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棋局
楚不休來到男子對面,輕輕盤腿坐下,並未說話。
大概一炷香過後,男子終於結束了棋局,抬起頭來。
「微臣參見……」
「行了行了,別來那套,你懶得說,我也懶得聽。」
楚不休朝對面僅是動動嘴卻並無起身動作的文將說到。
後者則是略一微笑,並未解釋什麼。
楚不休毫不客氣地拿過案几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上一杯後,開口道:
「夏兒那丫頭已經到中原了。」
文將「嗯」了一聲,拿起酒壺,也給自己倒上一杯。
楚不休與對方碰過酒杯,直接仰起脖,將杯中酒盡數倒入口中,他這番近乎浪費的行為,將對面人看得一陣心疼。
文將小心翼翼輕呡一口,邊回味邊說到:
「那丫頭脾氣倔,跟你一樣,非要我想辦法幫她取消和親。」
「那你幫她了?」
楚不休再度拿過酒壺,重新為自己倒上一杯。
文將點點頭道:
「幫了。」
楚不休聞言停下了喝酒的動作,面露怪異道:
「當初勸我和親的是你,如今幫她的也是你,合著好人全讓你做了?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兒,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答應這門和親了。」
文將繼續輕呡一口杯中酒,語氣平淡道:
「她是你唯一的女兒,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倒不是有意讓你做惡人,只是如今中原的形勢,並非你我想得那麼簡單。」
「怎麼說?」
楚不休放下酒杯,顯然這件事更吸引他。
「想和我下一局棋嗎?」
文將突然轉移話題,又說到了棋局。
楚不休顯然早就習慣了對方這種說話方式,道:
「你知道我的,這黑的白的我向來看著頭暈。」
對方早有預料,談話間已經自己下了黑白四子了,他依舊平靜道:
「中原自古便是龍潭虎穴,官場也罷,皇宮也罷,皆是暗流涌動,相比這點,我確實更喜歡東罕。」
說話間,文將再落四子。
「王朝之內,猶如一個巨大的棋局,有生有死,只要一息尚存,就永遠有翻盤的希望。
這十餘年來,我沒教會公主別的東西,唯獨教會了她一息尚存的道理。」
說話間,又落一十六子。
楚不休聞言皺眉道:
「你這意思,是要讓我兒九死一生?」
文將聞言看了他一眼,繼續道:
「九死一生談不上,但總歸是要有些風險的,但相應的,回報也相當可觀。
王朝看似比之前三十幾年都要安穩,但實則已經快要變天了。
如今的王朝天子,可遠不及他的父親爺爺那般決絕果斷,而這份仁慈,勢必招致禍患。」
「這就是你讓那丫頭帶走幾名崑崙奴的原因?」
「沒錯。」
文將點點頭,此時棋盤上已經被占據了四分之一,其中白子隱隱佔據了優勢。
「這事本可以讓別人去做,為何要選夏兒?」
楚不休再度提問,顯然他還是擔心楚里夏的安危。
面前這位謀士依舊不緊不慢地落著子,繼續解釋道:
「此行這丫頭不會有絲毫危險。京城那邊,她是去當妃子的,只要她不爭寵,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加害她;至於另一邊,她將那幾名崑崙奴送出,也可保性命無虞。」
說到此處,整個棋盤已經被占據了小半,白棋眼瞅著就要被最後一點黑棋困死了。
「而且,此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什麼目的?」
「為東罕,尋一份傳承。」
聽到此處,對面的東罕大王楚不休眼神一閃。
傳承一事,是近些年才被朝堂提及的。
楚不休原有一兒一女,是難產而死的妻子臨終前產下的,後來兒子也夭折,便僅留下一個女兒。
早些年,在他仍是壯年的時候,朝中就有不少聲音讓他再娶一個,延綿王室香火。
但他念及亡妻舊情,不願再娶,此事就一拖再拖。
等他年過五十後,朝中聲音就由再生子嗣,改為了下一任的傳承。
畢竟他年歲已高,此時再生,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這事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但私底下已經紛紛開始站隊,幾位之前因楚不休於心不忍,而被留下的侄子,理所當然成了人選。
這些事楚不休自然知曉,但也沒打算阻止,畢竟他當年的仇已報,現在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之所以同意將女兒送往王朝當皇妃,也是不想讓她捲入接下來這場爭鬥。
做一輩子籠中雀,總好過沒命。
……
「你說的傳承,是什麼意思?」楚不休沉聲開口。
白衣文士依舊緩緩落子,語氣平淡道:
「或許,小王子他,當年並沒死。」
文將說完,看向對面一臉震驚的楚不休。
楚不休乍聽之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眼前的男人,卻又不可能在這件事上騙自己。
他張張嘴巴,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對面與其說是丞相,倒不如說是謀士的男子繼續說到:
「這是我在王朝皇宮內的探子傳回的情報,雖說不敢說是十成把握,但八九分還是有的。
當年小王子被人亂刀砍死,沒人知道具體過程,也沒人能確定那具屍體就是小王子的。
我之所以讓公主去,也是想增加幾分尋回小王子的機率。」
楚不休的表情已經由震驚變成了激動,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彎曲的脊樑,此刻也不自覺彎了幾分。
他沉聲道:「若文先生真能幫楚某尋回兒子,我定舉東罕全國之力,為先生報仇。」
文將默默落下最後一字,並未答話。
此刻棋局已定,原本占盡優勢的白子,在最後一顆黑子落下後,竟生氣全無,完全變成了一堆死棋。
文將則是早有預料般,不去看這精彩絕倫的棋盤,反而端起酒杯,靜靜地看向窗外。
……
瀾江,是東罕與中原的交界。
在塔里干都司建立之前,這裡還被稱為攔江,為攔截之意。
二十年前,一個名為楚休的統領來到此處駐守。
當地兵卒只當他是個不得志的小統領,完全沒料到他會是東罕的王子。
因為庶出的身份,他甚至連王室族譜都不配入,除了得到一個象徵王權的「楚」字姓氏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他最失意的一年。
先是與他恩愛的妻子在生下女兒時難產離世,之後五歲的兒子又死在權力鬥爭的亂刀下。
他不想唯一剩下的女兒再出事,便主動提出前往邊疆。
駐紮在攔江邊的他沒有一天是不痛苦的,妻兒的先後離世,讓這個本還在壯年的男子,身上盡顯疲態。
就在他以為天底下怕是沒有比他還悽慘的人時,他在江邊發現了一個身負重傷的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