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議定

  內監江波因為在御前得寵,在城南權貴集中居住地,置辦了一棟五進的大宅子。

  雖然江波是從小太監慢慢爬上來的,很多人瞧不上他,罵他是閹狗,但在這宅子裡,他是唯一的主人,成百的奴僕專門伺候他一個。

  就連宋淑倩,也不例外,名義上是這宅子的女主人,實際上,也只是江波的一個奴婢。

  不,很多時候,她的命運連奴婢都趕不上。

  這天,江宅門口,來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

  兩個小丫鬟先跳下馬車,接著扶江綠芽、辛瀟瀟下車,最後,又將宋母扶了下來。

  三個主子,在兩個丫鬟、三個僕婦的簇擁下,笑眯眯緩緩進了江宅。

  自從宋家敗落之後,宋如松轉了性子,將所有錢都捏在自己手裡,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宋家人日子熬不下去時,不得不發賣了一大批的僕從。

  除了宋如松自己依舊保持之前的奢靡習慣外,其餘當主子的,只能留一個僕婦伺候,吃穿直接跟宋家最落魄時差不多,有時候,主子們甚至要親自做活,真真苦不堪言。

  隨著淑倩嫁給江波江內監,宋家的情況漸漸好轉,又重新添了一些下人,總算個個又養尊處優起來。

  進門後,找婆子問了一聲,才知道淑倩在主院睡著,根本就沒有起來,且一連三天都是如此。

  江綠芽便擠出笑臉,奉承道:「淑倩妹子好福氣,不用伺候公婆,姑爺又疼愛,這才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淑倩當著眾人,狠扇她的臉,又打又罵,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必定拿她出氣。

  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但她又能如何呢?為了病歪歪的孩子,她什麼都能忍,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

  辛瀟瀟不甘示弱,也笑著吹捧宋淑倩嫁得好,日子過得好,仿佛那江波江內監是什麼貴婿一般。

  宋母挺直了腰杆,笑容滿面起來。

  等到了主院,見到淑倩,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淑倩躺在床榻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傷口慘不忍睹,連喘氣都費勁,仿佛一條瀕死的魚。

  宋母撲過去,忍不住落淚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

  淑倩扯動唇角苦笑了一下,笑容比哭還難看。

  怎麼了?能怎麼了?自然是被江波打了,虐待了唄。

  獻寶一事,她沒有害到辛元元,反而折損了江波的青玉觀音佛像,真應了那句俗話「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知道,江波得知消息後,自己不會有好果子吃,卻還是要回到這個牢籠里來。

  天地雖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這一生,都被困在這裡,身不由己,等著發爛發臭。

  果不其然,江波勃然大怒,將捧佛像的丫鬟直接杖斃了。

  至於她,被他拿著鞭子,以及各種說不出的工具,肆意凌辱了一個晚上。

  天亮時,他拂袖走了,而她只剩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比以往更狠更瘋。

  雖然養了三天,她仍舊翻個身都難。

  明知道是火坑,卻為了一家子能好吃好喝,將她推進來。

  如今,當母親的竟然還有臉問自己怎麼了。莫非她心裡不知道自己的遭遇?

  不,她知道的,但她更在乎自身的榮華富貴,更在乎兒子,女兒的死活,她並沒有那麼在乎。

  她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表示關懷,而是起了什麼心思,想讓自己幫忙。

  不得不說,淑倩還是很了解自己母親的。

  看著哭哭啼啼的母親,她膩歪得不行,翻著眼直接道:「我這身上,都是被江內監打的,母親你可要為我做主?」

  宋母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雞一般。

  江綠芽最是圓滑,忙打圓場道:「妹妹的傷只是瞧著嚇人,但並沒有傷到骨頭,好生養幾天也就好了,婆婆不用太擔心。」

  辛瀟瀟不甘示弱,附和道:「正是這話呢,淑倩妹妹年輕,恢復力強,不需要擔心。婆婆,你還是說正事吧。」

  有人遞了台階,宋母臉色漸漸好轉,就著台階直接下來,笑著道:「瞧我,光顧著說閒事,倒是忘了我們今天過來的正事了。」

  縱然知道母親的性子,淑倩仍舊覺得心寒。

  什麼叫閒事?自己的死活,在親生母親眼裡,竟然只是閒事嗎?

  宋母並沒有察覺她的心思,自顧自道:「你哥哥自從跟那沈氏和離之後,房裡一直沒有正房,聽說那沈氏,跟鎮南王府的三公子打得火熱,眼瞧著是要嫁進鎮南王府了。嘖嘖,那個賤人,運氣倒是好,竟然讓她勾搭上了貴公子,二嫁都能成為貴夫人,真真是老天爺不長眼睛呀。」

  她一面咒罵沈氏沈淑雅,一面伸手拍著床榻,活生生一副市井婦人的粗鄙面孔。

  江綠芽、辛瀟瀟仿佛應聲蟲一般,一唱一和起來。

  淑倩翻著白眼,硬生生忍到三人罵完,皺著眉道:「母親想說什麼,只管說就是,我如今這身體,躺著都難受,只想好生歇著養傷。」

  宋母咬著牙道:「我的意思是,沈氏都要嫁人了,咱們不能落後讓人笑話,得趕在她前頭,給你哥哥辦場喜事。」

  淑倩哦了一聲,問道:「母親心中可有人選?」

  宋母道:「以你哥哥的品貌,什麼樣的貴女都配得上,但你哥哥是個念舊情的人,與我商量了一下,這次就不娶貴女了,還是將辛氏迎回來算了。」

  淑倩沒理會母親那些貼金的話,直接皺著眉道:「怎麼又瞧上辛氏了?是,她現在的確很有錢,生意如日中天,但那又怎麼樣呢?之前哥哥有意與她複合,三番兩次找上門去,人家根本就不露面,明顯沒有這個意思呀。」

  宋母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冷聲道:「她是什麼意思,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算再有錢,也只是一個商女,仿佛那沒有依仗的浮萍一般。」

  「如今你嫁了貴婿,女婿手中的權利,誰能不畏懼?只要說服女婿,讓他出面去見一見辛氏,說明利害關係,難道辛氏還敢梗著頭嗎?」

  淑倩沉默許久,才道:「母親這話自然是有幾分道理的,但女兒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沒有這樣的能力,此事,母親還是另請高明吧。」

  宋母立刻嚷起來道:「你這是什麼鬼話?那是你的女婿,你說話是最管用的,你不出面,要老身去找誰?再說了,不是有句話叫一個女婿半個兒嗎?他娶了你,就該為咱們宋家盡一份力才行。」

  淑倩冷笑連連,咬牙切齒道:「一個女婿半個兒,這話母親敢拿出去說嗎?敢當著江大監的面說嗎?」

  宋母白了臉,翻著眼珠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綠芽眼珠子轉了兩下,連忙道:「母親別著急,淑倩妹妹也別惱,且聽我慢慢說,慢慢分析。」

  「辛氏此人,旁的不論,單拿她那個聚歡樓,還有最近她憑那個精油,拿到東陵國的賞賜看,就知道她這個人,其實很有頭腦,很會經商。」

  「我雖然不想為辛氏說什麼好話,但這是事實,由不得我不認。」

  「夫君如今手廢了,仕途沒有指望,只能當個富貴閒人了。咱們家的小叔子如柏,讀書也沒有什麼成績,又染上了賭博的毛病,更是指望不上。」

  「咱們一大家子,一直依附淑倩妹妹你過日子,雖然淑倩妹妹你顧念著娘家,但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要是將辛氏重新娶進門,咱們一大家子,靠著辛氏就能過快活日子。至於妹妹你,不僅不用再負擔娘家,還能從中分一杯羹。畢竟,以辛氏的財力,不孝敬一下位高權重的江內監,實在說不過去。」

  辛瀟瀟接口道:「聽說之前獻寶的時候,淑倩妹妹吃了我那庶出姐姐的虧。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淑倩妹妹難道不想看看她跪在你面前,求一條生路的模樣嗎?難道不想將她的生死,捏在自己手上嗎?」

  宋母連忙也道:「正是這話呢,咱們才是一家人,至於辛氏,可惡得很,只是念在她能賺錢的份上,不得不把她弄回來,給咱們當賺錢的工具。只要人到了咱們掌心,還不任由你揉捏嗎?」

  隨著三人的勸導,淑倩的臉色,漸漸好轉了一些。

  但她心裡實在不舒服,忍不住出聲譏諷道:「咱們宋家,難道只能在婚事上下功夫嗎?難道只能靠旁人過日子嗎?為什麼不能自己站起來?」

  淑倩未出嫁之前,就性情尖酸,牙尖嘴利。

  如今嫁了人,日日受虐待,倒是越發刻薄起來,說出來的話含針帶刺,十分刺耳。

  宋母被噎得臉色發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綠芽連忙道:「妹妹這是什麼話,正是因為咱們宋家人樣樣出眾,才有機會靠別人,換了那些什麼都不會的人,哪有這樣的機緣和福氣?」

  淑倩嗤笑不已:「你可真會給自己和宋家人臉上貼金,臉皮可真厚,旁人不知道咱們家是什麼情況,你難道不知道?個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除了靠人養活,將自己賣出去之外,根本找不到別的出路。」

  這罵得委實難聽,在場之人都變了臉色。

  江綠芽緩了片刻,擠出笑容道:「這些話就不說了,咱們只說眼前,此事於咱們宋家,於淑倩妹妹,都有實實在在的好處。便是那辛氏,能成功進門噹噹家主母,兩個孩子也能有堂堂正正的身份,於她也是有利的。」

  「且此事不需要怎麼費力,只要妹妹在位高權重的妹夫跟前美言幾句,妹夫出一次面,自然就能成功的。妹妹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選最好,還請妹妹三思。」

  幾人繼續苦口婆心,圍著淑倩勸來勸去,讓淑倩最終動了心,點頭答應了母親的提議。

  宋母離開時,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

  士農工商,雖然很多人瞧不上商人,覺得商人地位低賤,但其實商人能帶來的,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沈淑雅倒是高門貴女,自覺得自己了不得,高傲得不得了,但嫁進宋家後,宋家根本就沒有沾到什麼光。

  如今,宋如松仕途已經絕了,但能夠通過婚姻,將他與辛元元重新綁在一起,大家的吃喝穿,都能直接變樣兒。

  財帛動人心,辛元元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太監生性貪財,有肥肉遞到跟前,怎麼可能不咬一口?

  這些道理,宋如松早就反覆分析過了,因此,宋母來這一趟,自信滿滿,覺得自己穩操勝券。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淑倩就讓人遞了口信,說江波願意出面,但有一個條件,事成之後,必須要以黃金千兩酬謝。倘若不答應這個要求,他絕不會插手。

  宋如松與宋母連聲應好。

  不就是黃金千兩嗎?只要能將事情定下來,只要辛元元進了門,自然一切都會歸宋家所有。

  用辛元元的錢,算計辛元元,這事兒,真是怎麼想,怎麼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