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攤的碗筷最後竟然是周輕言和李巍收進去的，而其中李巍又確實幫了很多。
若不是他在，她恐怕得來回跑上數趟才能把這些收拾完。
洗碗筷的時候周輕言剛擼起袖子，就被李巍制止了，「不用你來。」
周輕言一時沒能理解：「？？」
他不會是想洗碗吧？
下一刻就聽他說：「之前不是說人手不夠每日休息不了？我讓人挑個丫頭來幫你，也是伺候你的，她這兩日在前院學規矩，叫來看看？若是你滿意就把她留下，不滿意就另外再選。」
周輕言哽了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有拒絕的權利嗎？
「……好。多謝公子。」
雖然知道這個朝代主子說的話做的決定下人是不能也不許反駁的，可周輕言仍然覺得有幾分不舒服。
她之前明明就拒絕了，可李巍還是找了人來。
千刀得了吩咐去前院找人，李巍看周輕言沉默不語的樣子眉頭微皺，薄唇微動，主動解釋了兩句：「我不喜府中有外人，也不喜有人伺候，所以人少。」
周輕言輕輕嗯了一聲。
她不主動開口，李巍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總覺得氣氛不太對。
很快千刀帶著人來了。
周輕言看到對方的時候詫異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目光落到了這個女子身上。
「奴婢見過公子，見過姑娘。」
女子甚至都不敢看他們一眼，一進灶房驀地跪倒磕頭，一系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毫不遲疑。
周輕言從未遇見過對自己卑躬屈膝磕頭之人，一時竟覺得難以接受。
更何況這女子骨瘦如柴，或許是長期沒吃飽飯，整個人走過來的時候都在發飄，剛才她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差點以為看到了一具骷髏。
瘦成了皮包骨，這得是遭遇了什麼事兒啊……
李巍面無表情地瞥了眼地上的人，「你覺得怎樣？」
他語氣帶著幾分責怪：「我讓千刀他們找身家清白的女子，竟然找了個如此可憐之人，未免太不用心了。」
周輕言此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他們都看出這女子的可憐，甚至遭遇了什麼事情才會變成這般模樣，而李巍作為主子，可憐不過是一時的感慨，最主要考慮的是能否為他所用。
而周輕言自己也作為女性，考慮到的卻是這女子太過可憐，怎會來做下人？
「起來吧。」
周輕言心情複雜：「你叫什麼？」
「回姑娘，奴婢沒有名字，請姑娘、公子賜名。」女子不敢起來，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說著，頭一直垂著看不清她面容。
周輕言眉間的褶皺就沒舒展過，「怎麼會沒有名字？你原名叫什麼？」
女子沉默了一下，如實回答：「奴婢叫求娣。不過從奴婢來到李府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求娣了，求姑娘賜名。」
什麼賜名不賜名的。
人又不是小貓小狗，隨便就能讓別人做主取個名字？
在周輕言心裡完全沒這個想法。
她剛要開口，旁邊的李巍就問道：「取個順口的名字吧，你有什麼想法？」
她能有什麼想法！
周輕言抿了抿唇，唇線繃直：「你有喜歡的稱呼嗎？你想要什麼名字？可以自己取一個，日後我們會叫你的名字。」
李巍一怔。
地上跪著的女子更是愣住了，好半晌才囁嚅著說道：「奴婢、奴婢……」
周輕言不喜歡她的自稱，可也知道這是朝代所賦予的特有「文化」，她只皺了下眉，「你自己想一個你喜歡的。沒關係，慢慢想。」
女子垂著的眼裡泛起一絲淺淡波瀾，最後歸於平靜，「奴婢就叫石榴吧，可好？」
「石榴？」周輕言上前兩步把人拉了起來，「別跪著，在我面前沒這些規矩，坐下說。對了，你吃了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女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呆了好一會兒下才在周輕言重複的問話下回答了：「奴婢吃過了，吃得很飽……多謝姑娘，奴婢不吃。」
周輕言道了句沒關係，「那就喝點桂花酒？我這兒還剩了半碗乾淨的，可以喝點去濕氣。」
石榴悄悄抬頭看了眼周輕言，正好對著她含笑的眼睛和精緻艷麗的臉，這一刻只覺得心裡深處的恐懼都盡數消弭了。
「……好。」
周輕言朝著李巍道：「公子，石榴今日開始就留在後廚幫我了。您回屋歇息吧，我有些話想和她交代。」
「……好。」
等到李巍離開後，周輕言倒了幾口酒給石榴：「確定能喝酒是吧？」
「能，我、奴婢在家裡的時候……」
她說著停住了話。
周輕言拍拍她的肩膀：「那喝兩口，跟我一起洗碗？還有一大堆要收拾呢，我正好和你說說接下來要做的事兒。」
「好！」
石榴喝了口酒，甜滋滋的桂花香清新怡人，酒味其實很淡，但是後勁大。
這是她對桂花酒的第一印象，也是日後每每回憶起來覺得這一生最為感激和驚喜的時刻。
「姑娘釀的酒很好喝。」
洗碗有了個手腳麻利的姑娘幫忙，周輕言只覺得輕鬆了許多。
「石榴多大啦？」
「回姑娘，奴婢今歲十六。」
十六？比原身還大上一歲。
都是未成年，自己過得還算好，可這石榴……
周輕言沒直接去問對方的私事，笑著說起後廚每日要做的事情，然後介紹了自己身份是廚子，又給她介紹了日後需要做的事兒。
石榴默默記住周輕言說的一切，心裡對周輕言的印象除了親切和善外，還多了一點……溫柔。
她眼眶發熱，只覺得自己日後或許都可以有期待了。
「……所以你是被派來幫我的，就是我的人了。日後不用拘謹，做好分內的工作就能歇息，每月還有月銀，挺輕鬆的。」
石榴默默點頭。
「我就住在隔壁院子，每日過來主院廚房給公子做菜，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裡？」
問清楚她的住處後，周輕言讓她搬來了自己的院子，方便做菜備菜。
「我有一個弟弟妹妹，也跟著我住在李府。公子仁慈善良，給我們三姐弟容身之處，所以我也費心給公子做菜，日後你便知道了，日子其實也是有盼頭的，只要堅強一點。畢竟這世道對女子更加苛刻，但只要自己有安身立命之力，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石榴又紅了眼。
這個周姑娘……真的太好了。
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