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勝男帶著我進了書房,親自遞給我一杯茶。💀☺ ➅➈SнǗˣ.𝓒oM 🎃☝
她皺眉道:「我跟底下的人說了,你來了一定要當成貴賓接待,你何必去那魚龍混雜之地?」
我笑笑道:「我過去是想學點東西的,沒想到遇到了他們。不過,今天對我來說,算是很解氣了。」
一直以來,我都被辛家欺壓,任打任罵毫無還手之力。
今天雖然挨了罵,但我懟回去了,也還了手。
辛西勝拼命想得到一個機會,想在史勝男面前露臉央求,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還斷了他的求生路。
細算起來,不虧。
我看向史勝男,問道:「史姐姐消息向來靈通,辛家出了什麼事,想必你知道吧?」
史勝男輕描淡寫的道:「哦,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們貪心,一口氣擴張了好幾個店鋪,卻又管理不善沒做起來,導致出現了虧空。」
「聽說唯一的嫡子不學好,吃喝嫖樣樣精通,簡直成了紈絝。」
「一家子大手大腳,奢侈慣了,窟窿越來越大,又是年關,要債的都堵到門口了。」
這裡可沒有什麼商業貸款。
資金周轉不過來,除了史家之外,並沒有能求助的地方。
我笑起來:「聽他們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史姐姐,你可要站在我這邊,絕不能借他們錢,不能給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
史勝男喝了一杯茶,溫聲道:「放心,我們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性情相投,你做了很多我不敢做的事。」
「那個姓辛的辱罵你,你又親自開了口,我怎麼可能不幫你?」
「我不僅不會借錢,還會告訴管事,辛家的債要儘快追討,要是他們變賣資產,一定要將價格壓到最低。」
我真心實意道謝,轉移話題,說明來意。
我告訴她,聚歡樓盈利頗豐,會繼續經營,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打算開放加盟模式,希望她派人專門管這事。
我那邊的孟娘子,會跟她的人對接。
至於我自己,打算組建一個商隊,開闢新的商機。
史勝男聽得入了迷,時不時提出疑問,我含笑解釋。
等我都講完了,她感嘆道:「你這個什麼『加盟』,我之前就聽你提過,回來後仔細想一下,這個模式還挺不錯的。」
「開店的資金和場地,都由加盟者出,日常管理也要加盟者自己出力。但你這裡有技術,也立起招牌了,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加盟者想開店,必須給你一筆加盟費。」
「嘖嘖,這簡直是空手套白狼嘛,不不,也不能這麼說,前期你付出了,後期自然就能等著,直接數錢就行了。」
我笑著道:「史姐姐覺得這模式行不行?」
史勝男點頭道:「可以試一試。」
我道:「既如此,姐姐就將這事兒接下來吧,我也能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史勝男爽快的道:「好,既然你給了機會,我願意接下來。就以你這個聚歡樓為例子,試一試這個加盟模式,要是一切順利,今後其他行業也是能用的。」
我點了點頭,繼續跟她聊自己的發展規劃,讓她幫我出出主意。
史勝男毫不藏私,聽得很認真,時不時提點一兩句,指點迷津,讓我有豁然開朗之感。
我感嘆道:「難怪姐姐家能成為京城首富,聽你一席話,不說勝讀十年書,但能讓我少走很多彎路,比我獨自瞎琢磨不知道強多少倍。」
史勝男笑著道:「別吹捧我了,你腦子裡的新奇想法,讓我羨慕不已。你如今只是資質淺了一點,假以時日,必定會一飛沖天。」
我沒有假謙虛,而是笑著道:「但願能入姐姐所言,到那時,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做夢都能笑醒。」
我喝了兩口茶,轉了話題道:「剛才那群人中,有一個名叫紀昭的男子,為我說過話,瞧著是個品行不錯的。」
「我向來恩怨分明,如今,少不得為他求個情,請姐姐給他一個機會吧。」
史勝男毫不遲疑,點頭道:「既然你開了口,今天就將他排在第一位吧,我讓人把他叫過來,你也見一見吧。」
很快,紀昭就被帶了進來,態度不卑不亢。
見我也坐在史勝男身邊,他錯愕了片刻,很快穩住心神。
史勝男道:「直接開始吧,」
紀昭答應下來,開始講述訴求。
原來,他家是開鏢局的,世代經營,在排不上一等,但京城也小有名氣。
今年開年,他們接了一個大單,價值不菲,要是順順噹噹將東西送到,能大賺一筆。
可惜的是,走到半途遇上劫匪,東西被人劫走了,紀昭的父親當場就死了,此外,還有好幾個鏢師都受了重傷。
紀昭咬著牙,為父親辦了喪事,變賣家產,賠付了客人的損失,也給鏢師們湊了醫藥費。
因為丟了鏢碼,紀昭的父親也過世了,人人都覺得紀昭年紀小撐不起場面,有十幾位鏢師出走了,鏢局的名聲一落千丈,生意冷冷清清。
紀昭束手無策,卻又不願祖宗基業就此敗壞在自己手上,這才過來求助。
史勝男聽完後,皺眉道:「按理,辛妹妹為你說了話,我該網開一面,但咱們在商言商,你這個鏢局,得力的鏢師受了傷,你自己又是剛剛接手,似乎沒有什麼投資價值。」
紀昭忙道:「史老闆,在下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優勢,但在下武藝不俗,又肯吃苦,還請你幫幫忙,助我度過眼前的難關。」
「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還清您的本錢利息,此外,以後您有用得著的地方,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史勝男扣著茶杯,搖頭道:「不行就是不行,在商言商,誰能投資,誰不能投資,我心中自有一桿秤。我不會因為你這幾句話,就改變自己的原則。」
這話算是直接判了死刑,將路堵死了。
紀昭聽了,臉色發白,神情充滿了絕望。
我在這時開了口:「說起來倒是巧了,我正好要出遠門,想找一家鏢局,今天遇上,倒是緣分,不必再費心了,紀老闆,你願意跟我合作嗎?」
紀昭本已經沉寂如灰的眼睛,不由自主亮起來:「辛老闆此言當真?」
我頷首道:「如假包換。」
紀昭忙問道:「那你想運送什麼東西?」
我笑著道:「運送什麼,我心裡有數,我僱傭人,你負責跟著我走就是了。」
「不過我有言在先,這次是要出遠門的,一走可能要一年,兩三年也說不定。」
「紀老闆,你要考慮清楚才行。」
紀昭立刻道:「我們這個行當,出遠門是常事,但我也有一個請求,希望辛老闆能答應。」
他微微紅了臉,聲音有幾分不好意思:「因為鏢局名聲敗了,最近我們接鏢,都是先送東西再收錢。」
「小打小鬧還成,但如今既然要出遠門,希望辛老闆能提前支付一筆報酬,一則能助鏢局度過眼前的難關,二則,鏢師們也能將家人安頓好,安心辦事。」
我頷首道:「這是人之常情,需要多少銀子,你報個數。」
紀昭盤算了一下,紅著臉道:「至少要五百兩銀子才行,辛老闆放心,結算的時候,我會照規矩行事,絕不會貪錢。」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說了選你,自然會信你。」
我們又商量了一下細節,約定除了他之外,會另選九名身強力壯的鏢師,隨著一同出行。
五百兩銀子,我會儘快備好,明天一早就送到位。
紀昭謝了又謝,一掃之前的愁苦之色,高高興興走了。
一直默默圍觀的史勝男,皺著眉道:「其實,你願意出銀子,完全可以去名聲更好的鏢局,請能力高強的鏢師護送。」
「紀家鏢局,在京城根本就沒有什麼名氣,何況現在還敗落了。」
我嘆息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但我這個人,雖然能力不足,卻見不得人間疾苦。沒遇上就算了,遇上了,不搭一把手,心裡過不去。」
史勝男露出驚詫的神情。
片刻後,她拍著我的手道:「妹妹的格局,跟我截然不同,我雖然冷靜自持,心裡也佩服妹妹的人品。」
「只盼著這個紀昭是個知恩圖報的,不要辜負妹妹的好意。」
我心平氣和的道:「我做事只求一個心安,至於結果,誰都預料不到。從我自身的際遇看,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
史勝男道:「懷善心者天佑之,理所當然,合情合理。」
我們又隨意聊了一陣,方才各自散了。
轉眼進了臘月。
臘月初一,定國公上交了全部兵權,於牢中自盡,遺言跟老太君相差無幾。
昔日風光無限的軍中將帥,就此一命歸西,死前還認下了所有罪名,一心一意只想為其他人求一條生路。
次日,官家終於下了旨意,念在定國公祖祖輩輩為國盡忠的份上,抄沒家產,赦免死罪,男丁流放邊疆,當苦力贖罪,女眷貶為平民,自謀生路。
得知這個消息,我鬆了一口氣,立刻去探望公孫琴。
於眾人而言,這中間有巨大的落差,不啻於從天上掉到地上。
但活著才有希望,保住命,才有未來。
之前,公孫琴在我的勸解下,已經振作了一些,強迫自己好好吃飯睡覺,養好身體。
如今,她更是放下心頭大石,一面流淚,一面雙手合十道:「老太君和舅舅為了子嗣,不顧性命,終究是求到了一線生機。」
我問道:「接下來怎麼辦,姐姐想過嗎?」
公孫琴皺眉思索,一旁的公孫祈道:「我打算辭去官職,隨表哥們一起前往邊疆,照看一二。」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公孫琴皺眉道:「這怎麼行?邊疆寒苦,你沒吃過什麼苦頭,去了怎麼撐得住?」
公孫祈淡淡笑道:「男子漢頂天立地,怕什麼寒苦?且這次官家下令,男丁一律流放,還要當苦力贖罪。白家沒成年的男丁,一共是五人,最小的那個,今年才三歲。」
「這種時候,我不站出來幫扶一把,怎麼行?他們能保全性命嗎?」
公孫琴紅了眼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既捨不得弟弟吃苦,又想保全親人。
但她心裡也很清楚,世間事,從來都沒有兩全的,不能想要這,又想得到那。
我看向公孫祈,心底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敬服。
世人常常趨炎附勢,極少雪中送炭,更別提搭上自己,放棄前程,一心只想保全他人。
能做到這地步的人,百里挑一,鳳毛麟角。
眼前的公孫祈,才二十出頭,卻能有這樣的心腸。
他是武將,骨子裡本就帶了一股子俠氣,常常出手助人不求回報。
如今,他毅然選擇與落魄者同行,行徑讓人由衷佩服。
此情此景,正應了那一句話,世界破破爛爛,總有人縫縫補補。
公孫祈看著姐姐,低聲勸解道:「雖然官家下了旨意,但真相如何,咱們心裡都是清楚的。」
「白家世代忠良,如今落難,我要是不站出來當馬前卒,難道要讓白家人個個寒心?難道要讓他們獨自面對風霜刀劍?難道要我留在京城,享受著舅舅為我謀的官職,渾渾噩噩過日子,當一個忘恩負義之輩嗎?」
「姐姐要是不讓我去,我日夜難安,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得病不起呢。」
公孫琴淚流不止,卻不得不道:「既如此,你去吧。」
她與公孫祈,全靠國公府保全,才能有今天。
人心是最不能違逆的,何況,公孫祈行的是正道,做的是正義事。
見公孫琴答應了,公孫祈露出喜色,許諾道:「姐姐放心,我如今也有二十多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我會好生照顧白家人,也會保全自己,來日還你一個健健康康、身強體壯的好弟弟。」
公孫琴哭著點頭。
此去關山萬里,數年難見,但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有自己的不得已,避無可避。
我也紅了眼圈,低聲道:「祈公子,但願你牢記今天的話,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公孫祈頷首,轉而道:「女眷們得交給姐姐了。」
公孫琴平靜的道:「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我會守好她們,靜候你們歸來。」
兩人眸中含淚,卻又相視而笑。
一對姐弟,俠骨柔腸,讓我感佩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