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少年語氣慶幸,自然又真誠,姜姮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微微發麻,隱隱發燙。

  「殿下……為什麼會突然來找我?」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比他身下的湖水還要清澈美麗,陸季遲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

  他這藥性還沒解呢,萬一看多了忍不住化身為狼……

  媽耶不能想,一想就更衝動了。

  少年苦逼地低下頭,深吸口氣穩了穩心神,這才想起自己來找她的原因。

  「我……」他頓時就顧不上心裡的尷尬了,只有些不忍心地看了她一眼,遲疑地說道,「我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殿下請說。」

  真相太過噁心,陸季遲有些說不出口,但事已至此,她早晚都會知道,而且早點知道也能早做準備,因此他頓了頓,還是把自己看見的聽見的全部概述了一遍。

  姜姮的身子慢慢直了起來。

  「事情就是這樣了,你……」陸季遲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琢磨著一會兒她要是哭了自己該怎麼安慰,然而……

  「多謝殿下告知。」少女沒有哭沒有鬧,只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了幾分「果真如我所料」的瞭然來。

  頓覺自己一番腦補都是餵了狗的陸季遲:「……不是,你就一點兒都不生氣啊?」

  他這個局外人看著都要氣炸了好麼。

  他一臉的義憤填膺,姜姮微頓,心底那股直逼喉頭的冷意稍稍退了幾分:「方才已經氣過了。」

  「方才?」陸季遲愣了愣,反應過來,「你早就猜到了……是了,要不是猜到了,你也躲不開那個陷阱,只是,你是怎麼猜到的?」

  「舅母的舊疾已經很久沒有復發了,這好端端的突然復發,本就有些蹊蹺。且那和尚帶我去廚房的時候,步子急促,身體緊繃,看起來有些不對勁。最重要的是,他故意引我進那柴房的時候,我看見柴房門上掛著的鎖了。」姜姮頓了一下,搖頭說道,「一間柴房,為什麼要上鎖?且那鎖瞧著還十分嶄新,我覺得不對,便故意引他先進去,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鎖上了大門。他因此十分慌張,我看出事情不對,便躲到了不遠處,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剛躲好,他就突然出現了,還……姜姮長睫微垂,遮住了眼中複雜的笑意。

  陸季遲不知她在想什麼,恍然大悟的同時沖她豎了個筆直筆直的大拇指:「厲害了我的姮!」

  姜姮一怔:「你的……姮?」

  「啊不是不是!」純屬脫口而出的少年忙解釋道,「我這就是誇你呢,沒有別的意思!」

  姜姮微微一頓,壓下一瞬紊亂的心跳:「原來如此。」

  「咳,那什麼,那你又是怎麼知道設計你的人是誰的呢?」

  姜姮穩了穩心神,答道:「我極少得罪人,即便有得罪的,也不會無故對我使出這種手段,思來想去,唯一有可能這麼做的,也只有安國公府那位三姑娘了。」

  這姑娘不僅聰明,遇事還很冷靜,加上膽子大心又細……陸季遲忍不住嘖了一聲:「碰上你這麼厲害的對手,他們內心一定很絕望。」

  這眼瞅著是怎麼折騰都達不到目的的節奏啊!

  姜姮被他逗笑,片刻才搖了一下頭說:「殿下謬讚了,我也並非什麼事都能猜到的,比如駱庭……」

  少女一頓,語氣淡淡地說,「我便怎麼也沒想到,一個懦弱得連自己喜歡誰都不敢說出口的人,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陸季遲一愣,點頭:「可不是麼,我原本也以為他只是性格軟弱,沒有擔當,誰能想到他居然和齊瑕一樣惡毒,真是低估他了!」

  不喜歡自幼定親的未婚妻卻喜歡上了別的姑娘,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兒,主動坦白認錯,懇請對方原諒,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決——雖說這年頭的姻緣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但凡是真心疼愛孩子的家長,又有誰會真的完全不顧孩子的感受,硬逼著他娶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呢?

  永安侯夫人雖然強勢,可並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也許駱庭坦白之後她會生氣會揍人,但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能夠接受。

  至於姜姮,她對駱庭並沒有男女之情,不過是因為他的家庭環境符合她的理想生活,所以才願意嫁過去。如果他真的另有喜歡的姑娘,並堂堂正正地跟她說出實情,請求她的原諒,陸季遲敢打保票,她一定會成全他們。

  然而駱庭害怕母親的責罵,害怕背上背信棄義的惡名,因此選擇了隱瞞。

  隱瞞就隱瞞吧,姜姮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別礙著她的生活,她也懶得管他私下和誰在一起。

  可他還不滿足,還要把過錯扣到她頭上,逼她主動退婚。

  陸季遲簡直醉了,不等姜姮回答,又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看齊瑕那樣子不像是裝的,只怕是真的懷……」

  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袖子裡掉了出來,少年低頭一看,發現是那個裝著玉肌膏的白色小玉盒。

  他頓時就嚇了一跳,忙把那盒子從水裡撈起來遞給姜姮,「快打開看看進水了沒!」

  姜姮見他緊張,忙伸手接過,細細檢查了一番,說道:「沒有進水,殿下放心吧。」

  陸季遲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這可是我剛從皇兄私庫里討來的寶貝,要是進水泡壞了,那就太叫人心疼了。」

  昭寧帝私庫里討來的?

  看來春獵那日的刀子沒白挨,兄弟倆關係緩和了不少呢。

  姜姮笑了一下,將那白玉小盒遞還過來:「既然這麼貴重,殿下可要收好了。」

  陸季遲回神:「不是我,是你要收好。」

  姜姮一頓:「嗯?」

  「這是給你的,」她素來淡定,難得出現這樣呆滯的表情,陸季遲心情一下好了不少,轉身趴在岸邊沖她笑道,「據說是南疆進貢的藥膏,祛疤美顏的效果極好,你拿去塗吧,姑娘家身上留疤不好看。」

  姜姮愣住了:「給……我的?」

  「是啊,本來打算當做新婚賀禮送給你的,可惜……」說起這事兒,陸季遲又糟心了,收了笑容輕哼一聲說,「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你趕緊塗上試試,爭取以最好的狀態出場,嫉妒後悔死那兩個不要臉的東西。」

  姜姮看著他,心口忽然重重跳了兩下。

  她握著那在陽光照耀下散發著瑩瑩光芒的白玉小盒,許久,突然抬頭問道:「殿下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陸季遲一愣,理所當然地答道:「我們是朋友啊。」

  姜姮失序的心跳一下恢復平靜,她垂目,心裡不知是怎麼滋味,片刻方才笑了一下說:「殿下對所有朋友都是這麼好的嗎?」

  陸季遲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當然啊,要不怎麼能叫朋友呢?」

  「那……殿下有很多朋友嗎?」

  「也不是很多,真正交好的也就那麼幾個。」

  姜姮眸子微轉,隨口似的問:「其中可有姑娘?」

  「沒有,我從小就跟姑娘家玩不到一塊兒去。」說到這陸季遲也有點納悶,看了她一眼說,「就你是個例外……大概是因為你某些時候比男人還強悍的緣故?」

  「……」姜姮頓時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多謝殿下誇獎。」

  「嘿嘿,開個小小的玩笑,活躍一下尷尬的氣氛嘛。」陸季遲說完沖她挑了挑眉頭,「怎麼樣,心情好點了沒?」

  姜姮一愣,沒想到他竟看出了自己心底的沉鬱。

  「怎麼?你以為你笑著跟我說話我就看不出來你不開心了啊?」陸季遲靠在岸邊說,「嫁入永安侯府,護著弟弟長大,這是你早就做好的人生規劃,如今好好的規劃被人用這麼噁心的方法打亂,換做是誰都不可能高興得起來啊。你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幹嘛學人家小老太太什麼事兒都憋在心裡啊,這種時候就該擼起袖子破口大罵才對!」

  少年仰著頭,背後是廣袤的天地,臉上是陽光的笑容,眼底是真誠的關心,姜姮看著他,心頭忽然就跟著疏闊了起來。

  「那殿下覺得,我應該跟駱庭退婚嗎?」

  她的眼神專註明亮,看得陸季遲突然有些不自在,他飛快地偏了一下身子,遮住某個再次蠢蠢欲動起來的部位,這才輕咳了一聲說:「當然應該啊!先不說他們倆已經搞出人命,事情已經沒辦法輕易收場,就說駱庭這個人吧,如果只是懦弱些倒也沒什麼,可他是又無能又惡毒啊,這樣的人太危險了,你可不能再猶豫了!」

  姜姮沒說話。

  陸季遲頓時就急了:「你不會還想嫁過去吧?齊彥讓我把事情壓下來,我沒答應,這樁醜事很快就會傳開的。你是受害者,名聲不會受到影響,以後的婚事也不會受到影響,完全不用擔心什麼。再說了,這不還有我麼,你要是怕自己找不到和永安侯府一樣好的人家,我幫你找,這世上兩條腿的男人這麼多,我就不信一個家庭和睦,本身人品也好的都不找到!」

  姜姮定定地看著他,片刻突然問道:「若殿下就是找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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