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碧波橋上

  當風行劍客程清秋策馬出現在灞河之橋,燕王李墨軒已在車隊中央,準備啟程。

  然而,李墨軒未料到程清秋竟會親身前來為他送行,從馬車內緩步而出時,那份詫異溢於言表。

  碧波橋上,程清秋一身飄逸的白袍,手中的象牙扇微敞,含笑望著李墨軒。

  隨行送別的賓客都已散去,唯獨留下程清秋,此刻的時機恰好至極。

  「程兄,此番前來莫非也來送別?」李墨軒強露笑意,嘴角輕揚。

  「橋畔折柳,怎會錯過這離別之際?豈非美談?」程清秋回以笑語。

  「能得風行劍客親臨,究竟是何方聖賢辭離長安?」李墨軒應酬交談。

  「呵,燕王殿下過謙了,於自誇之道,我還需向閣下多請教益。」程清秋淡然道。

  自誇?

  李墨軒心中一怔,旋即明了程清秋之意。

  原來他此行竟是為自己送行?

  李墨軒難以置信,明明他剛設下圈套,令自己不得不離開繁華的長安。

  「程兄別鬧了,我倆——」李墨軒搖首未語,心中五味雜陳。

  「燕王莫不是要提,在下取得茶園契約後翻面無情,還跑到陛下那裡訴冤?」程清秋挑眉道。

  李墨軒默而不答,卻也沒有反駁。

  「若燕王以此為鑑,只能說,你真低估陛下的眼光了。」程清秋輕擺搖頭。

  此言令李墨軒一愣,不明其深意。

  「程兄是何意?」李墨軒連忙問及。

  程清秋並未即刻回應,目光移至橋下的流水美景,感嘆不已。

  「燕王急於前行乎? 若不慌,何妨隨我漫步橋間,一覽這美景?」程清秋揮手相邀。

  李墨軒點頭示意,向一旁侍者低聲吩咐幾句,便隨程清秋步向前方。

  二人徐行良久,直至周圍再無人影,程清秋停下了步伐。

  「燕王勿輕視陛下之能,在這長安城內,凡陛下欲知之事,無難倒也。」

  「而我們之間之糾紛本不足為重,不足以讓陛下逐你出長安。」程清秋話語平靜如水。

  李墨軒聞言震驚不已,豈有他因?

  「還是說,閣下之意在何處?」李墨軒疑惑頓生,心存猶豫。

  「呵,燕王不過是枚敲山震虎的棋子罷了。」程清秋淡淡一笑。

  棋子?

  此二字一出,李墨軒如遭雷擊!

  堂堂蜀王怎肯為人之棋!?

  「想必殿下面對此難以置信,然你確非他人棋子,而是我手中之一子。」

  「當下太子和越王的矛盾日趨激烈,陛下需以此手段威懾二人。」

  「燕王在此時與我爭執,自是為陛下所利用的契機。」程清秋從容道來,李墨軒一時愣在原地,滿臉不可思議。

  程清秋微微一笑,不打攪李墨軒思索片刻。李墨軒終於緩過神來,滿心苦笑。

  「原來我終究只是一枚被父皇握於掌心的棋子而已。」李墨軒自語道,口中儘是無奈。

  但對此,程清秋並不贊同。

  「燕王如是看待,恐永困迷途矣。」他搖頭,言語中透出警戒之意。

  「請問程兄高見?」李墨軒雙手交迭,向程清秋深施一禮。

  程清秋未曾避讓,因為即將告知之事足擔此敬。

  「只因此子權重,陛下才挑選你作為棋盤一子。」

  「還請告訴我,是誰教你敢圖謀太子之位?」程清秋淡漠而言。

  「這個,」李墨軒遲疑不決,不願揭破這個名字。

  因為他所忌憚之人,便是他的生母楊妃。

  「若你不願說,我也無須勉強,不過我勸你警惕,此人倘若親如至親,必是害你非愛你。」程清秋語帶深意,他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的答案。

  「怎麼可能,她怎會害我!」李墨軒脫口反駁。

  「我的意思是,她對你懷抱不應存在的期待,實乃害了你。」程清秋言辭冷硬。

  擁半壁舊朝血脈的王子欲奪太子之位,難道不是自尋死路?

  「這是何意?」李墨軒焦慮漸增。

  多年來,唯有楊妃是他僅剩的血親。然而真相如此殘酷,令人心痛。

  「燕王可覺,憑你的舊朝血脈,有幾分成可能問鼎太子,登上大寶?」程清秋語氣涼薄,每個字都似尖刀刺入李墨軒的心中。

  李墨軒無言以對。

  此刻李墨軒有種撥雲見日的感悟,以前從無任何人對他直言至此,就連楊妃,也不曾斷了他的期盼。

  知情之人不敢近前,不知情者獻媚無果,李墨軒如同懵懂少年沉浸在登基稱帝的美夢中,若非程清秋喚醒,他或許還將渾噩十年。

  李墨軒要為君王,且不提他人看法,首先得待長孫無忌壽終正寢。

  長孫皇后有三個親生長子,依次是太子李辰、越王李翼及稚齡的晉王李治,無論其中誰即位,長孫無忌均坐居太傅之位,這是骨血親緣。

  這也成為燕王李墨軒被長孫無忌力阻太子之位的原因之一,與其扶持無關聯的皇族稱帝,不如把賭注押在李治身上。

  長孫無忌理由足夠堅實,李墨軒的血脈問題,正是長孫無忌主攻的痛點!

  正因這一點,李墨軒永失太子之名!

  「呵,竟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李墨軒輕輕吐息,面容上展現出豁達又略帶滄桑的笑。

  這個笑容像是超脫,也像看透了許多事,頗具幾分灑脫的氣概。

  「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