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姜姮對孟春林沒有興趣,不過是因為孟婉妍才多看了他一眼,但駱茹興致勃勃的,她不想掃她的興,便含笑點了頭。

  「我跟你說,別看這姓孟的長得人模狗樣,還得了個什麼文淵先生的名號,其實他可噁心了!」

  姜姮一頓:「噁心?」

  「就是噁心!」駱茹一邊挽著她往前走一邊說,「他當年是怎麼成名的你還有印象不?」

  姜姮想了想:「好像是因為一首悼亡詩?」

  「對,就是那首《思花辭》,寫給他過世夫人的。」駱茹說著把孟春林的生平簡單概述了一遍——

  打小就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有神童之名,但因是庶出,孟春林一開始並沒有得到太多關注,直到十八歲那年,他的新婚妻子難產而亡,他在傷心之餘寫下了那首哀婉淒絕的《思花辭》,得到了當世大儒董太傅的賞識,這才終於名聲漸起,慢慢有了如今的地位。

  「董太傅?就是董家那位寧願自斷雙腿,也不願辜負原配轉而迎娶公主的老太爺?」

  「對,就是他老人家。」說起董太傅,駱茹臉上的嘲諷一下散去了,「董老夫人出身不高,但在董太傅最辛苦的時候一直陪著他,董太傅不忘舊恩,寧願得罪皇家也不肯辜負她,是個真正重情義的君子。」

  姜姮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難怪孟春林那首《思花辭》會得到他老人家的欣賞。」

  「是啊,要不天下那麼多有才之士,董太傅怎麼會獨獨對他讚賞有加呢,還不是欣賞他對妻子的深情,覺得他跟自己有些相像。」駱茹說著鄙夷地看了不遠處的孟春林一眼,「可惜董太傅看走眼了,這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誇讚。」

  孟春林這些年一直沒有再娶妻,家中也沒有任何妾室通房,一副要為亡妻守節,終生不娶的架勢。大家因此敬佩他,誇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深情人。尤其是京中未出閣的少女們,更是見著他就臉紅心跳,仰慕不已——有才有名,長相英俊,還對妻子一心一意,深情不悔,這可不就是她們理想中完美情郎的模樣嘛!

  然而據駱茹所說,這一切都是假象,孟春林根本就不像他表現出來得那麼深情,相反,他非常渣。

  「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前,我也崇拜過他,為了看他幾眼,與他說幾句話,那段時間我天天往文淵閣跑……」

  見她說起這事兒一臉晦氣,一副悔不當初的倒霉樣兒,姜姮忍不住笑了起來。

  駱茹隨永安侯夫人,打小就喜歡舞刀弄棒,對琴棋書畫沒有興趣。倒是永安侯覺得姑娘家就該斯文端莊,總逼著駱茹念書。不過他在家裡沒有權威,說了也不管用,因此大多時候都只能嚷個痛快,起不了什麼作用。

  駱茹也覺得好笑,揉著臉蛋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年少無知,這才又繼續說:「你知道我從小就不愛看書,雖然那時候腦抽了一心想變成才女,好得到他的關注,可本性難移嘛,每次在那藏書室里坐上一小會兒我就受不住了,最後要麼趴著睡覺,要麼就起來到處溜達……」

  姜姮並不意外,忍著笑問:「然後呢?」

  「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駱茹忽然就笑不出來了,撇了一下嘴說,「溜達的次數多了,就看到不該看的了唄。」

  姜姮微頓:「不該看的?」

  「嗯,」駱茹面露嫌惡,壓低了聲音湊到姜姮耳邊說,「戶部文大人家的六姑娘你還有印象麼?去年中秋,她在家中上吊,險些就沒命了。」

  姜姮對文姑娘沒有印象,不過聽這話的意思,文姑娘會上吊,和孟春林有關?

  「是的,就在她出事前一天,我無意中看見她和孟春林在一起。她問孟春林什麼時候娶她,孟春林一直打哈哈不肯認真回答。文姑娘很傷心,說了幾句氣話,孟春林起先還哄了她幾句,後來就不耐煩了。最終文姑娘哭著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就聽說了她自盡的消息……」

  姜姮一怔,想說什麼,駱茹突然冷笑了一聲,「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以為他和文姑娘是真心相愛,不過一時矛盾,文姑娘才會想不開。消息傳來之後,我有些擔心,偷摸著上了文淵閣五樓,想看看他怎麼樣了,誰想卻發現他正與某位世家夫人偷情!且言談之間輕鬆愉快,仿佛文姑娘的自盡與他沒有半點兒干係!」

  姜姮的臉也冷了下來。

  「那時我才知道,他與好幾位世家夫人都有見不得人的關係,還總欺騙未婚小姑娘的感情。什麼對亡妻情深義重,願意終生不娶,都是為了得到董太傅的看重裝出來的,真實的他根本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斯文敗類!」時至今日,駱茹還記得當時那種吃了蒼蠅般噁心的感覺。

  本以為他只是性格豪放不羈了些,才會和孟婉妍這個名義上的侄女產生感情,如今看來,他純粹是因為沒有下限才會連自家侄女都不放過。姜姮厭惡垂目,不期然想起陸季遲,眉頭微微一擰。

  他的計劃怕是要出岔子……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文淵閣了,我還偷偷寫了封信送去文家,把文姑娘和孟春林的關係,還有她上吊前和孟春林爭執的事情都告訴了她的父母,但她的家人什麼都沒有做,還把她遠遠嫁出了京城……」駱茹不知姜姮在想什麼,還在說,「我知道他們是害怕無憑無據的會被孟春林反咬一口,且這種事對姑娘家的名節損害太大,他們也有所顧忌。可文姑娘又何其無辜?她以為孟春林是真心喜歡她的!」

  姜姮回神,拍了拍她的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其他的……賤人自有天收,他逍遙不了一世。」

  「嗯,」本來只是想說說八卦,沒想越說越覺得生氣,駱茹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又道,「其實我特別想揭發孟春林的真面目,讓他身敗名裂,再也不能傷害其他人。但你知道,這事兒一旦鬧開,與他有關係的那些姑娘,不管無不無辜,都會遭殃的。」

  大周朝的民風與前朝相比開放許多,但對女子的清白依然十分看重,孟春林顯然也是知道受害者不敢輕易聲張,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姜姮點頭,想說什麼,街對面突然傳來一連串響亮的噴嚏聲。

  下意識抬頭,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以寬大的袖子捂著臉,一邊「阿嚏」個不停,一邊從一家名為春風樓的樂坊里衝出。

  「看什麼看?不想活了?!」他身後的紫袍青年見眾人聞聲看去,忙大聲呵斥,帶著他往春風樓右側的小巷子裡鑽。

  「……」

  少女惡劣的心情莫名好了幾分,她微頓,偏頭對駱茹笑了一下:「好了,不說這些了,聽說前面那家酒樓里的荷香醉雞很好吃,咱們去嘗嘗?」

  駱茹回神,摸了摸肚子:「行啊,他家的松鼠鱖魚也挺好吃的,走,我請你!」

  事情已經過去兩三年,她如今也不過是隨口八卦一下,並不會再讓它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你先過去等我吧,我去那邊的藥鋪給阿辭買點東西。」

  駱茹不喜歡藥材的味道,不疑有他地照做。姜姮看著她進了酒樓大門,這便快步轉身,往那小巷子走去。

  ***

  窄小寂靜的巷子裡,陸季遲一手撐在牆上,一手用帕子捂著癢得厲害的鼻子,心下飛奔過一萬匹草泥馬。

  齊彥捂著屁股上的腳印乾笑連連:「怎麼樣?好點了沒?」

  陸季遲鼻音重重地冷笑了一聲:「你,猜,啊。」

  天殺的坑貨!都說了他是正經人,只聽曲兒不搞事的,還他媽暗搓搓的給他叫了三個姑娘,美其名曰驚喜。

  驚喜個雞兒啊!

  一進門就往他身上撲,凶都凶不走,一副「裝什麼純啊,誰還不知道誰呢」的霸道流氓大姐樣兒,身上的脂粉味更是濃烈得他頭暈目眩,差點沒去見閻王……這哪裡是驚喜?這他媽分明就是謀殺!

  「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麼,」齊彥心虛地辯解道,「太醫都說了,這男人的身體不經憋,總憋著容易壞。何況你這都一把年紀了還是只童子雞,說出去多丟臉啊……」

  「滾滾滾!趕緊滾犢子!」不等他說完陸季遲就是一個旋風踢。

  齊彥邊躲邊叫:「昨兒在外頭聽見有人懷疑你不行我才這麼做的,我真是好意啊兄弟!」

  「再廢話用鼻涕送你上西天信不信!」陸季遲說著又打了個噴嚏,「趕緊滾!我現在看到你就鼻子癢!」

  用鼻涕送你上西天什麼的,齊彥頓時被噁心得一哆嗦:「……行行行我滾,可我怎麼都沒事兒啊?那香味也不濃啊!」

  「你他媽天天窩在脂粉堆里當然不覺得濃!」沒想到原主的鼻子這麼脆弱,陸季遲感覺自己快窒息了,用力翻了個白眼,把這坑爹的小夥伴給踹走,然後就捏著鼻子,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做起了深呼吸。

  這個樣子肯定很蠢,幸好沒人看見……

  「見過殿下,殿下……咳,好些了嗎?」

  「!」

  「殿下?」

  陸季遲沉默許久,心裡瘋狂媽賣批地捂著鼻子轉過身:「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