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明君

  第257章 明君

  文武百官在王柄權和劉老爺子一出蹩腳戲碼威懾下,已是無人敢生出違逆心思,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前往江南的平反隊伍在昨日就帶著軍械所的五百支火銃奔赴戰場了。

  據前線戰報,王柄德糾結了萬餘人,因此王柄權直接讓小皇帝派出三萬人,勢要將對方直接剿滅。至於小皇帝提出的「留叔父一命」,則被他直接忽略了。

  笑話!好不容易有個公報私仇的機會,王柄權怎麼可能會留他?

  只要帶兵的將領不是個飯桶,以三萬人拿下一萬人,絕對沒問題,何況這一萬人裡面還有三千水寇。

  為了以防萬一,王柄權還特意將大舅哥嚴撼山千里迢迢從塔里干都司調了回來,來擔任這次領兵任務。

  若不是老丈人需要壓著關東,恐怕王柄權早就厚著臉皮將鎮遠將軍請來對付王柄德了。

  從各地集結的三萬兵力這會正朝南部進發,王柄權等待消息的同時難得忙裡偷閒,在自家後院曬起了太陽。

  這幾天他每次回到王府都已是深夜,並未聽到幾個女子爭吵,今天難得白天待在府里,卻依舊耳畔清靜,王柄權不由有些好奇,本想問問小春子怎麼回事,沒想到這傢伙也不在府中。

  「哎,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王柄權嘴上這麼念叨著,心裡卻也沒怎麼當回事,小春子和自己的關係,早就超過了一般主僕,只要對方別太過分,他也不會說什麼。

  這時,王潛英歪歪扭扭地捧著個東西走了過來,王柄權聞聲轉過頭去,臉上立馬浮現出笑意。

  「兒子,過來。」

  王柄權這段時間不在家,小傢伙反而跟姜秀成混熟了,經常跟著對方有模有樣地看書,要不就一起上街玩,王柄權也樂得清靜。

  見對方手中抱著個長布條,王柄權便連人帶東西抱了起來,一抱才發現這孩子好像變高變重了。

  王柄權拿過被布條包裹的物件,裡面是沒了劍鞘的霜寒,本來想著回頭再配個劍鞘的,結果一忙活就把這茬忘了,想想這段時間確實沒和王潛英一起玩,王柄權不由有些內疚,說道:

  「兒子,想不想吃糖葫蘆?」

  「想!」小傢伙一聽到糖葫蘆兩眼放光,重重點點頭。

  王柄權微微一笑,直接將他舉過頭頂讓其騎在肩頭,自己則是拿起霜寒,朝府外走去。

  父子二人沿街而行,京城的街道還是一如既往地繁華,王柄權走在大街上,心中百感交集,以前根本沒注意,現在才理解平淡是福的道理。

  若是任由王柄德攻入京城,任由其餘四族染指中原,那對百姓來說無疑是滔天的禍患。

  普通人窮極一生,不過是為了好好活下去,可身處亂世,即便願望如此簡單,卻依舊難如登天。

  想到此處,王柄權少見地生出了家國情懷,他想要王朝百姓人人可以吃飽穿暖,想讓他們不受戰亂侵襲,不受異族騷擾,甚至如果可能,他想重現萬國來朝的空前景象。

  ……

  王柄權扛著王潛英一路來到木匠鋪,此時小傢伙一手關東糖一手糖葫蘆,按說王府不缺點心,可山珍海味也會吃膩,而且小孩子哪裡懂什麼東西更金貴,只覺得外面的點心更新鮮。

  木匠鋪中,依舊是那個熟絡的老闆,自從上次王柄權在這裡定做一批盒子覺得不錯,便將這裡定為了琉璃廠的供貨商,雖然平時都是琉璃廠的高工匠負責這些瑣事,但鋪子老闆算是記住了王柄權這位財神爺。

  「喲,王公子,有日子沒見了。這是令公子?長得可真有福相。」

  見對方帶了個孩子,精於世故的木匠鋪老闆直接誇讚起來。

  王柄權點點頭,將手中長劍遞了上去,「想請老闆幫忙做個劍鞘。」

  老闆雙手接過寶劍,詢問道:

  「不知王公子想要個什麼樣的?」

  「白色的,素一點就行,不用鑲什麼珠寶。」

  「得嘞,放心交給我吧,明兒個來拿就行了。」

  「那就有勞掌柜了。」

  ……

  王柄權剛踏出木匠鋪,就瞧見一隊官兵正拿著畫像四處比對,看裝扮並非是京扈衛,而是衙門中人。

  木匠鋪掌柜的這時湊上來說道:

  「那是順天府衙門的官差,聽說最近京城鬧了賊,許多大員府邸都被光顧了。

  那些官老爺不敢聲張,就找了順天府衙門私下處理。」

  王柄權聞言面露怪異,這他娘聽著咋這麼耳熟?

  ……

  入夜,一大一小兩個黑影出現在安北王府,小個子開口道:

  「一會機靈點,昨天因為你差點被抓了,虧你還自稱高手。」

  另一人撓撓頭道:

  「這陣子疏於操練,身手生疏了,你容我幾天,我讓伱知道什麼叫神出鬼沒。」

  「再信你一次,今晚是吏部尚書的府邸,有把握嗎?」

  「放心!」

  就在二人談話之際,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來到他們身後,然後雙手重重一拍,落在二人肩膀上。

  剛還在討論神出鬼沒的二人立即被嚇得一個激靈,矮個子那位更是當場發出了尖叫。

  「你倆大半夜不睡覺,穿著夜行衣要幹什麼?」

  借著月光,二人看清了來者真容,竟是王柄權。

  「殿下,您怎麼……」

  直到如今還稱呼王柄權為殿下的,自然只有從小侍奉他的小春子了。

  王柄權沉聲道:

  「今兒個在大街上看到官差緝拿飛賊,就料到是你們了,怎麼?好日子過夠了,又開始懷念劫富濟貧了?」王柄權說著,看向一旁同樣一身黑衣的蘇巧巧。

  這位女子放著好好的公主不當,偏要大半夜出去找刺激。

  「嘿嘿,一時技癢。」

  「癢也忍著,知不知道京師重地宵禁後穿著夜行衣外出,一律按刺王殺駕論處?」

  王柄權板著臉說完,又看向小春子,「還有你,就跟著她胡鬧嗎?」

  小春子自知理虧,訕笑道:

  「這不是怕公主千金之體出意外嘛,所以小的跟著以防萬一。」

  「少來這套,都給我回去睡覺,要是讓我再發現一次……」王柄權說到這,看向蘇巧巧,「就把你送進宮,哪有公主整天到外面野的?」

  「哦,知道了。」

  蘇巧巧聞言低下頭,無精打采地轉身向自己屋子走去。

  「那小的也回去睡了,現在天冷了,殿下記得蓋好被子。」小春子嬉皮笑臉道。

  「滾吧。」

  王柄權不耐煩擺了擺手。

  ……

  次日,王柄權早早上了趟早朝,因為之前的殺雞儆猴,這幫官員們老實了許多,沒再敢給這位八王爺找不自在。

  王柄權之所以抬出劉閣老,為得就是以理服人,讓他們挑不出毛病,若是這事換自己動手,勢必會引起文臣的反彈,再嚴重些甚至會引發集體罷官,屆時再想平息,可就難比登天了。

  要知道,論起殺人,這幫文臣自然比不得武官,若論誅心,卻是十個武官也比不得一個文臣。

  王柄權見這幫官員還算老實,便讓新皇來主持早朝,對於官員反應的問題,他也都選擇全程旁觀,讓年僅十四的孝存帝自行處理。

  御書房內,王柄權指著一份摺子向新皇說道:

  「這份摺子,皇上怎麼看。」

  摺子是柳州知府遞上來的,當地出了一夥響馬,無惡不作,短短一個月殺了幾十名過往商販,這事甚至都傳到了京城。

  王柄權半個月前就讓當地衙門派兵圍剿,這封摺子正是回應此事的,說是已經清繳了大半,只剩下些流寇已經掀不起風波了。

  新皇看著摺子皺眉思考了半天后,才小心開口:

  「依侄兒看,若真如柳州知府所講,殺了二十幾名響馬,對當地百姓來說確實是件好事。

  只是他的話也不能全信,還是要派人驗證一下才好。」

  王柄權聞言點點頭,平靜開口:「陛下覺得該如何驗證?」

  「派信得過的人去當地打探。」

  新皇說話間,還不忘看向王柄權。

  後者聞言微微皺起眉頭,讓身為皇帝的王潛文心中一沉。

  「陛下說的確實是個法子,但還有更快的方法。

  柳州到這,快馬加鞭僅需三天,若是匪患已除,則不需加急,這樣的話便要七天。

  七天時間,同樣也夠商戶們從柳州到京城了,只要詢問一下剛來京城的柳州商戶,便可知曉。」

  「明白了,侄兒這就命人去辦。」新皇連忙說到。

  王柄權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派人去了,柳州知府我也清楚,為人膽小了些,為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乍看來此人不堪大用,但正因如此,他同樣不敢做出欺上瞞下的事,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王柄權話音剛落,但聽侍衛來報:

  「稟陛下,稟王爺,小人已去城中打探過了,柳州官府確實緝拿了二十餘名響馬,還當眾砍了他們的腦袋,城東的李掌柜剛從柳州回來,這些他看得清楚。」

  「知道了,下去吧。」

  王柄權說完,扭頭看向新皇,後者則是滿臉敬佩。

  早年間曾聽過有關這位八皇叔的許多傳聞,有說他是草包的,也有說他是爛泥的,更有甚者還私下嘲笑他是傻子。

  但經過幾天的相處下來,他才發覺謠言並不可信,這位皇叔不但通曉王朝各地民情,而且手腕也是一等一,他不禁也佩服起自己父皇的決斷來。

  ……

  王柄權拿起另外一個摺子,放在新皇面前,雙手插袖道:

  「這個也是匪患的,來自中州安俸縣。」

  新皇拿起奏摺,仔細翻閱一番後說到:

  「摺子很不規範,既沒寫明匪患來源,也沒寫他們具體劫了多少財,殺了多少人,只說他們為禍鄉里,屠戮百姓。」

  王柄權點點頭,平靜道:

  「安俸縣,隸屬路寧府,當地縣令和府台是連襟關係,二人勾結當地豪紳,橫徵暴斂,中飽私囊,單就縣令一人便掌控了全縣近一半的土地。

  這些年被他害得無家可歸的百姓不在少數,摺子上那些被他砍了腦袋的暴民和山匪,分明就是土地被強占的普通百姓。

  就算其中真有匪寇,也大多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窮苦人。」

  新皇聞言面露駭然,他一直以為中州豐收,當地百姓一定可以過個好年,不想這些竟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

  王柄權繼續說道:

  「那些被侵占了土地的百姓,若是身強力壯願意當個佃戶,倒也能熬過這個冬天。至於一些老弱病殘,恐怕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不知大雪過後又要凍死多少人了。

  許多想要上京告御狀的百姓被中途截下,按暴民論處了,個別運氣好的熬到了京城,又被朝中與此事有所牽連的官員給暗中除掉了。

  整個路寧府的百姓,幾乎沒有不罵皇上的,可皇帝又能知道些什麼?」

  「而且不僅是路寧府,許多地方都有官家侵吞土地的現象,還地於民,已是刻不容緩。」

  王柄權說完,便靜靜注視起對面年僅十四的孝存帝,後者聽到此處沉默了,他不知道王朝看似繁榮的景象下,究竟隱藏了多少陰暗。他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道:

  「此禍非在某一官員,而在吏治,在查處不嚴,在官官相護。」

  這個從小便長在皇宮的孩子,只知百姓苦,卻不知苦到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他在王柄權看不見的地方死命攥緊了拳頭,吏治需改,迫在眉睫。

  王柄權見狀目露讚許,眼下這位小皇帝,或許可以成為不輸前面幾位帝王的明君。

  ……

  良久過後,心情平復的小皇帝問到:「皇叔是如何知道那些官員什麼秉性的,甚至連一個縣令侵占土地都知道?」

  王柄權微微一笑,淡淡道:

  「聖賢常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以前我不以為意。

  這幾年闖蕩了不少地方,東南,西北,西南都轉了一圈,了解了許多風土人情,也道聽途說了許多事情,也算對中原一知半解了。

  像是路寧府的事情,便是聽當地百姓講起的。

  皇上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凡事都要講求個循序漸進,路寧府一事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朝堂上那位牽涉其中的大員,過幾天也會找個理由將他降職外調。

  不過正如陛下所言,此禍根在吏治,需儘快處置。

  雖說被百姓罵的官不一定是昏官,但被所有人夸的一定是好官,所幸在回京途中遇到一位,這才知道真正的父母官該是什麼樣。」

  王柄權平靜的一番話,讓孝存帝打心底佩服起這位皇叔來。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皇叔一樣,將整個王朝都走一遍。」

  王柄權聞言含笑點頭。

  ……

  「皇叔去過那麼多地方,一定經歷過不少趣事吧?」

  「想聽?」

  「嗯。」

  「先批完摺子,我慢慢給你講。」

  「好嘞!」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