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文壇風流

  東罕與北突同根同源,皆是狼子野心,建都之初便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南下入主中原,因此瀾江離都城也才三天路程。

  王柄權按照王朝諜子給的路線行進了兩天,一路除了例行盤查,並未遭遇任何阻礙。

  隨著他離東罕京師迤都越來越近,路上遇到的讀書人也越來越多。

  東罕尚文是近十年間的事,相比王朝,其文壇風氣更接近中原隋唐之時,各種名篇詩作也成了文人士子們追捧的對象。

  東罕文壇雖然孱弱,跟中原有著拍馬幾十年也未必能及的差距,但每隔一段時間仍是能出幾首絕妙詩句。

  後來出了一位複姓耶律的後起之秀,力壓整個文壇,不但做出了「斗酒詩百篇」的駭人壯舉,而且篇篇皆是神來之筆,他也因此摘得了「當代詩冠」的稱號。

  耶律乃是東罕大姓,自古便與王室有著千絲萬縷聯繫,這種身份自然會引起他人嫉妒。

  於是有好事者就將其詩篇傳至中原,想藉機羞辱他,不成想弄巧成拙,即便是眼高於頂的王朝士子,細讀之下,也都忍不住紛紛拍案叫絕。

  王朝一位有著「小詩仙」之稱的當代翹楚,直接向這位「詩冠」發起挑戰,後者也欣然應戰。

  雙方相約於瀾江水畔,當天兩人乘坐的樓船擠滿了兩朝士子。

  二人飲酒賦詩,酒至酣處,或曲高和寡,或意境悠遠,從天亮到天黑,直至皆酩酊大醉,乘興而來,亦乘興而歸。

  雖直至最後都沒分出勝負,可也留下不少讓人拍疼大腿的佳作,此事一時傳為美談。

  在這股風氣的影響下,就連東罕大王也喜歡隔三差五寫出一首詩來,不過大多都狗屁不通,丞相文將更是直言其有辱斯文。

  ……

  東罕對文人的取用一向不拘一格,管他是灑脫不羈還是循規蹈矩,朝廷皆是一副守了三十年活寡的徐娘模樣,只要有真本事,來者不拒。

  像是王柄權沿途遇到的那些。有的不過二十出頭,張口就是為臣之道,閉口就是黎民蒼生;有的年過花甲,卻唯唯諾諾,見到穿著稍微暴露些的女子,都要別過頭,非禮勿視,好像視過就算他非禮一樣。

  對於這兩類人,王柄權都不看好,那東罕丞相又不是棒棰,就算再求賢若渴,那也至少得是個「賢」不是?

  來到一處館子,王柄權挑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臨座幾名年輕書生正在信口開河,王柄權充耳不聞。

  「小二,隨便來點吃的。」

  王柄權操著一口蹩腳的東罕話說到。

  旁邊幾個年輕人聞言看向這邊,隨即滿臉毫不掩飾的蔑視,以為又來一個和他們搶飯碗的王朝書生。

  王朝文壇底蘊深厚,即便一個小小秀才,也超過東罕大多數讀書人,想撈個一官半職並不難,因此東罕文人很是排斥這些外來者。

  「喂,是不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才到我們這來?」

  當中一個東罕書生面露譏諷道,立馬引得周圍同伴一陣鬨笑。

  王柄權面無表情,在他眼中,這些哪裡是什麼讀書人,分明與地痞無賴無異。

  在王朝,文人要想擠兌別人,用的可都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一旁幾人見他無動於衷,還是有些讀書人的覺悟,沒擼起袖子上前找茬,只是如同一群村婦一樣竊竊私語說起了閒話。

  小館子不大,卻也有幾道像樣的特色菜,因此並不缺客人。

  臨近晚飯,店內陸陸續續進來了二三十人,很快便將不大的小店擠滿了,夥計忙前忙後,陪笑把臉都笑僵了。

  這時,自門外走進一個儒生打扮的老者,他看了眼四周,發現只有王柄權那還有空位,於是便走上前,拱拱手說道:

  「這位小哥,不知方不方便和你拼個桌。」說的竟是中原話。

  旁邊桌几名年輕書生聞聲轉過頭,面帶譏諷,嘰里咕嚕一大段東罕語,又是一陣鬨笑。

  老者面不改色,似乎根本聽不懂,王柄權則平靜點點頭,沉默不語,並沒有搭話的意思。

  老儒生也不覺著尷尬,道了句謝,隨即很從容地坐了下來。

  「小哥也是來東罕奔前程的?」老者微笑著詢問到。

  王柄權搖搖頭,依舊沒有回話的意思。

  老者捋了捋鬍鬚,沒再自討沒趣,跟一旁的夥計艱難搭起話來。

  不多時,飯菜被端上桌,王柄權點的雖算不得豐盛,可也是兩菜一湯,反觀老者就要寒酸許多,一壺最劣的酒外加一盤花生米。

  老儒生撩起破舊長衫衣袖,夾了一粒花生丟進嘴裡,嚼得嘎嘣作響,隨後輕抿一口杯中渾濁劣酒,眯起雙眼,滿臉享受。

  王柄權見狀終於主動開口道:

  「若是不嫌棄,和我一同吃吧,我一個人吃不完。」

  老者似乎早就在等著他這句話,道了句一文不值的客氣話後,直接夾起一條雞腿塞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說道:

  「小哥可曾聽聞今年王朝殿試一甲有了結果?」

  「說來聽聽。」

  雖然王柄權不想搭理這個來路不明的老儒生,可還是不免被勾起了好奇,他走得匆忙,剛好錯過了今年科考。

  一整天雞腿被老者狼吞虎咽吃下肚,他邊嚼著雞骨頭邊看向王柄權面前的羊肉,意圖再明顯不過。

  王柄權無奈地將盤子往前推了推,老者咧嘴一笑,毫不客氣地挑起一大塊肥瘦均勻的羊肉塞進嘴裡,嚼了幾下,然後滋溜一口將杯底酒飲盡,這才繼續道:

  「老夫聽聞,今年王朝取士眾多,單進士就是往常年的雙倍,即便如此,一甲三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貴。

  探花郎依舊來自才子頻出的江南,高門大族出身,想必家族早就在朝中為他鋪好一條康莊大道了。

  狀元郎就更厲害了,連中三元,王朝三十年來毋庸置疑的第一人,據說出身自江東一個小氏族,那小氏族如今可算雞犬升天了。」

  王柄權面色如常道:

  「那還有一人呢?」

  老者用指甲摳出牙縫裡的一條肉絲,聞了聞重新扔進嘴裡,然後笑道:

  「這榜眼可就厲害了,不過十七八的年紀,愣是考了個會試第二,殿試也是第二。

  雖說比不上那位狀元驚世駭俗,可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才學,連天子都被驚動,私下召見了此人。

  而且據傳他之前不顯山露水,從未在文壇出現過,想來應該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少爺。」

  老者說完,見對方還在發呆,便自己專心對付起燒雞去了。

  王柄權內心完全不似表面這般平靜,雖算不上驚駭,可也是小小驚訝了一把,他沒想到這倆人還真就一個連中三元,另一個入了一甲。

  想想當初和少年立下的賭注,這個老師自己八成是認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