭。
此言令李墨軒一愣,不明其深意。
「程兄是何意?」李墨軒連忙問及。
程清秋並未即刻回應,目光移至橋下的流水美景,感嘆不已。
「燕王急於前行乎? 若不慌,何妨隨我漫步橋間,一覽這美景?」程清秋揮手相邀。
李墨軒點頭示意,向一旁侍者低聲吩咐幾句,便隨程清秋步向前方。
二人徐行良久,直至周圍再無人影,程清秋停下了步伐。
「燕王勿輕視陛下之能,在這長安城內,凡陛下欲知之事,無難倒也。」
「而我們之間之糾紛本不足為重,不足以讓陛下逐你出長安。」程清秋話語平靜如水。
李墨軒聞言震驚不已,豈有他因?
「還是說,閣下之意在何處?」李墨軒疑惑頓生,心存猶豫。
「呵,燕王不過是枚敲山震虎的棋子罷了。」程清秋淡淡一笑。
棋子?
此二字一出,李墨軒如遭雷擊!
堂堂蜀王怎肯為人之棋!?
「想必殿下面對此難以置信,然你確非他人棋子,而是我手中之一子。」
「當下太子和越王的矛盾日趨激烈,陛下需以此手段威懾二人。」
「燕王在此時與我爭執,自是為陛下所利用的契機。」程清秋從容道來,李墨軒一時愣在原地,滿臉不可思議。
程清秋微微一笑,不打攪李墨軒思索片刻。李墨軒終於緩過神來,滿心苦笑。
「原來我終究只是一枚被父皇握於掌心的棋子而已。」李墨軒自語道,口中儘是無奈。
但對此,程清秋並不贊同。
「燕王如是看待,恐永困迷途矣。」他搖頭,言語中透出警戒之意。
「請問程兄高見?」李墨軒雙手交迭,向程清秋深施一禮。
程清秋未曾避讓,因為即將告知之事足擔此敬。
「只因此子權重,陛下才挑選你作為棋盤一子。」
「還請告訴我,是誰教你敢圖謀太子之位?」程清秋淡漠而言。
「這個,」李墨軒遲疑不決,不願揭破這個名字。
因為他所忌憚之人,便是他的生母楊妃。
「若你不願說,我也無須勉強,不過我勸你警惕,此人倘若親如至親,必是害你非愛你。」程清秋語帶深意,他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的答案。
「怎麼可能,她怎會害我!」李墨軒脫口反駁。
「我的意思是,她對你懷抱不應存在的期待,實乃害了你。」程清秋言辭冷硬。
擁半壁舊朝血脈的王子欲奪太子之位,難道不是自尋死路?
「這是何意?」李墨軒焦慮漸增。
多年來,唯有楊妃是他僅剩的血親。然而真相如此殘酷,令人心痛。
「燕王可覺,憑你的舊朝血脈,有幾分成可能問鼎太子,登上大寶?」程清秋語氣涼薄,每個字都似尖刀刺入李墨軒的心中。
李墨軒無言以對。
此刻李墨軒有種撥雲見日的感悟,以前從無任何人對他直言至此,就連楊妃,也不曾斷了他的期盼。
知情之人不敢近前,不知情者獻媚無果,李墨軒如同懵懂少年沉浸在登基稱帝的美夢中,若非程清秋喚醒,他或許還將渾噩十年。
李墨軒要為君王,且不提他人看法,首先得待長孫無忌壽終正寢。
長孫皇后有三個親生長子,依次是太子李辰、越王李翼及稚齡的晉王李治,無論其中誰即位,長孫無忌均坐居太傅之位,這是骨血親緣。
這也成為燕王李墨軒被長孫無忌力阻太子之位的原因之一,與其扶持無關聯的皇族稱帝,不如把賭注押在李治身上。
長孫無忌理由足夠堅實,李墨軒的血脈問題,正是長孫無忌主攻的痛點!
正因這一點,李墨軒永失太子之名!
「呵,竟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李墨軒輕輕吐息,面容上展現出豁達又略帶滄桑的笑。
這個笑容像是超脫,也像看透了許多事,頗具幾分灑脫的氣概。
「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