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門子弟

  回去的時候周輕言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看自己。

  她特意繞了道,七拐八繞的差點把自己繞暈才回了院子。

  鎖上院子門後她自然沒看到巷子拐角處的一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正午做了獅子頭,清蒸鱸魚,還有蓮子羹,兩個崽崽吃得肚皮渾圓,臉上好不容易長了肉,比之前周輕言第一次見到的那兩個骨瘦如柴的小可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午憩時把所有銀錢數了數,除了之前存的三兩銀子之外,還有零散的三百多文。昨日離開酒樓時她拿了二兩銀子,除了這六日的工錢一兩銀子外剩下都算是對她的賠償。

  至此周輕言手頭的所有財產有五兩又三百二十文錢。

  當天下午她又跑到了縣城裡到處找工,卻沒之前的運氣那麼容易找到了。

  在外奔波了兩三日,三百多個銅板用了一百文,家裡購置了一些雞蛋麵粉和油鹽大米,在灶房裡堆得整整齊齊。

  豬板油在鍋里滋滋作響,越來越多的清亮油水化出,香味也積聚得更濃郁。

  周輕言站在灶台前時不時翻一下,把豬油渣壓扁然後撈出來,蘸上糖後遞給一旁的兩個小崽崽。

  來寶和五丫吃得滿口噴香,還不忘餵她幾塊。周輕言毫不掩飾對他們一頓誇獎,讓兩個小傢伙生出一種自豪感,感覺自己也能反過來照顧關心姐姐了,更加懂事乖巧的投餵給周輕言。

  周輕言全都接入口中,又支使他們添把柴。

  她上輩子可沒養過小孩,唯一知道的就是教育要趁早趁小。

  按照父母對自己的教育,不能一味的寵溺孩子,要適度的「示弱」,讓小孩有存在感和自豪感,才會培養孩子自主動手的想法。

  周輕言嚼著脆脆香香的豬油渣,目光落在來寶和五丫身上。

  他們兩都有六歲,能去私塾了。最遲明年,她就要存錢把孩子送進去。

  聽聞一年需要八兩銀子,還沒包含筆墨紙硯和書在內,兩個崽崽光是入私塾就需十六兩銀子,其他的也需要準備二三兩銀子吧,全部加在一起一年得至少準備二十兩銀子。

  若是她還在酒樓做廚子,一年存二十兩不是難事,可現在沒了!她這幾日銀子只出不入可算是見識到了生活的艱難,再不想辦法找工這五兩銀子很快就會用光,更別說讓崽崽去入學。

  周輕言心裡著急,面上卻不顯。她日日往外跑,到時辰再回來做飯,從沒打算在吃食上苛待自己和崽崽。

  又問完了兩家酒樓和茶館,掌柜的瞧她可憐,還給她免了茶水錢,「姑娘可以去香滿樓看看,那裡的東家可不吝嗇,或許要招人。」

  周輕言道謝後有些喪氣的走出了茶館。

  她目前為止能做的也只是當個廚子。最開始還想著若是沒酒樓要廚子也可以當個傳菜的小二或是備菜的,可人家都不要女子。

  日頭高升,快要到正午,周輕言從街頭最後一家酒樓被拒絕後垂頭喪氣的回住處。

  這幾日幾乎是跑遍了城中各地,縣城比她想像的還要大,從城東到城西光是憑雙腳走都要走上兩個時辰。

  她走了半個時辰,滿頭大汗站在樹蔭下歇涼,餘光瞥到路邊的一家書肆,心思一轉走了進去。

  昏昏欲睡的東家聽聞腳步聲從書頁抬起頭,對上了周輕言清泠泠的目光。

  他打了個哈欠站起來,書冊倒扣在桌案上,周輕言看了眼,只看到幾個繁體大字,什麼什麼記,她不認得,許是人物傳記吧。

  「姑娘想要些什麼?」

  年輕的東家是周輕言印象里那種瘦弱書生的模樣,溫和文雅,帶著濃厚書卷氣。

  書肆里橫七豎八的木架上放著層層疊疊的書,被窗台照進來的光籠罩,泛著暈黃。

  一股筆墨香撲面而來,周輕言吸了吸鼻子,環顧一周問道:「東家,我想看看啟蒙書冊,還有筆墨紙,我家弟弟妹妹到了歲數我準備送他們去學堂。」

  東家仔細打量了眼她,朝著裡面走去,很快拿了兩本書冊出來,「《三字經》和《千字文》是去私塾入學必需的啟蒙書冊,其他的等入學後夫子說過再來買。」

  周輕言接過來看了看,書冊里的字體說實話她也看不怎麼懂,好在這兩本內容都是耳熟能詳的,光是靠猜她也知道這個字念什麼。

  「這兩本需要多少銀子?」

  「兩本需六兩。若是再買些紙墨,給你算少點。」

  周輕言輕輕吸了口氣。

  這麼貴!

  怪不得窮苦人家都不會送孩子入學,實在是供不起啊!之前在石溝村她就瞧見村里那些小孩整日到處亂竄,去這家偷個雞蛋,又去那家踩死地里的種子,招人嫌得很。

  讀個私塾啟蒙一年就要花幾十兩銀子,都足夠地里刨食的村民一家五口人活一輩子了。

  若是供出一個讀書人,怕是要傾家蕩產了。

  所以才會有那句耳熟能詳的話——寒門難出貴子。

  然而最後能考取功名,哪怕是區區一個秀才,也能跨越階層作為讀書人堂堂正正的受人尊敬。

  這階級身份落差之大,的確容易讓人畏懼,同時又心生渴望。

  「書我買不起。」周輕言格外坦然,「我家不太富裕,等我有錢再來吧。能看看紙和筆墨嗎?」

  東家點頭,「當然可以。有兩種紙,白麻紙和黃麻紙,白麻紙潔白光滑,背面稍顯粗糙;黃麻紙淡黃,比白麻紙略厚,更能浸墨,當然白麻紙稍貴一些。白麻紙一刀二兩銀子,黃麻紙一刀一兩,筆和墨可以用這種……」

  拿出最便宜的筆墨,「一支毫筆二十文,墨也是一兩銀子。」

  「若是你要紙和筆墨,給你少二十文。」

  周輕言:「……」

  真的好貴。

  她從書肆離開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支東家送的毫筆。

  東家依舊是之前那副溫和淡然的態度目送她離開。

  等到人走後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天憫人之色,很快斂去,又悠哉地躺在了椅子上假寐起來。

  有道是尋常人家多悲苦,朱門大宅多奢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