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請狀師

  大理寺正堂,瞬間成為大理寺卿姜玄一人的主場。→

  陳謹臉龐微微扭曲,氣得幾欲吐血。

  他因得知了往日聞所未聞的消息,深受打擊,只覺得整個世界在瞬間就顛倒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憤怒、鬱悶、屈辱,種種情緒交織,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

  等他回神後,竟看到昔日自己最敬佩的姜大人,邊唱邊摸醜態百出。

  陳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下,恨不得自插雙眼。

  做夢都想不到,這一幕會發生在大理寺,罪魁禍首,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是自己最欽佩的人。

  轉頭再看其他人,一個個噤若寒蟬,或抬頭看天,或注視著大長公主,或低頭聳肩偷笑。

  陳謹登時臉色大變再次破防,又怒又氣又鬱悶,既恨姜玄道貌岸然、無恥下流,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也恨同僚們明哲保身,不曾出面阻攔。

  他一刻都忍不了,大踏步走過去,高聲喝道:「姜大人,你且清醒清醒吧。」

  姜玄正享受著呢,又醉得厲害,哪裡聽得進去。

  他動作不堪入目,卻又十分嫻熟,顯然是歡場老手。

  妙音臉上浮現出一縷壞笑,伸手用巧勁推了推陳謹,竟將陳謹推進姜玄懷中。

  姜玄以為美人兒主動投懷送抱,喜滋滋一把摟住,又親又摸,纏住不放,還調笑道:「美人兒等不及了吧?大人我這就好生伺候伺候,讓你欲仙欲死、死去活來。」

  陳謹羞憤欲死,一面奮力掙脫,一面朝同僚們呼喝道:「爾等打算一直裝死嗎?爾等是不打算做人了?」

  眾人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七手八腳幫陳謹掙脫了束縛。

  經歷這一番折騰,姜玄又醉又累,先是跌坐著,沒多久竟往後一倒,直接睡死過去。

  滿場皆寂,只聽得見姜玄輕微的鼾聲。

  這場面,真真是絕了。

  陳謹喘氣的聲音都粗了,一面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面怒視著妙音道:「姑娘今天太過分了,之前就算了,剛才為什麼要下黑手害我?」

  妙音面色淡淡,聳肩道:「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誰能想到姜大人會如此色慾薰心、喪心病狂,對男子也能下手呢。」

  她瞟了陳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嘖嘖,陳大人受了莫大的委屈,等姜大人酒醒,咱們一起幫你作證,讓他負責,補償你,如何?」

  陳謹臉色不停變換,怒聲道:「你少胡說八道,我哪有這個意思?」

  妙音睜著眼睛道:「不是這個意思嗎?女子要是被人這般對待,早被你們罵得狗血淋頭,若是不嫁那人,那就只剩下出家或者自絕這兩條出路了。」

  「如今陳大人也被這般對待,竟不為自己討個公道,竟不打算對姜大人託付終生嗎?」

  陳謹臉頰漲紅,有苦難言。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自己是局外人一般。

  有那跟陳謹不合的,在這時卻是悄悄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妙音正要繼續嘲笑,頤蓮大長公主站起身,淡淡開口道:「陳大人剛才一直說要辦正事,怎麼如今輪到自己頭上,就破了原則?」

  陳謹只得忍著氣道:「是臣失態失言了,還望公主諒解。」

  頤蓮大長公主冷笑,倒沒有繼續為難他,只揮手道:「妙音退下,還是說正事吧。」

  妙音肅容應了,依言退到公主身後。

  頤蓮大長公主掃了醉倒的姜玄一眼,擊掌道:「今天本宮真是長見識了,倒是沒想到,姜大人的歌喉和表演,比歌姬還要出色。」

  聞言,大理寺眾人無地自容。

  長公主盯著陳謹,繼續冷笑道:「本宮守在這裡,是想讓姜大人百忙中抽出時間,審清辛老闆的案子。」

  「自身不正,竟還好意思坐在高堂上,好意思沽名釣譽,好意思將大義之人關進監獄任人折磨。」

  「你們大理寺,真是給了本宮好大的驚喜。」

  陳謹羞愧得抬不起頭,無言以對,只能跪下請罪。

  大理寺其他人也無話可說,跟著一起跪下了。

  這時,蘇青進來回話,說是已經找到孟娘子,只是她已經受了一頓鞭打。

  我心中一緊,忙要問時,蘇青繼續道,孟娘子傷勢有些重,但性命應該無礙,已經請了人在為她上藥療傷。

  此外,牢頭郭力和他手底下的幾個獄卒,也都被控制住了。

  頤蓮大長公主微微頷首道:「差事辦得不錯。」

  又有侍女引著大夫進來,給我看臉傷。

  因拖了不短的時間,傷口的血早就止住了,倒是不必再止血了。

  大夫仔細檢查了一遍,低聲道:「傷口不深但也不淺,估摸著要留疤。」

  他連聲嘆息,見我一臉淡然,不由得吃了一驚,詫異道:「其他女子遇到這種事,早就哭天搶地了,夫人倒是與眾不同。」留下一瓶藥膏,讓我早晚塗抹一遍,好讓疤痕早日痊癒。

  我道了謝,侍女開口道:「診金小女子來付。」說完,便引著大夫離開了。

  一群人進進出出,大理寺的人始終跪著,一動也不動。

  頤蓮大長公主圍著他們繞了一圈,冷笑道:「來都來了,事情不了結,本宮不打算離開,但看姜大人的樣子,是沒辦法審理了。」

  「這樣,本宮今晚就在你們這裡將就一晚上,陪著辛老闆。」

  「你們大理寺擬個章程出來,明天一早,開堂審理此案。」

  除姜玄外,在場之人,陳謹地位最高。

  他也沒裝死,直接回了話道:「公主發了話,案子自然是要審理的,但大理寺條件簡陋,公主留在這裡,只怕會受委屈,不如還是回府休息吧。」

  長公主冷笑道:「本宮既來了這裡,絕沒有半途而廢、抽身離開的道理。」

  「剛才你一直給本宮扣帽子,說本宮想包庇辛老闆,倘若本宮將辛老闆帶走,豈不正好中了你的奸計?」

  陳謹面紅耳刺:「公主何出此言?臣從沒有生出這樣齷齪的心思。公主離開後,這一位辛老闆,臣會親自帶人看管,絕不會讓她吃半點虧。」

  長公主嗤笑道:「你真是在大放厥詞,好好的人,進了你們大理寺成這樣了,你以為自己的話還有信用嗎?」

  陳謹臉色變來變去,五臟六腑被羞恥感剮了一層又一層,難受至極。

  但他如今,實在沒有底氣、臉面再求情,只能慨然長嘆,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繼續道:「昔日辛老闆願意維護一眾女乞丐,對著男子的質疑,說了一通大道理,只因她是女子,懂女子的苦楚,願意傾儘自己的力量,改寫她們的命運。」

  「本宮也是女子,又受萬民供養,理當為民請命。」

  「如今她受了莫大的委屈,本宮若不站在她身後,保護她的生命安全,怎麼配被人叫一聲公主?」

  「你也不必囉嗦了,直接讓人收拾幾間空屋子,本宮陪著辛老闆暫住一晚,陪她等你們『公正英明』的姜大人醒了酒,百忙中抽空審清案件。」

  「有本宮作保,你得讓人將辛老闆的手銬腳鐐取下來。」

  陳謹極力克制激盪的情緒,垂著頭,無可奈何應了下來。

  他倒也幾分本事,將手頭上的事理出頭緒,分派下去,很快就井井有條起來。

  手銬腳鐐被取下時,我活動了一下,只覺得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等將屋子收拾好,陳謹親自過來道:「衙門條件清減,只能委屈公主了。」

  頤蓮大長公主擺手道:「沒關係,一切從簡,對付一晚即可。」

  她看向我,溫和的道:「今晚你與本宮一個屋,我們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

  眾人都吃了一驚。

  我也有些惶恐,低聲道:「公主厚愛感激不盡,但我身份低微,何況臉上又有傷不堪入目,不敢打擾公主休息。」

  長公主搖頭道:「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拿身份說事。本宮與人相交,從不在乎這些。你這個人,你的事,本宮耳熟能詳,早就盼著與你見一面,好生談一談。」

  盛情難卻,我只得答應下來,與長公主同住一屋。

  住處不算小,但正如陳謹所言條件簡陋,只放了一張大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

  妙音帶著人進進出出,重新收拾了一下,換了兩套被褥,又擺上各種用具。

  她很貼心,特意準備了一些點心,對著我道:「時間匆忙,來不及為您準備吃食,只能請您將就用一些。」

  我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笑著道:「這就很好了,多謝姑娘費心。」

  既答應了公主,也沒必要假客氣了。

  我便直接坐下來,就著茶水吃了不少點心。

  長公主含笑看著我吃,告訴我,她為我請了一位頗有名氣的狀師。

  此人精通律法,口才極佳,必定能幫到我。

  我連忙咽下嘴裡的糕點,起身道謝,卻被她拉住了。

  在長公主的再三要求下,我們輪流梳洗畢,躺在床上夜談。

  正如她所言,她很了解我,很多事她都了如指掌。

  她問起我的近況,對我近段時間閉門不出的行徑十分好奇。

  我羞愧解釋了一番,說自己進入了思想誤區,今後不會了,跟她剖析了今天的感悟。

  長公主靜靜聽著,時不時詢問一兩句。

  聊到後來,困意襲來,我難以自控,暈暈沉沉陷入夢鄉。

  一夜無話,次日起來,我與長公主一起用了早膳。

  我惦記孟娘子,跟長公主打過招呼後,終於見到了。

  孟娘子也已經醒了,見到我的臉,十分激動。

  我安撫了幾句,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孟娘子道:「傷藥效果極好,雖然沒有痊癒,但行動無礙。」

  我放下心來,頷首道:「這就好,等事情了結,再好生調養吧。」

  孟娘子情緒低落:「都怪我沒有管好底下的人,沒有將責任盡到位,才讓東家受無妄之災。」

  我搖頭道:「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盡心盡責,向婆子的事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我話音剛落,卻有人接了一句:「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算計。」

  旋即,在妙音的帶領下,我見到了公主重金聘來的狀師宋傑。

  此人年少成名,思維縝密,能力超群,只一條,收費極高。

  饒是如此,依舊有很多打官司的人願意請他。

  見過禮,我詫異問道:「狀師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宋傑解釋道:「我是說,辛老闆此次是遭人算計了。」

  這話正應和了風大娘的分析,我不由自主愣住了。

  宋傑又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公主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了。待會兒公堂對峙,辛老闆願意開口就開口,不願意,我自會代為辯護。請辛老闆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他態度很好,絲毫沒有看不起我的意思,反而信誓旦旦,必然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會這樣。

  我連忙道謝,心底對公主的感激又多了幾分。

  這時,有人過來道:「前面已經準備妥當了,陳少卿請各位準備好了後,直接過去就是。」

  我詫異道:「照你這意思,是陳少卿主審了?你們姜大人怎麼不親自審理?」

  來人聲音低了幾分,含糊的道:「姜大人身體不適,審不了。」

  妙音嗤笑道:「他酒還沒醒嗎?」

  那人紅著臉道:「喝了很多醒酒湯,酒早就醒了,但……」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與妙音都明白了,是因為昨天丟了大臉,沒臉出現在眾人面前吧?

  我與妙音互看一眼,不由自主都笑了。

  來人顯然也想到了昨天的事,咳嗽一聲,轉了話題道:「按理,辛老闆與孟娘子都該戴手銬腳鐐的,但陳大人念在兩位昨天受了傷的份上,吩咐暫且免了這項。」

  妙音淡笑道:「你們陳大人是想賣個好吧?哼,之前沒出面,如今來賣好,晚了。」

  來人只當沒聽到她的吐槽,恭恭敬敬的道:「大人已經將原告傳召到堂,公主也在旁聽,幾位若是準備好了,現在就過去吧。」

  「自然是要去的,該做一個了結。」我咬著牙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