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爸爸恢復得差不多了。
在跟葉芙莉打了招呼之後，他先行出了院。
「我想在家裡的花壇里，種一點菜。」
葉爸爸的精神狀態還不錯，好像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活得明白了許多。
「等你痊癒了回家，可能會吃上老爸親手種的小白菜。」
「女兒，好好治療。」
「老爸在家裡等你了。」
葉芙莉一言不發。
她皺著眉頭，目送著他遠遠離去，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很快的。
她將目光重新轉移到電腦屏幕上。
助理髮來了一條新消息。
「大小姐，您說的例行會議，這個月已經開過了啊？所以，您是需要再開一次會嗎？」
葉芙莉看到這條消息，才勉強想起來，大概一周之前，這場會議已經開過了。
可是，在助理提醒她之前，她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例會已經開過了的事情。
不記得會已經開過了，也不記得會議的內容。
當然，這些會議內容，助理都有記錄，自己就算不記得了，也可以回頭翻看記錄。
只是……
記憶缺失這種現象，它明顯不正常啊。
葉芙莉帶著莫大的恐慌，迅速叫來了自己的主治醫師。
當她從主治醫師那兒得知，這有可能是中毒反應的後遺症，隨著後續的治療，會一點點康復，略微放心了一些。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葉芙莉腦海中忘記的片段，越來越多。
一開始只是不記得已經開過的會議，後面，漸漸記不清自己為何來到醫院，甚至忘記了親生母親的死訊。
某一天早晨醒來之後。
葉芙莉板著一張臉，坐在化妝鏡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
她緩緩伸出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捏出了一個微笑的弧度，又緩緩放開。
眼眸中，滿滿的都是困惑。
她雙手托起下巴，喃喃自語。
「我，已經活了兩輩子了嗎？」
「為什麼，我只記得我活了兩輩子這件事情，而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了？」
「好奇怪啊，好奇怪啊……」
葉芙莉雖然已經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有一些事情，卻還記得很清楚。
她不記得自己的養父母，也不記得親生母親，但卻還記得親生父親。
她深刻記得葉爸爸不久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特別是那一句「去愛別人的前提，是愛自己」。
她還記得，自己學過的各種知識，從書本上的知識，到生活里的知識，涵蓋了方方面面，每一個知識點都記得十分清楚。
在記得這些的同時，她還深刻記得一個人：葉蓁。
只不過，記憶里，只剩下了她抱著葉蓁睡在貧民窟的小床上，一直到天亮；她輔導葉蓁做題目，然後葉蓁穿貓娘女僕裝感謝她；葉蓁給她帶零食，帶便當……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學校後山的一場煙花。
她拉著葉蓁，趁著夜色一路奔到山上，偷偷放了那一場煙火。
記憶里，她和葉蓁相處的點點滴滴，愉快得讓她此刻想起也臉紅心跳。
「我們是情侶！」
「我有一個這麼可愛的情侶呀。」
「住院好無聊，好想立刻就見到她！」
葉芙莉在病房裡愉快地收拾著行李。
當主治醫師進來例行查房的時候，葉芙莉愣了一下：「你是誰？」
主治醫師噎了一下：「我是你的主治醫師，我姓徐。」
「哦！對，想起來了，徐醫生，你好。」
主治醫師忍不住扶額。
從葉芙莉記憶缺失變得嚴重開始，葉芙莉每天看到他都要問「你是誰」這個問題。
這個毒素的確會影響人的大腦，造成各種各樣的後遺症。
這一點，徐醫生也早有預料。
葉芙莉身中那種劑量的毒，能活下來已經堪稱醫學奇蹟，要說一點後遺症都沒有，那就太離譜了……
不過，她這個後遺症，又好像跟其他人有點區別。
她像是有選擇性地忘記了一些糟糕的記憶，只保留了自己樂意接受的那部分。
「是選擇性失憶嗎？」
徐醫生可以理解了。
畢竟，誰能接受，自己親生母親給自己下毒，想要拉著全家一起去死的這種事情？
「也不知道這個症狀，會持續多久啊。」
「她的大腦比別人聰明得多，恐怕也騙不了自己太久吧。」
這些話，徐醫生也不好跟病人說明。
其實，治療到了這會兒，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不必強行住院了。
所以，當葉芙莉告訴他，自己想要出院的時候，徐醫生點頭同意了。
「你要聯繫你爸爸來接你嗎？」
葉芙莉提著行李箱，沉思片刻，道：「不用了，我記得回家的路！」
「那行，要是遇到什麼事情，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葉芙莉點了點頭，微笑：「謝謝你啊……對了，你是誰？」
徐醫生呼吸一滯。
「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我記得你是徐醫生。」
葉芙莉揮了揮手，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徐醫生再見，謝謝你的關照。」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徐醫生一臉惆悵。
他開始懷疑，這傢伙到底是真的失憶，還是裝的了？
別人要是失憶了，大多痴痴呆呆的，她好像還更活潑了一些，甚至開始開玩笑了？
「唉，真是麻煩的病人啊。」
徐醫生深感無力。
也許是照顧葉家人太久了，他感覺自己都不太精神了。
得去找個醫生，瞧瞧自己有沒有病了。
……
……
葉芙莉提著行李箱，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坐計程車，前往客運站，買了一張前往南城的車票。
她記得葉蓁在南城的蒙德念書。
回家不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她最想做的事情，是跟許久不見的戀人見一面。
「真是的。等會兒我一定要質問她，為什麼明明是我的情侶，卻不肯在我生病的時候過來看我？」
「難道我們吵架了嗎？」
「就算吵架了，看在我病了的份上，也該主動服個軟了吧！」
葉芙莉心裡在碎碎念。
但表面上來看，依然是那個高冷又沉默的她。
到達南城，還有相當一段時間。
她靠在車窗邊上，昏昏沉沉的。
搖晃的車身，以及車內沉默的氛圍，讓她也漸漸進入了夢鄉。
好像……
好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容易的覺了。
葉芙莉哪怕睡著了，思緒也依然有些活躍，像是能感知到周圍一切的動靜。
不過，這樣淺淺的睡眠，也依然讓她感到了一種切實的愉悅感。
身上所有的細胞，都放輕鬆了。
「難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睡好過了嗎？」
「真奇怪啊。」
「忘記了一些事情之後，好像活得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