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信口雌黃,宇文競說完那話之後,麻溜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堆「罪證」。
昭寧帝接過一看,發現這些所謂的罪證,都是當時他根據陸季遲吹的牛皮故意透露給北夏使團,忽悠他們用的。
「……」
他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年輕的帝王從驚愕中回過神,向來溫和如水,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破功般閃過了幾許扭曲,像是想笑,又極力忍住了。
宇文競覺得有點兒怪異,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退路,便也沒有多想,等昭寧帝看完那些「罪證」之後,又飛快地從懷裡拿出了兩樣東西。
「這是昨天晚上貴國晉王與在下簽訂的合作契約,上面有他的手印,現呈給皇帝陛下。」宇文競臉色鄭重地說,「此契約共兩份,一份在此,另一份在晉王那裡。上頭的內容以密碼寫成,破解密碼的書冊在下也帶來了。」
昭寧帝沒吭聲。
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笑出來。
而被宇文競這一系列騷操作驚呆了的陸季遲也終於慢慢地回過了神。他盯著屏風上精美的圖案,覺得自己之前那點心虛簡直就是餵了狗——論賣隊友,宇文競比他乾脆利落了一萬倍都不止好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賣他?
難道是他哪裡露出破綻,被他發現了?
正想著,宇文競又說話了:「皇帝陛下可是不相信我?」
昭寧帝忍了又忍,這才勉強壓下幾乎要衝出喉嚨的笑意:「自然不是……」
因著忍笑的緣故,他的聲音比平常明顯沉了許多,再加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尾音便拖得有些長,這乍然一聽,竟有些像是生氣了。
陸季遲躲在屏風後,看不見外面的場景,也看不見昭寧帝的神色,一聽昭寧帝這話,頓時就心頭一跳,整個人下意識緊繃了起來。
宇文競這孫子到底拿了什麼鬼東西給他哥?!
雖說臥底計劃是他哥提出來的,他只是按照他吩咐的去做,可原主以前黑歷史太多了,萬一宇文競真的挖出了什麼不該挖的東西……
媽蛋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哥對他的信任值往上刷了一點點,不會又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吧?!
正好這時宇文競又道:「皇帝陛下應該知道,在下並沒有理由構陷貴國晉王,我之所以告發他,不過是不願意與他合作,傷了北夏與大周之間的和氣。當然,在下也有私心,宇文銘趁我出使大周,伺機加害我父王,把持了我朝朝堂,我想請皇帝陛下助我一臂之力,救我父王脫困。如果皇帝陛下願意伸出援手,我保證在我有生之年,北夏和大周之間絕對不會再開戰。還有貴國的晉王殿下……若有需要,在下也可以請君入甕,叫皇帝陛下徹底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
你這麼能你咋不上天?
實在忍不住了的少年腦子一嗡就從屏風後面跳了出來:「不用請了,我就在這呢!」
「!」這下輪到宇文競嚇一大跳了,「你?!」
「你什麼你!」陸季遲那叫一個氣啊,指著他的鼻子就破口大罵,「昨晚還跟我喝茶聊天一副好兄弟的樣子,轉眼就把我給賣了,還賣得那麼徹底!虧得我那麼相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結果呢?!背信棄義!臭不要臉!小人!無恥!」
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唾沫的宇文競:「……」
終於忍不住笑倒在龍椅上的昭寧帝:朕先笑會兒,你們繼續。
一聽到他的笑聲,陸季遲就知道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他心裡猛地鬆了下來,見宇文競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抬起下巴就哼了一聲:「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
宇文競這才嘴角一抽回過了神。
看看一臉憤怒,卻沒有半點懼色的陸季遲,再看看拿了本摺子擋著臉,肩膀不停抖動的昭寧帝,他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倒霉晉王根本就沒想造反!人家兄弟倆這是聯手給他演了一場好戲試探他呢!
又見陸季遲還在叨叨,一副「你負了我我要跟你恩斷義絕」的樣子,宇文競無語片刻,再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是賣了你,你不也賣了我?」
大家都是一路貨色,你哪來的臉對老子擺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陸季遲語塞,半晌忽又理直氣壯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可你卻想要我的老命!」
宇文競:「……」
「……好了,」昭寧帝很久沒有笑得這麼狠過了,不著痕跡地揉了揉幾乎要抽筋的腹部,這才終於停下來打斷了兩人怎麼看怎麼搞笑的爭執,「都先坐下來吧。」
事情已經全部攤開,倒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宇文競率先坐了下來。
陸季遲哼了一聲,也跟著坐了下來。對於宇文競出賣他這個事兒,他震驚過後其實就沒怎麼生氣了,畢竟他和宇文競本來就不是朋友,而是政治上的敵人,宇文競出賣他,他也算欺騙了宇文競的感情,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怪誰。
宇文競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也沒怎麼生氣,只是有些無語,好半晌都沒再說話。直到昭寧帝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笑眯眯地翻過這一頁說起了正事,他才終於正了正神色,再次與昭寧帝提起了合作之事。
沒有了陸季遲這個「反賊」做籌碼,他的姿態放得比剛才低了許多,面對昭寧帝看似溫和實則趁火打劫的行為,也不覺得惱怒,只在國土與百姓方面搖頭表示了絕對不會讓步。
審時度勢,能屈能伸,也有為君者的底線,這傢伙絕對是個人才。
陸季遲這麼想著,忍不住就給了昭寧帝一個「要不要幹掉他以絕後患」的眼神。
昭寧帝不知怎麼看懂了他的意思,然後,大概是熊弟弟眯著眼睛故作陰森的樣子實在太過有趣,他心裡剛剛壓下去的笑意又莫名涌了上來。
其實他也挺想把宇文競這個資質不錯的潛在對手直接弄死的,但宇文銘是個沒腦子的好戰分子,他要是坐上了北夏王的位置,北疆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必然會再次被打破。而如今的大周國庫空虛,實在不宜再開戰,因此他心思轉了幾下之後,到底是按下了這個念頭。
陸季遲明白了他的想法,聳聳肩,也不再聽他們說話,只自顧自地從袖子裡摸出幾塊糕點,偷偷吃了起來。
這是姜姮昨兒派人給他送的她親手做的糕點,他早上趕著出門,沒來得及吃早飯,就揣了幾塊帶身上了。
昭寧帝餘光瞥見他在幹什麼,眼皮微微一抽。
幾塊糕點而已,怎麼邊吃邊笑,高興得跟傻子似的?
***
昭寧帝最終還是答應了宇文競的請求,派兵助他登上王位。宇文競為此付出了不少代價,不過與王位和國家安穩相比,這點利益就不算什麼了。
一切條件都談妥之後,拖延了多日的和談之事很快就有了結果,翌日,宇文競帶著和親之事不了了之的妹妹秘密離京。
陸季遲沒有去送他,只是讓人送了尊玉觀音給他,祝他生辰快樂,早生貴子。
連媳婦兒都還沒有的單身狗宇文競:「……」
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惡意。
宇文合葉倒是挺高興的。知道陸季遲並不是真的想賣國而是在演戲詐她哥之後,她就重拾對他的欣賞了——長得好看,心地善良,還很聰明,簡直就是完美的夫君人選啊!就是可惜,已經心有所屬了。
宇文競聽得一雙湛藍色的眼珠子差點沒翻出來,心說什麼聰明,那小子是狡詐和臭不要臉!
當然不管兄妹倆怎麼說,陸季遲都已經聽不見了,昭寧帝已經批准他進入工部的請求,這幾天他正為此做準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