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世子是個胖胖的中年人,身材中等,面容和善,笑起來的樣子很和藹。然而糟心閨女闖了那麼大的禍,他哪裡還能笑得出來,沒氣死都已經是心裡素質好了。
看見姜姮,他先是鬆了口氣,隨即便苦笑了一聲說:「我竟不知該擺出什麼臉來見你了。」
決定退婚,只是因為她在直面自己的內心後想通了一些事情,並不代表她原諒齊瑕與駱庭了。因此看著這滿臉羞愧的中年,姜姮只不失禮數地回了一禮,神色淡淡地說:「世子有話便直說吧。」
安國公世子胖臉漲紅,尷尬卻又不得不開口:「孽女卑劣,竟做出了如此不要臉的事情,若換做平時,我一定將她送去家廟關起來,給姑娘一個交代。可是……可是剛才大夫說,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這話他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顯然心裡也是氣得厲害,「我本想落了她的胎,將她遠遠嫁出京城,誰想大夫卻說她身子骨弱,若是強行落胎,必會一屍兩命……」
姜姮一頓。
陸季遲也愣了一下,隨即一張俊臉就拉了下來:「所以你是來勸姜姮退婚,成全你閨女和駱庭的?」
不能打胎,那就只能嫁給孩子他爹了,不然家裡出了個未婚生子的姐妹,安國公府的其他姑娘還要不要嫁人了?
再者醜事已經傳出去,雖然大家都知道真相是什麼,可兩人最後要是成親了,安國公府還能勉強挽回一下名聲——一對因為情之所至而失了分寸的有情人,總比兩個經不起誘惑,沒有道德底線的狗男女聽著順耳些。
陸季遲對於安國公府的想法心知肚明,也猜到他們可能會這麼做,但真的聽到這話時,心裡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怒意來。
安國公府里其它姑娘是很無辜,安國公世子替她們考慮,這沒有錯,可姜姮也很無辜,他又怎麼好意思來逼她?!
也不想想人家一個小姑娘,家人又不在身邊,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心裡該多麼慌張無措……
當然姜姮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慌張無措什麼的是不存在的,可陸季遲還是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就冷笑了一聲道:「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來找姜姮有什麼用,要找就上邊關找她爹去!」
安國公:「……」
雖然不知這熊晉王和姜姮有什麼往來,但他顯然是給她撐腰來了。
這可是個難搞的主兒,又有春獵救駕的功勞在,如今根本無人敢得罪他……安國公想哭,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不不,殿下誤會了!」
「誤會?」陸季遲一頓,皺眉,「你不是來逼她退婚的?」
「老臣豈敢逼迫五姑娘退婚,老臣……老臣這是厚著臉皮來求五姑娘成全的!」安國公世子苦著一張老臉嘆道,「不瞞二位,那孽女如今的情況……若是不能嫁進永安侯府,怕就只能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一起『病逝』了。她畢竟是我親生的骨肉……我能打她罵她甚至將她關一輩子,可真要我送她去死……我,我實在是做不到啊!」
他說著就紅了眼睛,隨即猛然起身,竟是要衝姜姮行大禮,「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沒能教好那孽女,姑娘若是有怨,只管沖我來就是,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是……還請姑娘答應,讓那孽女以平妻之名與你一同嫁進永安侯府!」
他是長輩,又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姜姮哪能受他這禮,偏頭就看了月圓一眼。
月圓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安國公世子就動不了了。
他有些吃驚,一時愣在了那。
「平妻……」卻是陸季遲回過了神,勃然大怒道,「平你個大頭鬼啊!你這還不如直接叫她跟那姓駱的王八蛋退婚呢!」
齊瑕出身比姜姮高,又是駱庭的真愛,真要以平妻之名嫁進去,姜姮就是再得永安侯夫人看重,在外頭只怕也得低齊瑕一等。
這和做妾有什麼區別?!
「殿下息怒,息怒……」安國公世子一臉苦逼地說,「老臣也知道自己這請求對五姑娘來說不公平,可永安侯夫人那邊……我……我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啊!」
搞大他女兒肚子的是駱庭又不是姜姮,安國公世子自然是先去了永安侯府。然而永安侯夫人一聽說這事兒就氣昏過去了,好不容易醒來,竟是直接把鼻青臉腫,昏迷不醒的駱庭連人帶擔架一起扔了出去,說是不認這個兒子了,他們要殺要剮都隨便。
萬萬沒想到她能這麼狠心,安國公世子那時簡直都懵逼了。
最後還是永安侯怕事情鬧大了不好看,背著永安侯夫人給他指了個方向:「去找姜家那小丫頭吧,沒有她同意,我夫人是不可能答應這平妻之事的。」
安國公世子無奈,這才轉而來找姜姮。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知道自己直接來找姜姮不合適,但永安侯夫人那態度,顯然是別人說了都沒用的,因此……
他抹了一把臉,姿態越發低了幾分,「姑娘受了委屈,安國公府必會全力彌補。或者姑娘有什麼要求,也大可以說出來,只要這平妻之事……」
「平妻什麼的就免了,這樁婚事我沒打算再繼續。」
看著突然淡淡開口的姜姮,安國公世子愣住了:「姑娘……說什麼?」
「稍後我便會去永安侯府商議退婚之事,駱庭這個女婿,我榮國公府不要了。」姜姮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安國公府想要,只管撿去便是。」
安國公:「……」
好毒的話,偏還不能反駁。
只是……
「姑娘真的決定要退婚?!」安國公世子完全沒想過姜姮會是這樣的反應,因為他也完全沒動過這個念頭——姜姮和駱庭的婚事多年前就定下了,兩人婚期在即,只差行禮了,這個時候叫姜姮退出,那也太欺負人了!而且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安國公府還不得被人冠上一個「仗勢欺人,搶奪他人姻緣」的惡名啊!
「世子若是不信,一會兒可隨我同去。」姜姮說完頓了一下,「現在,咱們不妨先說說另外一件事兒?」
另外一件事兒?安國公世子頓時就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什……什麼事兒?」
姜姮偏頭看向月圓:「把人帶上來。」
「是!」
***
安國公世子不知道倒霉閨女還幹了這麼陰損的事情,聽完那中年男人的交代,差點沒昏死過去。這下他也實在沒臉再和姜姮說什麼了,鐵青著一張胖臉,留下一句「安國公府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就要離開。
然而剛要出門,秦錚就來了。
安國公世子:「……」
「世子好大的臉,竟還敢來尋我表妹!」面色冰冷,一臉煞氣的青年說著就拎起安國公世子,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安國公世子頓時慘叫倒地,額上滾下冷汗來。
「交代?你又準備拿什麼來交代?」秦錚說著又是一拳。
疼得叫都叫不出來了的安國公世子:「……」
吾……吾命休矣!
「表哥。」攔住還要動手的秦錚,姜姮慢慢走上前,看著倒地不起的安國公世子說,「三姑娘仗著自己出身公府,家人寵愛,一再設計欺我,我原不該成全她,只是她腹中已經有了安姨的孫兒,我也做不出逼她們母子倆一起去死的事情,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到,到此為止?!安國公世子頓時就不敢置信地抬起了頭。
「只是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三姑娘既然準備嫁進永安侯府,那麼日後應該就不再是安國公府的人了……」姜姮忽然笑了一下,眉目溫婉,語氣柔和,「如此,她過得好也罷,過得不好也罷,也都與安國公府無關了,對嗎?」
安國公世子愣了愣,臉色大變:「這……」
「你覺得她說的不對?!」
「世子覺得我表妹說的不對?!」
看著異口同聲的陸季遲和秦錚,安國公世子整張臉都抽了一下。半晌,他終是抹了一把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安國公府日後……日後不會再有三姑娘。」
這就是要斷絕齊瑕和安國公府的關係了。
姜姮滿意垂目,眼角勾出幾許冷意。
齊瑕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她,不就是仗著出身公府,又有家人相護麼,如今她一刀斬斷她所有的後路,看她日後還能怎麼蹦躂。
而且,真以為如願嫁給真愛就能幸福了麼,沒有家人護著,在這種婆婆厭惡,小姑子憎恨,丈夫又是個窩囊廢的情況下……
她等著她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