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烈火焚身似的熱。
陸季遲難耐地扯了扯領口,想要將那勒脖子的領帶扯開。
然而沒有領帶,也沒有扣子,手裡的布料滑不溜秋的,觸感像是綢緞。
……可他明明剛參加完混蛋老爸的葬禮,還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西裝?
陸季遲腦中有一瞬清明,但很快又迷糊了。身上燒起來了似的難受,尤其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更是蠢蠢欲動,似要炸開。
「參見殿下,」忽然一陣幽香迎面撲來,一個含羞帶怯的聲音響起,「呀!殿下的臉怎麼這麼紅,可是哪裡不舒服?」
殿下?
什麼鬼?
陸季遲愣了愣,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睛,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夜色,偶有幾點燈火晃過,似乎也離得很遠。
這是哪兒?他不是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嗎?
「殿下?」陌生的女聲越來越近,「殿下可是累了?」
不累。
就是快熱死了。
正想說能不能幫我買瓶水來,那聲音的主人忽然靠過來扶住他,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殿下若是累了,我扶您去歇息吧?」
歇息?
陸季遲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剛要拒絕,忽然一道疾風襲來,扶著他的女人驚叫一聲,軟軟倒了下去。
「姑娘,好了。」壓得極低的聲音,聽起來似遠似近。陸季遲努力睜大眼,卻依然什麼都沒有看清,他擰眉,憑感覺往前踉蹌了兩步,想說什麼,腳下忽然踢到什麼東西,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姑娘!」
低低的驚呼聲響起,陸季遲卻聽不清了。他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冰冰涼涼,香香軟軟,好舒服……
他忍不住抱緊那「東西」,下巴往「它」身上蹭去。
那「東西」似乎掙扎著推了他兩把,但陸季遲這會兒已經徹底迷糊,只剩下本能了。
「流氓!放開我家姑娘!」
頭髮被人用力地拽了一下,陸季遲吃痛之餘稍稍清醒,剛要抬頭,便聽一個軟糯好聽的女聲淡定地說:「晉王殿下喝多之後不慎落水了,趕緊喊人將他撈上來。」
喝多之後不慎落水?
陸季遲迷糊的腦子裡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懷裡的人用力一掙,將他推了出去。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卻不想腳下一空……
噗通。
一聲大響之後,冰冷的水花淹沒了他。
「哎呀!這裡有人落水啦!來人!快來人吶!」
陸季遲:「……」
他想罵人,意識卻開始消散,沒一會兒,黑暗席捲而來。
***
陸季遲是被舔醒的。
濕漉漉的大舌頭,上頭長滿了倒刺,一下一下,舔得他臉皮都快要掉下來了。
「……蛋……蛋哥饒命。」意識終於從冗長的黑暗裡掙脫出來,他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恍惚間,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大眼。
琥珀色?不對,他家二蛋的眼睛明明是綠色的……
陸季遲茫然了片刻,定睛看去。
黃毛黑斑,體格矯健,一雙明亮的琥珀色大眼下,滿口森森利齒……握草!這哪兒是他家胖成球的貓主子二蛋,丫分明是只成年大花豹啊!
陸季遲瞬間清醒的同時差點嚇尿,偏那大花豹見他醒了,竟似乎很高興,一個勁兒舔他不說,還「喵喵」直叫地挺著大腦袋往他懷裡鑽。
從前只在動物園裡遠遠圍觀過這些大傢伙的陸季遲:「……」
豹子的叫聲居然和貓主子一樣萌……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大傢伙哪兒來的啊?!
「殿下醒了?」
忽然有陌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陸季遲下意識抬頭看去。
三十來歲的男人,高大如熊,肌肉結實,剛毅的臉上盤踞著一條食指粗長的刀疤,猙獰中帶著一股「老子很不好惹」的匪氣。他穿著一身玄青色雲紋圓領袍,墨發束冠,腰佩長劍,竟是一副古人的打扮!
再一看自己身上蓋著的繡花錦被,還有這屋裡古香古色的擺設……
陸季遲靜靜地懵逼了一會兒,扭頭閉上眼睛。
他一定是在做夢。
「……殿下?」
「喵?」
「殿下怎麼了?」
「喵喵?」
然而那一人一豹的聲音並沒有消失,反而越發清晰了,陸季遲:「……」
用力掐了自己兩下後,他睜開眼,對那面目兇狠的男人招招手:「你過來。」
男人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
陸季遲一把抓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男人:「……?!」
好真實的觸感……陸季遲木然地扯了一下唇,想說什麼,腦中有什麼陌生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
「……殿下?」想起自家主子平日裡視女色為糞土的樣子,魏一刀眼角微抽,忍著心底的惡寒開始思索,如果殿下真像外人猜測的那樣是個斷袖,自己要不要從了他。
陸季遲不知道這哥們兇狠的外表下有顆蠢萌的心,沉默片刻,僵硬地鬆開了他的手:「那什麼……我再睡會,你先出去吧。」
魏一刀如釋重負,飛快地縮回手:「殿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看起來不大對勁啊!
「沒,我就是有點困,你去吧。」
見他堅持,魏一刀雖然心中不解,卻還是帶著大花豹退下了。
陸季遲在床上僵坐了一會兒,瞥見不遠處案桌上放著的雕花銅鏡,慢慢下了床走過去。
倒映在銅鏡里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鼻挺眉濃,五官俊朗,長得非常好看,只是神色倨傲,眼神陰沉,有種「全世界都欠我五百萬,我早晚要討回來」的中二感……
陸季遲嘴角微抽,用力揉了揉臉,才把這叫人蛋疼的表情揉散。
再一看,好多了。只是……
他這是趕上傳說中的穿越大潮了?
盯著鏡子裡那張與自己只有五分相似的臉,陸季遲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出事的時候,自己剛參加完混蛋老爸的葬禮,那時天色陰沉,風雨大作,他開著車爬在回家的路上,心情不怎麼好,這時一熊孩子突然衝出馬路,他急急踩下剎車,被人追尾了。可當時大家車速都不快,按說不會有什麼大事才對,怎麼一眨眼,他就變成這什麼大周朝的晉王殿下了?
扶著椅子慢慢坐下,陸季遲鬱悶地翻看起腦子裡那份不屬於他的記憶。
陸季遲,十八歲,當今天子昭寧帝的異母兄弟,得封晉王,因生母曾對昭寧帝有恩而頗受聖寵,然而……
「不過就是晚生了幾年,論出身論能力,他哪點兒比得上我?憑什麼這皇位就沒有我的份兒了?!你們且看著吧,這偌大的江山,遲早有一天會落入本王的手中!放心,只要你們跟著本王好好干,事成之後,本王定叫你們一個一個的全都加官進爵,封侯拜相!」
腦中浮現自己這張臉的主人拍著胸脯迎風叫囂的模樣,陸季遲:「……」
有病得治啊年輕人!
還沒消化完,外頭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殿下!您睡著了嗎?」
是方才那大兄弟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陸季遲猶豫了一下,回到床上躺好:「進來吧。」
古人迷信,在找到回去的辦法之前不能露出破綻,不然怕是藥丸。又想到相依為命的親媽方珍珠女士還在等著自己回去,陸季遲心裡發堵,狠狠嘆了口氣。
「殿下!好消息!咱們的計劃馬上就要成啦!」門被推開,魏一刀滿臉喜色地沖了進來。
陸季遲回神,莫名有種不妙的感覺:「什麼計劃?」
魏一刀一愣:「就是劉美人那計劃啊!殿下忘了?」
劉美人……陸季遲翻了翻原主的記憶,整個人都不好了。
劉美人是原主費了大心思安插進後宮的探子,原主讓她找機會接近昭寧帝,給他下點會讓人精神錯亂的藥,好讓他失去對朝堂的掌控,自己乘虛而上。劉美人之前一直不得寵,所以這計劃一直沒能順利展開,前些天她終於得了昭寧帝的寵幸,這才傳出了好消息。
「孫先生讓我來告訴殿下,他已經派人去助劉美人一臂之力了,殿下放心,這回咱們肯定能成功!」魏一刀壓低聲音,面露陰狠之色,「過了今天,宮裡那位就會一步一步成為咱們的傀儡,殿下的大業……」
陸季遲木然打斷他:「具體什麼時候動手?」
「劉美人前些天剛承寵,陛下對她正新鮮,最近都是去她宮裡用午膳的,所以我估摸著她應該會在一會兒吃飯的時候……」
魏一刀露出能嚇哭小孩兒的獰笑,正要繼續展望一下美好的未來,就見陸季遲連滾帶爬地蹦了起來:「備車!馬上備車!」
這個時候備車做什麼?該吃午飯了呀!魏一刀有些發懵,但他向來對陸季遲唯命是從,雖然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飛快地叫人備了馬車,在陸季遲的吩咐下往皇宮去了。